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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鲜米线
“可以吗?”程暮朝前迈了一步。
明栾月:……
你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
她没说话,仰头灌了几口水后捏着没盖的瓶子径直朝前走。宿舍里还有一筐子脏衣服没洗,今晚不断电,明栾月准备奢侈地给四件套购入一个洗烘套餐。
男生冷冽眼神里闪出的光和挂着水珠的修长手指在脑海里转了个圈。
算了,他都等这么久了,今天是个例外。
明栾月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身后。
程暮依旧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隔着16阶距离,一转身就对上他的眼睛。
“请你吃饭,”明栾月声音不算大,“就当感谢你这瓶水了。”
高台上的人瞬间大跨步跑了下来:“走吧。”
他接过水瓶拧好盖子,又顺手拎走了她的包:“去哪儿吃?”
“我很穷,”明栾月认真强调,“所以只能请你吃一碗米线。”
“可以。”
“今晚不训练?有忌口吗?”
她在好奇我的生活。
这个事实让程暮的心情好了很多,像在一把旺盛的火堆上又添了把火。
“今天是休息日,除了肉类和香菜其他都可以,不能吃辣。”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这周训练量很大,我们被关在市郊牛头山的训练基地,每天睁眼训练闭眼睡觉,唯一的娱乐就是啃点健康餐。”
“很累?”
明栾月秉持着人道主义原则敷衍捧了个哏。
程暮在卖惨和逞强间折了个中:“倒还好,只是晚上睡不着,有效睡眠经常只有三四个小时。”
“皮质醇爆了啊?”
明栾月看了眼手机,六点整,速度快的话回寝室还能做一套力量训练,但四件套就别想今晚洗了,用脚趾都能想到晚间洗衣房的高人气。
这周久坐的时间有点长,腰背明显僵硬。离进基地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了,考古可是个力气活,在探方里蹲着探测和挖土对腰肌力量的考验都很大。
自从大二在基地当了几天挖土民工腰疼到站都站不直后,她就立马在网上找了套核心力量训练的免费教程,又从学校二手群收了一对5kg的哑铃,每周至少无氧训练两次,就这样坚持到研三。
自此身体素质好得像个怪物,即使是这次严重的摔伤,事后的恢复速度也惊人得快。
“嗯,不过也习惯了。”
明栾月觉得这很正常,她们考古的也一身劳伤,尤其是腰和脖子,简直以指数级速度衰老。
“你们运动员常年训练,的确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
程暮笑了笑:“靠身体吃饭的人,再怎么累也要忍着。”
明栾月:……
好有歧义的一句话。
博物馆门前的广场上人逐渐多了起来。拉着音响的大妈一群群地铺开自己的地盘。
程暮朝她斜前方上了一步,宛如一个兢兢业业的保镖挡开熙攘的人群。
“想不到你还挺挑食。”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明栾月突然生出几丝逗人的念头。
程暮扭头看她,眼里有笑:“在你面前,挑食是被允许的吗?”
明栾月乐了:“当然可以,你帮我省钱可不是什么坏事。”
广场里的音响蹦出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音乐,掺杂着远处的“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还有小孩儿叽叽喳喳嬉闹的声音,像是一场荒诞的交响乐演出。
明栾月却不怎么烦躁。
“李强!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思绪突然被尖锐女声打断。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子牵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在花坛的角落坐着,此刻正面红耳赤地对着电话那头怒骂。
而他俩为了抄近路刚好经过这个偏僻无人的角落。
明栾月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这一对母女的组合实在太奇异。
小女孩似乎并未察觉到母亲的情绪,抓着她的一只手高高举起,自娱自乐地转圈圈,粉色碎花裙绽开成明艳的花朵。
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什么叫做我的孩子我照顾是应该的?老娘也有工作!老娘的工资还比你多!少拿你工作累要放松敷衍我!”
“我告诉你,现在要是不过来陪乐乐,咱俩就离婚!”
