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神功

　　木门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丧钟敲打在李孤的心上。最后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回春堂内瞬间被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昏暗所笼罩。只有柜台那盏豆大的油灯，在骤然凝固的空气中有气无力地跳动着，将老医师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勾勒得如同鬼魅。
　　那冰冷干涩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在昏暗中缓缓扩散： “夫人……何必急着走呢？” “您打听的那味‘银脉幽昙草’……” “后堂……恰好刚到了一批‘新货’。” “不想……看看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李孤的耳朵，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陷阱！这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朱婆婆的反应快如闪电！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她非但没有试图去拉门，反而猛地将李孤往自己身后一扯，同时枯瘦的右手快如疾风般探出，并非攻向柜台后的老医师，而是直拍向身旁那排巨大的药柜！
　　“砰！”一声闷响。她击打的并非木质柜体，而是某个特定的、刻着“朱砂”标签的抽屉！
　　那抽屉被她蕴含巧劲的一掌猛地拍得弹出一截！里面存放的暗红色朱砂粉受到震动，顿时弥漫出一小股红色的烟尘！
　　几乎在同一时刻，柜台后的老医师（或者说，伪装成老医师的人）也动了！他干瘦的手掌在柜台下方某个机括上一按！
　　“咔哒……嗤——！”
　　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响，紧接着，从堂屋四角的阴影里，突然喷出数股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雾气！那雾气带着一股极其甜腻又隐隐发腥的古怪气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闭气！”朱婆婆厉声喝道，同时屏住呼吸，拉着李孤急速后退，避开正面喷来的雾气！
　　李孤慌忙照做，死死捂住口鼻。那甜腻的气味只吸入了一丝，就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是毒瘴！
　　朱婆婆拍出的那股朱砂粉此刻与弥漫的灰白毒瘴混合在一起，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红色的粉末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在雾气中闪烁起微弱的、不祥的红光，不仅未能驱散毒瘴，反而让其变得更加诡异可视，如同在一片灰蒙中点缀了无数猩红的眼睛！
　　“哼！雕虫小技！”那“老医师”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显然识破了朱婆婆试图用朱砂特性干扰甚至反制毒瘴的意图，“这‘千机牵魂瘴’岂是区区朱砂能破？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苦楚！”
　　毒瘴弥漫得极快，虽然淡薄，但整个堂屋的空间迅速被充斥。李孤即使闭着气，也能感觉到裸露的皮肤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刺麻感，这毒竟然还能通过皮肤渗入！
　　朱婆婆眼神冰冷，她不再试图解毒或硬闯，而是猛地从怀里掏出之前那个装有“乱踪散”的小瓷瓶，看也不看，运足内力，反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撒去！
　　黄色的药粉如同烟雾般炸开，瞬间附着在门板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辛辣刺鼻的气味，试图干扰可能门外的追踪或封锁。
　　同时，她另一只手握住竹杖，并非攻敌，而是猛地往地上一顿！
　　“笃！”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声响传来。竹杖底端似乎触发了什么，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靠墙的另一个标注着“雄黄”的抽屉自动弹开，里面的雄黄粉簌簌落下。
　　雄黄至阳，本是克制蛇虫阴煞之物，但在此刻与那诡异的“千机牵魂瘴”混合，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噼里啪啦……”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炒豆般的爆响在空气中响起！雄黄粉与灰白雾气接触的地方，竟然迸发出细小的火星，并产生一股更加刺鼻难闻的黄白色浓烟！
　　这浓烟虽然同样有毒，却极大地干扰了视线，瞬间将整个回春堂变得烟雾缭绕，伸手难辨五指！
　　“找死！”那“老医师”没料到对方如此棘手，非但不逃，反而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制造混乱，顿时怒喝一声，听声辨位，干瘦的手爪如同鬼影般穿透烟雾，直抓向朱婆婆刚才发声的位置！
　　但他抓了个空！
　　朱婆婆在撒出药粉、顿下竹杖的瞬间，就已经拉着李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步侧移，躲到了那排巨大的药柜侧面，利用柜体和弥漫的烟雾遮蔽了身形！
　　“咳咳……”李孤被混合的毒烟呛得忍不住低咳了一声，虽然立刻忍住，但声音在死寂的、只有毒雾滋滋作响的堂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在那边！”后堂布帘后，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果然还有同伙！
