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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这一夜梁鸿宝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好像每一次有大事发生前,她都容易失眠。
梁耀春大寿每每是一干人等展现拍马屁功力的大好时机,但对梁鸿宝来说,照理关系不大。但这是关晖第一次见梁耀春,也是第一次被公开介绍给梁家人。
虽说事情目前都顺利,但梁鸿宝仍然不得不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况且那天她给梁耀春打电话,他的样子也有点反常。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爷爷是怎么样的。但在梁家,梁耀春就是一个独断专行的皇帝。
他喜欢谈论的永远是国际政坛局势,全球经济动态,历史人文。
很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记得以史为鉴,以人为鉴”,教育大家“要多照照镜子,才知道自己丑不丑。不要我为梁家挣面子,你们为梁家丢面子。这面挣那面丢,真是捡都来不及。”
当然,这种刻薄话只会局限在梁家内部,对外他是个儒雅、精神矍铄的企业家,财经杂志评论他大多是形容他“目光远大、有儒将之风。”
每次大家被召集回老宅吃饭,就跟上朝差不多。
一家人围坐在黑沉沉的乌金木大圆桌,他和奶奶都很少笑。他会从全球形势讲起,再讲到梁氏经营的起伏,再到集团内部的人事变动。
甚至点名提问在场的一些人,问问他们的想法。
说完了不算,还一定要痛心疾首地问,你这个结论是哪里来的,你给我看数据。如果没有,他把你骂个狗血淋头,说你光会空想不能摆事实。与其胡说,还不如不说。
梁鸿宝每次都混在其中沉默不语,一听到可以走了,就跟听到皇帝大赦天下差不多。根本谈不上什么隔代亲。
这次打电话,自然还是拿出跟领导汇报的姿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也是一贯说教的口吻。让她做事不能任性,要瞻前顾后,和父母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像什么样,传到外面,以为他们梁家只能教出这样的小辈。
梁鸿宝只能嗯嗯地应承。
但后来他突然提到了他哥哥:“你哥哥当时是我孙子辈里面最喜欢的一个,他很机灵,两颗黑眼珠骨碌碌的,既不怕生也不怕我,每次见了我都爷爷爷爷叫得很亲热。他小时候有张照片,就是戴了个格子鸭舌帽那张,特别像我小时候。我还记得拍照的时候,他说爷爷你的帽子借我戴。我一戴他头上,哎呦,帽大头小,眼睛都看不见了,哈哈……咳,咳咳……”
一阵突来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那时候梁鸿宝突然感觉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她甚至怀疑起梁耀春是不是真信了梁翰生的话,还只是有她哥哥的例子在前,这次不想太追究了,给个台阶就让所有人都下了。
他咳嗽完,又跟她嘱咐。
“有空给你哥去扫个墓,今年清明我不在小阜,我就想着你爸妈有没有给我孙子去扫墓,你那个爸妈啊……”
两代人言尽于此。梁鸿宝挂断电话后却呆了好一阵。
梁鸿宝爬了起来,拧亮台灯。
床头灯流泻出灯光,打在她淡粉色的睡衣上。不知道人恋爱后喜欢的颜色会不会变化,她觉得自己开始逐渐喜欢各种淡彩色了。像成为了一个长复眼的蜜蜂,发现世界其实有很多种色彩。
她抚摸着自己有了一点小圆弧的腹部,歪着脑袋笑了。
梁鸿宝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但她也是一个很藏得住秘密的人。
她打开床头柜,拿出里面一个丝绒盒子,又拿钥匙打开盒子。
一张怀孕检测报告单出现在里面。
报告单是昨天拿到的,她本来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关晖。但她觉得这么好的事还是应该当面说,结果这两天偏偏两个人都没有见上面。要么是关晖加班,要么是仲雯娟拖着她去买衣物首饰。
她仔细一想,就决定干脆等到梁耀春寿宴结束再讲。那时候亲戚朋友也都见了,大寿办完后梁家短期内也没有大事。她告诉关晖后,两个人一起告诉父母,把婚礼在三个月内就办了。
她虽不算苗条,但也算身形适中,就算四五个月肚子也不会太明显,还能找着合适的婚纱。
而且不知怎么,最近她敏感地察觉到关晖心事越来越重,她好几次去33楼,总能发现烟缸里有一堆杂乱的烟头。而他们认识之初,关晖几乎不抽烟。
她觉得关晖肯定和她一样,对事情这么顺利有种反常的恐惧。所以只有尽快结婚,才能定下来心来。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多瞒关晖一秒都是一种残忍。他们两个应该是一体同心,有什么事情都应该一起商量一起决定,而不是她决定好了再通知他。
她拿起手机本来想再发个短信给关晖,看看他睡着没。但一看时间已经快两点她才作罢。那明天见到关晖的第一时间就找机会告诉他吧。
她把报告小心地折成起来,重新锁进盒子。
关了灯,眼前仍有一圈光晕。她望着床头柜的方向,觉得那是她的定心丸。闭上眼睛,她抚摸着肚子,慢慢睡着了。
辜喜酒楼门前热闹非凡。记者携着长枪大炮一早在场,照相机对着进出的宾客连连闪光。梁耀春的两位秘书正在分发礼物和红包:“各位媒体,周末还上工,实在辛苦。梁先生派我给大家也发份伴手礼,小小心意,还希望大家早点回家和家人吃饭。”
有个大额头的女记者高声说:“梁先生真体谅我们,不如请我们大家一起进去吃寿酒啦。我们坐在角落绝不多话,就是沾沾梁先生福气,拍完照片大家也可以早点收工回家。梁先生方便我们也方便啦。”
其他记者纷纷应和,气势颇盛。秘书只得陪着笑脸说,“下次一定考虑,下次一定考虑。”
关晖没和他们坐一辆车,就是考虑到记者太多不方便。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想把事情瞒到定好婚期再说。
上次那个梁鸿宝离家出走的消息余韵还在。梁鸿宝一出来,大额头女记者就追着她问:“梁小姐,据说你这次回家,是你父母已经认可了你的恋情。能不能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们大家认识。我们一起祝福你啊。”
看她不回答,又进一步追问道:“现在有没有在操持婚事,婚期准备定在今年吗?”