“你踏马的就守着你的破电脑过一辈子吧!”
挂断电话,女人似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仓皇地抱起女儿离开。
“学姐,我能问个问题吗?”程暮兀地开口。
明栾月斜眼看着他。
程暮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
是因为刚刚那对母女吗?她们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还是说,她在为那母亲鸣不平?
其实程暮听到刚刚那起争执时情绪波动并不大。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程暮的父亲是一个不着家的生意人,母亲是醉心学术宁愿挖土不愿养娃的科研人,他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什么叫亲情,对这样的争执更是不以为意。
有什么可争吵的?过不下去就离婚,就像他父母那样。
可明栾月看起来很伤心。
程暮突然就不想说任何看似安慰实则风凉的话了。
他问:“玄邕王为了个戏子废了发妻的皇后之位,为何又要在她死后陪葬那么高规格的墓葬品,只是因为愧疚与不安吗?”
这是倒数第二个展厅里的故事。
那里陈列的是古玄国慈念皇后的墓葬规制图及相关出土陪葬品。
明栾月对这个展厅的故事了解得滚瓜烂熟,对于玄邕王的负心汉行为嗤之以鼻但又司空见惯。
“自古帝王多薄情,真心经不起新鲜的考验。”她漫不经心道。
“可玄邕王如此对她,她在病重时为何要亲手为他缝制盔甲?她不恨他吗?”
他的爱情观简直天真得可怕。
明栾月摊手:“她没有子女,但她有亲人。慈念的父亲是开国大将军,此时垂垂老矣,玄邕王尊敬他,但又忌惮他。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因为照顾过幼年时期的玄邕王,但长公主生性严厉,玄邕王怨恨她的管教。
慈念必须得激起玄邕王稀缺的一点良心,保证亲人的后世无虞。”
“明白了。”
“想不到你听得还挺认真。”
明栾月陡然生出一股教育学生的欣慰来,对程暮的印象也好了几分,起码在她这里已经摆脱了“赳赳武夫”的低级印象。
“尊重学姐的劳动成果是应该的。”
程暮并不掩饰他对她的特别,说出这句话时不动如山,步伐依旧沉稳。
明栾月笑了笑,对他的刻意吹捧并不买账,嘴上却说:“孺子可教。”
程暮眼皮跳了下,并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个“学生”烙印。
“这边,”明栾月指着广场右侧的小道,“还有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很近。”
暮色渐浓,路灯亮了起来,她仰头看他,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好紧致的皮肤,明栾月逐渐相信顶级运动员一定有张干净的脸的传闻。
“老王米线”的招牌竖在前方50米的屋檐下,明黄的招牌灯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这学期开学后,明栾月没来过这家店一次。
虽然这家是她在京北市的最爱,但她实在太穷了,一碗15元的泡椒米线对她来说都算是个沉重的负担,毕竟钱只有那么点儿,能省则省。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去文筑基地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出发前唯一一件棘手的事情也已经完成,她打心底地感到轻快。
况且程暮请她吃了一顿饭,她俩又不熟,于情于理都应该请回来。
如果想彻底断开纠葛,在离开前做好债务偿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程暮跟着她进了店。
“欢迎光临!”感应门铃发出欢快的机械声。
店主从窗口后抬起头:“小明?”
明栾月笑了笑:“王婶,还有米线吗?”
王婶利落地端着面碗舀了两勺汤,递给窗口等待的食客:“有!想吃什么味儿的?”
明栾月看了眼招牌:“我还是老样子。”
又回头去看程暮:“番茄和三鲜,选一个?”
身后的男生面色平静,站在身后一尺的距离处。他身形高大,一走进显得整个店面狭窄了不少。
肩上挂着她洗到发白的帆布袋子,上面印着“优越教育”的广告字样。
可他整个人通身的气质和得心应手的自信,却让人无法相信那是他的东西。
那个袋子和他真格格不入。
明栾月眼睛被刺了一下,脑中突然生出毁灭完美的欲望。
凭什么躲闪?为什么要远离他?
