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第一赘婿

　　少许后，那刺目的红光一瞬消逝。
　　光华散尽，祭旗掉落下来，被萧拓接入手掌中，巫师等人上前，准备了白氎布给他包扎，却被萧拓反手推开。

　　“王上……成了！”巫师大喜过望，盯着那祭旗：“咱们这些天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

　　萧拓摊开掌心，目光注视，沉默不语。
　　祭旗制成，他的脸上并没有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反而多了一重凝重。
　　暗夜下，那面圜底祭旗如伞般收合，原本皮幡上浅淡的颜色已转变为血红色，旗骨一阵轻颤，才彻底安静下来。

　　翌日傍晚前，王役从南阳赶回，带回了张衍被扣留的消息。

　　“酒宴上，张大人不胜酒力，被安排到另一间帐内休息……”
　　副使斟酌用词，回禀道：“离席后，我等不忘陛下嘱托，速去速回，奈何张大人酒醉，那群胡人又不肯放人……”

　　议厅里，沈行约静静听着，手肘抵着椅侧，朝后靠去，气氛忽而变得十分微妙。
　　最后，副使道：“只说是……想请张大人小住几日。”
　　“请？”沈行约语气沉吟，搭在案沿上的指节轻扣。

　　副使冒夜而回，并带回了盟书，一只铜匮匣子，正放在案几上，沈行约却看也不看一眼。
　　“是，”副使也显得十分为难，昨夜的情形，想要胡戎痛快放人几乎不可能，正因念及临行前沈行约的嘱托，想到从前的会战，两方也算旧识，副使这才当机立断，速速赶回，主要是想回来请他裁夺：“陛下，这，您看……”

　　议厅内沉寂片刻，副使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只怕这件事办得失当，迎来他的责罚。
　　却听沈行约平静的声音道：“拿下去收好。”

　　沈行约抬指示意，王福将铜匮收下。

　　“张大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你代为禀笔，处理署中事务。”
　　沈行约的态度依旧温和。
　　对于胡戎暂扣使者的这一举动，除了最开始，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外，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怒气。

　　副使领命退下，王福为他换了盏新茶，适时地道：“陛下，张大人不在军中，将他手下事务交由属官打理，处理起来，恐怕多有不便……”

　　“嗯，”沈行约随手接过，头顶的幕篱在几日前被换下，此刻以黑布蒙眼，抿了口茶，头也不抬说，“所以你想说什么？他把张衍扣下为质，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去接？”

　　在处理晋北局势这件事上，沈行约已做出了难得的让步，而胡戎竟借此扣留使者，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萧拓能干得出。

　　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萧拓在打什么主意。
　　张衍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离开军中太久，否则与驹骊方面的联系不便，军务少人打理。张衍的权职不大，可位处中枢，十分核心，他不在沈行约身边，虽不像缺失武将，带来的影响立竿见影，可长此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陛下……”王福看了看他的脸色，一些话终究不好说出口。
　　“罢了，”沈行约一摆手，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又示意他把没处理完的奏疏拿来：“不是说，先前在北地郡派出的兵马，已经寻到了乌支族的下落……”

　　这件事，沈行约最初交给张淼去办，及至张淼身死，北地郡传回消息，便转由张衍联络消息。
　　此刻张衍不在，案头公文堆着，乱作一团。
　　张衍的手下匆匆而来，属官们开始整理奏疏，分门别类，动作中满是谨小慎微的忙乱。
　　看着这一幕，沈行约不由得揉按额头，颇有点头疼。

　　“陛下，”厅门外，李肃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时念头被打断，沈行约目光转过，便见李肃阔步入内，两只手上各自提着一人，入得厅内，如拎小鸡般将人放下。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厅内的两人，沈行约沉声问道：“姜成，你脸上那伤是怎么弄得？”

　　“没……回禀陛下，这没什么……”
　　姜成进来后赶忙跪下，一手遮住头脸，始终不敢抬头看；而他身旁，姜仲被李肃放开，气焰却十分嚣张，全然不复从前痴怔的模样，双目一瞥，犹如带着旭日般明朗的神采。