仲雯娟一手拉着她,对女记者说:“不要成天捕风捉影,报道些不真不实的小道消息。”
记者改成话筒冲着她:“梁太太,那您和男星童小筑的事情是捕风捉影吗?据我们的小道消息,捧红童小筑的电视剧《引山关》,投资方和您相熟啊。”
仲雯娟无言以对,只能拖着梁鸿宝快走。一路进了饭店的大门,才轻吁了一口气。回过头看,门外那群闹哄哄的记者已经在追拍新目标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成了他们的追逐新目标。
女孩穿着一身红色改良短旗袍,露出雪白的腿,戴了一副写着福字的高定耳环。又扎了两个孩童般的圆圆发髻,缀了一支红宝石簪子,身影娇俏。
仲雯娟说:“你看看人家梁鸿喜,不就穿了一身红。哪里不好看?”
梁瀚生正好也进来了,说:“这丫头跟她爸一个德行。走路走成了红地毯,真够招摇。”
“招摇怎么了,人家有招摇的资本。现在谁不知道,梁家最受老爷子器重的就属三儿子。”
“你什么时候都要跟我对着说是吧。记者都把丑事问到脸上了,你还不收着点。”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梁鸿宝赶紧一指前面,“周董过来了!”
梁氏夫妻像变脸似的,齐齐微笑着迎了上去。
寒暄了一圈却还不见关晖的身影,迟到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仲雯娟已然在冷嘲热讽:“早点到迎接长辈这才算晚辈本分,这点礼貌都不懂的年轻人,还算是聪明人。”
梁瀚生说:“闭嘴吧。鸿宝,给小关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亲戚都到了一半了。”
梁鸿宝掏出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还没拨号码,就有人打了下她肩膀。
她惊喜地叫道:“关晖。”
转头却看见一双极亮的眼睛。
女孩留着寸头,一眼看起来就极有个性。对她问道:“关晖是谁?”
任希颖是她年少好友,就是她跟杨敏佳讲过的,那个出国定居变陌生的好友。前几年刚回来,在时尚杂志任编辑,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工作狂。
虽然两个人回来后又有了联络,但毕竟隔了这么多年,生疏了许多。梁鸿宝刚喜欢上关晖的时候,有想跟她提起,但想到任希颖对家长里短的俗事毫无兴趣的样子,反而不知怎么开口。
任希颖母亲是著名理科教授,受邀回国在阜大任职。任希颖受母亲影响,从小喜欢数学和美术,审美情趣也偏向简洁明了,做事干脆,最讨厌拖泥带水。日常喜欢观鸟,是全球观鸟协会会员,假期喜欢去北海道滑雪,或者去南极看企鹅。
梁鸿宝觉得,要跟她说起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情,比如想到对方时的辗转反侧和见面前的期待又害怕,恐怕只会招任希颖厌烦。她只会觉得好无聊啊,一点都不酷。
所以梁鸿宝只在确定恋爱关系时,发短信告诉过她一声,我谈恋爱了。任希颖当时正忙着竞选副主编,就回她两个字:“恭喜。”连名字都没问。
这几个月她们联系更是少,梁鸿宝几次发信息给她,问她在干嘛。她都回,忙。
梁鸿宝跟她说:“是我男朋友。”
任希颖淡定点头道:“哦,原来如此。”连一点想追究的欲望都没有。
梁鸿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升副主编了,我还是从杂志上看见副主编名字才知道你竞聘成功了。”
任希颖说:“小小升职而已,等我升到主编我一定广告亲友。”
“你看见我离家出走的新闻了吗?”
“嗯,看对家杂志时发现的,现在的八卦杂志也放服装广告,有时候不得不翻上几眼。”
“那你知道了,也不问问我?”
任希颖讶异道:“这种八卦杂志谁知是真是假,再说你是成年人,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又何须我问。”
很任希颖的答案,梁鸿宝却有点失望。
拿出手机,梁鸿宝说自己要打个电话,任希颖识相地走开了。她高挑的背影走入人群,就像年少的友谊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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