这袋子再破,不也背到他肩上了吗?
“三鲜,不要肉丝,谢谢。”程暮对窗口里的王婶说道。
王婶一手一个粉兜,挂在翻滚的汤桶上,回头看着她俩:“行,自个儿找位置坐!”
又看了眼程暮:“小明,谈男朋友了?可以啊,这么帅的小伙子。”
她扯起一抹礼貌的笑:“他只是一个朋友。”
王婶没质疑。
明栾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拿卫生纸擦干净了桌子。
“你很喜欢坐在角落。”程暮坐她对面,帆布包放在另一只凳子上。
“不可以?”明栾月揽起卫生纸扔进垃圾桶,“我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
“选择考古专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明栾月惊异于他的敏锐。
“是,”她承认,“我喜欢独自一人工作,讨厌认真干活时被打扰。”
“排球队却恰恰相反,”程暮很认真地解释,“在赛场上,我们的身边只有可以信任的队友,个人无法单打独斗。除了发球,其他的任何一次得分都需要借助队友的力量。”
这恰好是明栾月陌生的领域。
此刻没什么事儿,手机电量告罄,下载的论文也看不了,明栾月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了解排球知识打发时间。
她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也就是说,你们的很多得分,是团队共同完成的?”
程暮自觉接过水瓶放进她包里。
“所以比起篮球的上步扣篮,足球的弧线球射门,排球的得分动作没有那么酷。”
“听说你很厉害,”明栾月掏出手机,在和黄新雅的聊天记录里翻找,“不仅发球得分的技术稳定,扣球动作也干净利落,充满爆发力。”
对面许久没回话。
明栾月翻出黄新雅安利给她的混剪视频,把手机递给他。
“网上还有粉丝专门为你剪了个得分视频,”她皱眉,“你耳朵怎么红了?”
程暮接过手机,看完整个视频后眼睛明亮地盯着她:“那你呢?”
“什么?”明栾月正在东张西望地寻找今天的免费汤,闻言扭过头。
程暮扬起下巴点了点屏幕:“你觉得我如何?”
“虽然看不懂,但动作的确赏心悦目,”明栾月的视线朝下移了一寸,实话实说,“身材很漂亮。”
对面眼睁睁从脖子红到头顶,明栾月的注意力却被隔壁桌上的例汤吸引住了。
“今晚有南瓜绿豆汤喝诶。”
程暮还没来得及从被夸的情绪里缓过劲儿,明栾月就站起来朝小料台走。
他连忙跟上,没有阻止她兴奋打汤的动作。
只是在她朝另一碗也放白砂糖时适时出声:“学姐,我在控糖。”
明栾月从善如流地放下糖勺。
两碗绿豆汤被程暮端着,明栾月跟在身后。
男生的肩膀宽阔,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线条利落完美,让她想到了古罗马的大卫石膏雕像。
“小明!”王婶的喊话及时打断了她的思绪朝不受控的危险地带飘。
明栾月连忙过去。
“两碗都好了,慢点,小心烫!”
王婶忙着朝别的碗里放料,头也不抬道:“小菜自己放,米线还是无限续。”
“我来吧。”程暮越过明栾月,先端起她那碗放满辣椒的米线准备朝回走。
“诶,”明栾月拽住他,“等下,我先加点小菜。”
被她触碰的温度转瞬即逝。
程暮听话地拐回去,看着她朝碗里放了一大筷酸包菜,又扔了两勺辣椒油,才端着碗放回桌上。
吃得太辣了。
程暮忍不住皱眉。
他回身去端自己那碗。
清淡的骨头汤上面飘着些菌菇丝与番茄丝,几颗葱花飘在米线上。
太素了,你连吃东西的能力都配不上她。
程暮对自己很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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