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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祭祀
纪婉仪肩上的伤在精心调养下,渐渐愈合。
虽未痊愈,但已能下床缓慢行走,只是左臂仍不敢用力。
悠芳庭内的气氛依旧紧绷,但表面却维持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在她焦心等待着西城惠通车马行那边消息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圣谕,打破了京城的格局。
皇帝陛下决定效仿古礼,赴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以告慰天地,祈福国运昌隆。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封禅大典意义非凡,非功绩卓著的盛世明君不可为。
陛下此举,无疑是在向天下彰显其文治武功,同时也隐隐蕴含着对储位、对国本的某种暗示。
圣谕明确,太子殿下自然随行,一众成年皇子公主、皇室宗亲、勋贵重臣皆在伴驾之列。
靖王世子齐越,因其军功赫赫且恢复爵位,亦在名单之中。
旨意下达,整个朝廷机器都为之运转起来,筹备事宜繁琐而隆重。
京中的注意力似乎瞬间被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世大典所吸引,连之前花灯节刺杀案的阴影都仿佛被冲淡了些许。
齐越接到旨意后,第一时间来到了悠芳庭。
他穿着一身便于骑射的劲装,显然是刚从校场或是兵部回来。
眉宇间带着一丝忙碌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泰山封禅,我必须去。”他开门见山,目光落在纪婉仪依旧微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这一去,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方能回京。”
纪婉仪的心微微一沉。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若要离京,无疑是少了一个最大的依仗。
但她知道,皇命难违,此事关乎国体,他非去不可。
“国事为重,你放心去。”她垂下眼睫,语气平静。
齐越在她榻前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
眉头微蹙:“你的伤还未好全……我实在不放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会留下玄影和一半的精锐暗卫,全部听你调遣。
他们会混在府里护卫中,绝不会让你再出任何意外。”
纪婉仪想拒绝,她不想欠他太多,但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她的安危确实需要保障。
她笑得眉眼弯弯:“多谢。”
“隆昌号王掌柜那边,已有眉目。”
齐越继续低声道,“玄影昨夜带人突袭了惠通车马行,但那王掌柜极其警惕,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已然转移。
只留下一些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琐碎纸片,上面有些零散的数字和代号,正在破译。
现场有打斗痕迹,似乎另有一批人也同时在找他,而且……下手更狠。”
纪婉仪的心提了起来:“那他……”
“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齐越脸色凝重,“但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手里的东西,引得多方争夺。
我会让玄影继续追查这条线,一有消息,会立刻通过特殊渠道传给你我。”
他看着她,眼神深沉:“岁岁,我离京期间,京中局势必然更加复杂。
六皇子,甚至可能还有东宫或其他势力,都不会安静。
你万事定要小心,若无万全把握,宁可按兵不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议,知道吗?”
他的叮嘱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不舍都灌注进去。
纪婉仪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里面深藏的关切,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齐越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捏了捏她手腕,低声道:“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三日后,圣驾启銮,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京城,前往泰山。
旌旗招展,仪仗煊赫,尽显天家威仪。
齐越一身世子朝服,骑在高头骏马上,位于宗亲队伍之中,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在队伍驶出城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城门的方向,目光深邃。
在没看到想看到的人后随即毅然转头,策马融入前行的大军之中。
纪婉仪站在悠芳庭的阁楼上,心中莫名地空了一块。
这些时日以来,他似乎总是出现在她身边,或强势,或无奈,或担忧,已然成了她生活中一个挥之不去的存在。
两人好像又回到来了成婚时,虽说偶有拌嘴,但两人确实是有些形影不离的意味。
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刻他突然离去,竟让她感到一丝不适应的冷清。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莫名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在,她更不能松懈。
皇家队伍离京后,京城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但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更加蠢蠢欲动。
纪婉仪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静养”。
她每日看书、写字、调理身体,但暗中,信息的传递却从未停止。
绣衣楼回报,林鹤轩已经痊愈正常去翰林院上值。
但林府周围的眼线却发现,近日似乎有神秘人夜间出入林府,行动诡秘。
而六皇子府虽然主子不在,但其门下一些官员却似乎活动频繁。
更让纪婉仪注意的是,大伯父近日似乎也异常忙碌,常常深夜才归府,脸色时忧时喜,像是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计划。
这一日,锦书趁着夜色,再次带来一个蜡丸密信。
信是玄影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内容让纪婉仪精神一振。
经过连日不懈的追查和对那些琐碎纸片的破译,他们终于找到了隆昌号王掌柜的一个可能藏身点。
