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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微光
棋局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中继续。
宋聆那手石破天惊的“天元”,和宋冽随之而来的、近乎退让的回应,像两颗投入静湖的巨石,彻底打破了原有的节奏。之后的十几手棋,双方都下得不再“规范”,不再是教科书式的攻防,更像是一种生涩而试探的笔谈。
黑棋不再执着于实地争夺,白棋也放缓了凌厉的攻势。棋子散落在棋盘上,隐隐构成一种古怪的、难以用常理解释的联络。尤其是那颗孤悬中央的“天元”之子,仿佛一个沉默的坐标,吸引着周围的落点向它汇聚,赋予它们一种超越当前局面的、朦胧的意味。
观众席上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停歇,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困惑的嗡嗡声。解说员绞尽脑汁,试图用“新型”、“意境流”来解释,却显得苍白无力。这盘棋,已经脱离了常规棋理的范畴。
周铭轩脸上的错愕早已化为阴沉的审视。他死死盯着棋盘,又不断抬眼扫视对面两人的表情。宋聆眉宇间那种孤注一掷的执拗,和宋冽身上那种冰层碎裂般的凝滞感,都让他感到极度不安。这不对劲。这完全偏离了剧本。
棋局进入官子。尽管中盘那段诡异的“对话”让白棋的优势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但宋冽前期建立的优势实在太大,黑棋依旧无法扭转败局。
最终,宋聆计算清楚目数,沉默地将两粒黑子放在棋枰上。
投子认负。
电子屏幕上显示出“白中盘胜”的字样。
场馆里响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掌声,有对胜利者的礼节性尊重,更多的是对这场怪异对局的茫然和议论。
宋冽赢了。他保持着棋圣的尊严,闯入了四强。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喜悦。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确认胜利的屏幕,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落在那些散落的、尤其是中央那颗黑子上,眼神空洞,仿佛赢的不是他。
宋聆站起身。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复盘,只是深深地看了宋冽一眼,然后转身,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棋子。
周铭轩立刻从观战席上起身,快步走向宋冽,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师兄,恭喜!赢得太精彩了!就是中间那手‘天元’有点邪门,吓我一跳,还好您稳得住……”
宋冽像是没听见。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始收捡白子,动作僵硬,仿佛每一个棋子都重若千钧。
工作人员引导胜者去接受媒体群访。宋冽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向采访区。周铭轩想跟上去,却被宋冽一个极其冷淡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采访区的灯光更加刺眼。无数话筒伸到宋冽面前,问题像雨点一样砸来。
“宋棋圣,恭喜晋级!请问您如何评价宋聆七段今天那手‘天元’?”
“中间一段棋路非常规,是出现了什么误算吗?”
“您认为宋聆选手是否在用这种方式向您传递某种信息?”
宋冽站在镜头前,脸色在强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干涩而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棋手在压力下,会有各种尝试。不足为奇。”
“只是一盘棋。”
他重复着这句冰冷的话,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催眠自己。但那双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采访草草结束。宋冽几乎是逃离了那片喧嚣。
他回到休息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重重地喘息。外面世界的喧闹被隔绝,只剩下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鼓膜。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发颤的指尖。
那手“天元”……
那不是尝试。
那是一声呼喊。一声只有他能听懂的、穿越了十五年时光洪流的呼喊。
而他,回应了。
他用一颗白子,砸碎了亲手筑起的冰墙第一块砖。
冰冷的绝望和一丝不该有的、微弱的光,同时在他胸腔里疯狂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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