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夕阳西沉，将别墅巨大的玻璃窗染成一片血红色。

　　叶言兮在房间里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掌心的刺痛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红茶冷香，是提醒他现实仍未结束的唯一触感。

　　虚掩的房门像一只窥视的眼睛，让他无法获得片刻安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悸，全身肌肉记忆性地绷紧，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侵犯。

　　楼下逐渐传来餐具摆放的轻微声响，预示着晚餐时间的临近。

　　叶言兮的心脏也随之一点点沉下去。他无法逃避晚餐，那只会引来更多的注意和麻烦。他必须再次下楼，再次面对那个恶魔，在那对“和睦母子”面前，扮演一个沉默寡言的、不合时宜的长子。

　　他缓缓站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但镜子里的人依旧脸色灰败，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高领毛衣遮住了颈侧的痕迹，却遮不住他周身散发的、濒临崩溃的脆弱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反胃感，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叶时南的房门紧闭着。

　　他尽可能放轻脚步，走下楼梯。餐厅里，灯光已经调得明亮而温暖，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池静已经坐在了主位的一侧，正低头看着手机。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对叶言兮露出一个程式化的温和笑容：“言兮来了，坐吧。”

　　叶言兮低低地应了一声，走到离主位最远、也是离池静最远的位置坐下，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时南呢？”池静放下手机，看向楼梯方向，语气带着一丝自然的宠溺，“这孩子，刚才还说饿了，怎么还不下来。”

　　话音刚落，轻快脚步声就从楼梯上传来。

　　叶时南出现了。他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清新湿润的气息，混合着那若有似无的、极具侵略性的红茶信息素。他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看起来心情极好。

　　“妈，哥哥，抱歉久等了。”他语气轻快，自然地走到池静旁边的位置坐下，那是平时叶华年坐的主位另一侧。

　　“饿了吧？快吃吧。”池静温柔地替他布菜。

　　“谢谢妈。”叶时南笑得乖巧，拿起餐具，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餐桌对面的叶言兮。

　　那目光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冰冷的钩子，瞬间攫住了叶言兮的呼吸。他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食指尖微微颤抖。

　　晚餐在一种看似平和的气氛中开始。池静偶尔会问叶时南一些学校的事情，叶时南应答自如，语气轻松，时不时逗得池静轻笑。他们之间流淌着一种自然而亲昵的氛围，将叶言兮完全隔绝在外。

　　叶言兮沉默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然而，叶时南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

　　“哥哥，”叶时南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将池静的注意力也引到了叶言兮身上，“你今天的脸色好像比上午更差了，真的没事吗？手还疼吗？”

　　叶言兮拿着叉子的手猛地一僵。

　　池静也看向他，微微蹙眉：“言兮的手怎么了？”

　　叶言兮喉咙发紧，还没来得及编造借口，叶时南就抢先一步，语气自然又带着点懊恼地解释道：“哦，上午我不小心看到哥哥手好像受伤了，缠着纱布，问哥哥怎么回事，哥哥也不肯说，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在哪里划伤了吧。”他完美地将自己摘了出去，还塑造了一个关心兄长却得不到回应的委屈弟弟形象。

　　池静的目光落在叶言兮下意识想藏起来的手上，果然看到了白色纱布边缘渗出的些许暗红。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严重吗？要不要叫陈医生来看看？”

　　“不用！”叶言兮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有些尖锐，引得池静和叶时南都看向他。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压下情绪，低声道，“……小伤，已经处理过了。”

　　池静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但也没再多说，只是淡淡道：“自己注意点，别感染了。”

　　“是啊，哥哥，”叶时南接过话头，语气真诚无比，眼神却像冰冷的毒液，缓缓渗透过来，“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那句“担心”听起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叶言兮的胃部一阵痉挛，他猛地放下叉子，捂住嘴，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

　　“怎么了？”池静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事……”叶言兮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可能……有点反胃。”

　　叶时南立刻站起身，一脸担忧地走过来：“哥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给你倒杯温水。”他表现得无比体贴周到。