京郊一所废弃的、属于某个破落皇商的别院!而且有迹象表明,王掌柜可能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才未能彻底逃离京城。
玄影在信中请示,是否立即行动,前往别院搜查救人。
机会稍纵即逝。
纪婉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选择题,表明了她需要取舍。
齐越离京前的叮嘱言犹在耳。
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等齐越回来,恐怕那王掌柜早已落入他人之手甚至被灭口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依旧使不上力的左肩,又想到那夜冰冷的弩箭……恐惧再次袭来。
但想到纪家岌岌可危的未来,想到大伯父可能将全族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股勇气陡然从心底升起。
她不能永远活在齐越的羽翼之下。
有些风险,必须自己去冒。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对锦书沉声道:“回复玄影,计划不变,按原定计划行动。
但务必告诉他,一切以安全为上,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保全自身为重。”
“小姐!”锦书惊呼,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担忧,“您的伤还没好,世子爷又不在,这太危险了”
“锦书!”
纪婉仪语气坚定,“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告诉玄影,我会在府中等他消息。让他……万事小心。”
锦书看着小姐坚定的神色,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咬牙领命,匆匆下去传递消息。
夜色深沉,纪婉仪独自坐在灯下。
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冰冷的玉佩——那是齐越留下的信物,可以调动他留下的部分人手。
她的心跳得飞快,既有对即将到来行动的紧张,也有对未知结果的期盼与恐惧。
京郊别院,此刻定然是龙潭虎穴。
而远在数百里之外,正在奔赴泰山的皇家仪仗中。
齐越于营帐中收到了玄影通过海东青传来的加密急信。
看到信上“夫人令,按计划行动”的字样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要被纪婉仪气死了,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都知道机会稍纵即逝。
“胡闹!”他低斥一声,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胸腔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担忧、愤怒和后怕的情绪。
他知道她心急,知道她想为纪家争取一线生机,但那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怎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京城。
但他不能。
封禅大典,君命在身,他此刻绝不能擅自离队。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果决。
他快速铺开纸笔,写下一道道命令,用特殊的密码加密,然后唤来心腹侍卫。
“加急将这些命令送回京城。交给我们的人,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优先确保她的安全。
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是!”侍卫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息。
不敢有丝毫怠慢,领命后立刻冲出营帐,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齐越走到帐外,望着京城的方向,夜空繁星点点,却无法照亮他心中的焦灼。
岁岁,你千万不能有事……
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而此刻的京城,一场围绕着隆昌号王掌柜的暗夜行动,已经悄然展开。
玄影带领着精锐暗卫,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逼近了京郊那所废弃的别院。
别院内黑暗而寂静,仿佛空无一人。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紧张感。
纪婉仪在悠芳庭中坐立难安,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不知道,这场冒险的行动,会不会得到她想要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将她卷入何等可怕的漩涡之中。
但她别无办法,纪家百年门楣不能毁在今朝。
泰山的封禅大典即将举行。
而京城的暗战,却先一步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京郊,废弃别院。
夜色如墨,将这座荒芜的院落吞噬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风声穿过空荡的窗棂和廊柱,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玄影一身夜行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数名同样装扮的暗卫如狸猫般散开,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入别院。
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浓了些,还夹杂着一种陈旧灰尘和某种药味的混合气息。
玄影眼神锐利如鹰,循着气味最浓的方向,摸向主屋后方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偏厦。
越是靠近,那种被窥视、被埋伏的危机感就越发强烈。
经验告诉他,这里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再次打了个戒备的手势。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木板摩擦声从偏厦深处传来。
玄影屏住呼吸,贴近斑驳的墙壁,缓缓挪到一扇破旧的窗前。
窗纸早已破损,他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里面堆满了破旧的家具和杂物,但在角落一堆散乱的草席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喘息声。
一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就在玄影判断情况,准备行动之际——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淬了毒的弩箭闪着幽蓝的寒光,精准地射向玄影及其暗卫们刚才暴露的位置!