　　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劲风破空袭来，目标直指药柜侧面的李孤！那劲风阴毒刁钻，显然是要抓活的，但足以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朱婆婆将李孤猛地往自己身后一推，手中竹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向劲风来处！
　　“叮！”一声轻响，仿佛点中了什么金属暗器。
　　竹杖上传来的力道让朱婆婆手臂微麻，她心下更沉：对方实力不弱，而且人数不止一个！
　　不能久留！必须立刻突围！
　　这毒瘴虽然被暂时干扰，但仍在持续渗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闭眼！”朱婆婆对李孤低喝一声，同时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似乎是骨质的哨子，含入口中。
　　她并没有吹出响亮的声音，而是运起一股极其古怪的内力，以一种人类耳朵几乎难以捕捉的高频振动，猛地一催！
　　“咻——！！！”
　　一种尖锐到极致、几乎要刺破耳膜、却又诡异得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嘶鸣声，陡然爆发！
　　这声音并非针对人类，而是——
　　“呱——！！呱呱——！！！”
　　堂屋的屋顶瓦片之上，窗外，甚至可能就在这屋里某个角落，突然响起了大片杂乱、惊恐、暴躁的乌鸦啼叫声！仿佛有成千上百只乌鸦被这高频嘶鸣瞬间激怒、惊扰！
　　乌鸦的叫声凄厉刺耳，疯狂地撞击着门窗和屋顶，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噪音！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部的巨大干扰，显然也出乎了袭击者的预料！后堂布帘后的动作明显一滞，连那弥漫的毒瘴似乎都紊乱了一下！
　　就是现在！
　　朱婆婆眼中精光爆射！她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不再隐藏实力，一直佝偻的身躯瞬间挺直了几分，一股虽然并不磅礴、却异常凝练精纯的气息从她干瘦的体内爆发出来！她手中的竹杖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杖头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猛地刺向身旁药柜的某个特定位置——那里并非抽屉，而是一块看似与柜体无异木板！
　　“咔嚓！”一声脆响！
　　那塊木板竟被她蕴含内劲的一杖直接点碎！木板后面，并非实木，而是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结构精密的铜质机括！
　　与此同时，柜台后的“老医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声：“休想！”一道凌厉的掌风破开烟雾，猛劈向朱婆婆！
　　但已经晚了！
　　朱婆婆点碎木板后，看也不看身后袭来的掌风，抱着李孤，猛地向前一扑，并非扑向大门，而是扑向那排巨大的药柜！
　　“轰隆隆——！”
　　就在她扑出的瞬间，那排沉重的、看似固定死的药柜底部，竟然发出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药柜连同它前面的一小块地面，猛地向下沉陷、旋转，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风从洞口中倒灌而出！
　　朱婆婆抱着李孤，毫不犹豫地跳入了那突然出现的暗道之中！
　　“砰！”身后那凌厉的掌风重重地劈在刚刚药柜所在的位置，却只打碎了原地留下的几块地砖，激起一片烟尘！
　　“妈的！有暗道！”后堂布帘猛地被掀开，冲出一个面色阴沉、穿着紧身黑衣的中年男子，他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气得脸色铁青。
　　而那个伪装成老医师的老者，也缓缓从柜台后走出，他抹去脸上简单的伪装，露出一张同样精悍却带着刀疤的脸。他走到暗道口，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边缘的痕迹和残留的机括碎片，眼神变得无比阴鸷。
　　“不是我们的人布置的……这机关有些年头了，是‘影手’的风格……”刀疤脸老者声音沙哑，“那老虔婆……果然和‘影手’有关系！快追！他们跑不远！发信号，让外面的人封锁所有可能出口！”
　　黑衣男子立刻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对着窗外天空拉响！
　　一枚赤红色的信号烟花尖啸着冲上天空，即使在大白天也异常醒目！
　　而此刻，暗道之下，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朱婆婆抱着李孤，正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飞速向下，身后传来上方气急败坏的吼声和信号烟花的尖啸。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暂时驱散了部分毒瘴带来的麻痹感。
　　李孤的心脏在黑暗中狂跳，方才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和绝处逢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奶奶竟然知道这回春堂里有如此隐秘的暗道？她口中的“影手”又是谁？
　　这条黑暗的通道，又将通向何方？
　　而头顶上方，敌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赤红色的信号烟花，如同滴血的瞳孔，预示着更加密集的罗网，正在迅速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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