　　“不用……”叶言兮想阻止，但叶时南已经快步走向旁边的饮水机。

　　他接了一杯水，走回来，递给叶言兮。在叶言兮伸手去接的瞬间，他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叶言兮缠绕着纱布的手掌。

　　冰凉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叶言兮的手背上。而叶时南的指尖，则带着一股巧劲，重重地按在了他掌心的伤口上！

　　“呃！”一阵尖锐的剧痛猛地传来，叶言兮痛得闷哼一声，手指一软，水杯差点脱手。

　　叶时南却稳稳地扶住了杯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哎呀，对不起哥哥，我没拿稳，碰到你伤口了吗？疼不疼？”他语气焦急，仿佛真的无比自责。

　　但那双扶着杯子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指尖甚至更用力地压着那片湿漉漉的、渗着血的纱布，借着杯子的遮挡，进行着残忍的折磨。

　　剧痛让叶言兮眼前发黑，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蜷缩下去。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惨叫出声。

　　池静看不到桌子下的暗涌，只看到叶言兮突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而小儿子正一脸焦急愧疚地扶着他。

　　“怎么了？很疼吗？”池静站起身，语气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担忧，“时南，你快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妈你别担心，我看看。”叶时南顺势松开杯子，一把抓住叶言兮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容他挣脱。他小心翼翼地、动作却毫不轻柔地揭开那已经被水和血浸湿的纱布。

　　掌心翻卷的、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周围一片红肿，还在微微渗血。

　　池静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伤得这么重？！这哪里是小伤！言兮你到底怎么弄的？！”

　　叶时南看着那伤口，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扭曲的满意，脸上却布满心疼和责备：“哥哥！你怎么都不说！伤得这么严重！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他抬起头，对池静说，“妈，得叫医生来看看，可能要重新清创包扎。”

　　“对，对，叫医生！”池静连忙点头，拿出手机。

　　“不…不用……”叶言兮挣扎着想抽回手，声音虚弱而绝望。他不能让医生来，不能让人看到这伤口，不能引起更多的注意。

　　“必须叫医生！”叶时南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强硬的命令意味，他紧紧攥着叶言兮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表面上却是因为担忧而情急，“哥哥，你不能总是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他转过头，对正在打电话的池静说：“妈，让医生直接来哥哥房间吧，哥哥可能需要休息。”

　　池静连连点头，对着电话吩咐着。

　　叶言兮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手腕被叶时南死死攥着，掌心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比疼痛更甚的，是那冰冷彻骨的绝望和屈辱。

　　叶时南俯下身，借着帮他按住伤口实则施加压力的动作，嘴唇贴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快速而冰冷地低语：

　　“看，哥哥……我说过，要你小心的。”

　　“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他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红茶的冷香，如同毒蛇吐信。

　　说完，他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担忧焦急的好弟弟模样，小心翼翼地扶着叶言兮实则禁锢着他：“哥哥，我扶你回房间等医生。”

　　他半强制性地将叶言兮从椅子上拉起来，对着还在讲电话的池静说：“妈，我先送哥哥上去。”

　　池心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去。

　　叶时南几乎是挟持着叶言兮，一步步走上楼梯。他的手臂强有力地箍着叶言兮的腰，看似是搀扶，实则是绝对的掌控。那强大的Enigma信息素若有似无地笼罩着叶言兮，带着警告和压迫，让他无力挣扎。

　　回到房间，叶时南将叶言兮粗暴地按坐在床沿。

　　医生还没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时南脸上的担忧和焦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残忍的兴味。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属于叶言兮的鲜血，轻轻捻了捻。

　　“哥哥的血……”他舔了舔唇角，眼神幽暗，“味道也不错。”

　　叶言兮猛地闭上眼，身体因为恐惧和恨意而剧烈颤抖。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医生快到了。

　　叶时南收敛了脸上的恶意，重新挂上担忧的表情，但看着叶言兮的眼神却依旧冰冷如刀。

　　“乖乖让医生处理伤口，哥哥。”他轻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别再给我添麻烦。”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去迎接医生。

　　门被轻轻带上，依旧留着那道缝隙。

　　叶言兮独自坐在床沿，看着自己血肉模糊、不断渗血的掌心，身体冰冷得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代价。

　　这就是代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