“有埋伏!撤!”玄影低吼一声,身形暴退,同时挥刀格开几支弩箭。
金属交击的脆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几乎在同一时间,七八条黑影从屋顶、从残墙后、从地面的伪装坑洞中猛地扑出,刀光凛冽,直取玄影等人要害!
这些人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完全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作风。
“保护目标!”玄影临危不乱,下令的同时已与一名扑上来的死士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瞬间充斥了这小小的院落,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对方的目的是灭口。
他们早就守在这里,等着可能来寻找王掌柜的人自投罗网。
玄影心中凛然,手下攻势更猛。
必须尽快突破,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王掌柜。
悠芳庭。
纪婉仪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玉佩。
夜越来越深,她的心也越揪越紧。
远处的更梆声传来,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上。
锦书陪在一旁,脸上满是焦虑,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让纪婉仪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没有齐越坐镇的情况下,独自做出这等冒险决定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后怕。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纪婉仪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左肩传来一阵刺痛,让她轻轻吸了口冷气。
脚步声快速接近。
帘子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浓重露水和淡淡血腥气的玄影疾步而入。
他蒙面的黑巾已然取下,脸色凝重,额角还有一道细微的血痕。
而他身后,两名暗卫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色灰败,气息微弱,腰间一道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仍在不断渗血。
“小姐!”玄影声音急促,“人找到了,确是王掌柜无疑。但我们遭遇埋伏,对方是专业的死士,下手极狠,意在灭口。
我们损失了两人,才勉强将他抢出来,他伤得很重!”
纪婉仪的心猛地一沉,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又看向玄影额角的伤和身上明显的打斗痕迹:“你们……”
“属下无碍,皮外伤。”玄影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幸得世子离京前另有安排,在外围布置了一组接应的人手,关键时刻突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我们才得以脱身。
否则,今夜后果不堪设想。”
纪婉仪瞬间明白了。
是齐越。
他即便远在数百里外,依旧留下了后手保护她,甚至预料到了她可能遇到的危险程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依赖和安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把他抬到里间软榻上。
锦书,立刻去取最好的金疮药和温水来。
再让人快去请刘太医秘密过府,就说我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她迅速下达指令,试图掩饰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刘太医是纪家相熟的老人,嘴巴严实,值得信任。
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纪婉仪走到软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王掌柜。
他面色痛苦,嘴唇干裂,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和折磨。
她从他紧握的、沾满血污的手中,轻轻抠出了一样东西——半块被捏得变形的铜牌,上面刻着模糊的“隆昌”二字,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奇异符号。
除此之外,他身上似乎再无长物。
玄影低声道:“现场混乱,未能找到其他东西。对方撤退得很干脆,没留下任何线索。”
纪婉仪紧紧攥着那半块铜牌,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掌心生疼。
这就是多方争夺的关键?
这个人,这半块铜牌,能解开纪家的困局吗?
还是……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她看着王掌柜惨白的脸,心中清楚,在他醒来之前,一切仍是未知。
而这场京城的暗夜风暴,显然因为她这次的行动,已经彻底被搅动了起来。
六皇子?东宫?还是其他势力?那些死士的主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纪婉仪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第一步已经迈出。
她必须从他嘴里,得到真相。
“玄影,加派人手,将悠芳庭给我守得铁桶一般!在他醒来之前,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是!”玄影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纪婉仪转向锦书:“准备好参汤,他一旦有清醒的迹象,立刻喂他喝下。”
她必须让他活下来,必须让他开口。
夜色更深,悠芳庭内灯火通明,弥漫着紧张与希望交织的气息。
而远在泰山的齐越,在收到“人已得,重伤,险”的加密传书后,面沉如水,一夜未眠。
京城的棋局,因为纪婉仪的这一步险棋,进入了更加扑朔迷离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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