　　“被我揍的，”姜仲无视了兄长的眼神恳求，依旧站立厅中，傲气地轻嗤一声，下巴转到别处。
　　“跪下！给我跪好！”李肃在他背后按着，迫使姜仲跪了下去。

　　对着他那桀骜不驯的模样，李肃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朝姜仲道：“他是你哥哥，还救了你性命，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你病好了还要揍他，你……你还是人吗？！”

　　“自然不是，”姜仲说，说罢放弃抵抗，不再站起，而是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

　　沈行约：“……”

　　“你——你找打！”李肃气急，挥拳怒道：“好！既然姜成他管教不了你，今天就由我来替他教训教训你！”
　　说罢提起姜仲衣领要揍，姜成忙道：“别别！”扑过来忙护着弟弟，又被姜仲不领情地一把推开。
　　姜成被打的一只眼眶淤青，嘴角也泛起血红，仍护着姜仲，改为抱住李肃拳脚，恳请他收手。

　　“这可真是热闹了……”
　　看着这一幕，沈行约无所谓地笑笑，看戏般朝李肃道：“人家兄弟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插手做什么？”

　　王福候在一旁，努力朝几人使眼色，李肃不情不愿地站开些，如实禀告道：“陛下，此人公然违逆军令，在军中不服管束，打伤军医，现下，我已把人带来，至于如何处置，还是交由您来定夺！”

　　“不碍事的！陛下，”姜成马上求情，眼眶青肿开始磕头，“仲儿他年纪小，还不懂事！不过在和我闹着玩……”
　　“别这么叫我！”
　　一旁的姜仲立马道：“难听死了！”

　　沈行约微微皱眉，走下座位，目光隔着蒙布，打量起两人。
　　姜成骇得瑟瑟发抖，朝身旁狂使眼色，姜仲只当看不见，竟是毫不避讳地与沈行约对视。

　　“为什么要打他？”沈行约走到姜仲面前，颔首问道：“你可知，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该打！”
　　姜仲气冲冲道，与数日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总管着我！”

　　姜成简直心急如焚，一再朝他摇头示意：“姜仲！”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姜仲一扯衣袖，决绝地和他撇清关系：“况且，我根本就不是你弟弟！莫要乱攀关系！”

　　“别再胡说了！你这孩子——”
　　姜成无法，只得转而朝沈行约赔笑脸：“陛下，您知道的，我这弟弟他……”
　　话未说完，被沈行约抬手打断，李肃抱着手臂，在旁冷眼而视，目光看向姜仲时，只想冲上前教训他一顿。

　　“哦……”沈行约点点头：“这倒有意思了。”
　　沈行约在几人身前踱步，手指了指：“你说你不是他弟弟，那你是谁？”

　　话音落时，姜成提心吊胆，生怕姜仲口无遮拦，会把平时挂在嘴边的那套疯话，当着御前说出，惹得圣上不快；而李肃则皱起眉，认为这小子分明是在胡闹，唯有打上一顿，才能彻底消停。

　　姜仲看了眼姜成，撑膝站起，整了整衣领，郑重地道：“你听好了。”

　　姜成：“仲儿……！”

　　沈行约稍抬眉，制止姜成的劝阻，便听姜仲清了下嗓子，一板一眼地回话道：
　　“我是太阳神之子曜灵，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昳！”

　　沈行约：“……？”

　　一时厅内鸦雀无声，李肃听后不屑一笑，姜成则诚惶诚恐，唯有沈行约略作一顿，脸上的神情定格。

　　三秒后：
　　沈行约一把摘下眼前布条，扳过姜仲肩头，浅灰色的双瞳注视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夜里，王庭的驻地间，大帐内静悄悄的，透出些微的火光。
　　萧拓身着雪白的里衣，支起一膝，坐于案畔，手中握着一柄白玉匕首，还是他从边市买来，送给沈行约的那一把。
　　上一次两人见面，闹得不欢而散，沈行约便将其还了回来。

　　在这之后，萧拓回到胡泷，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把它拿出来，或许是睹物思人，拔刀出鞘时，他的目光落于那上面，一阵失神。
　　恍惚间，耳畔又响起张衍的话：
　　“陛下他从萧关战事以来，目疾一直未愈，平日里，虽从没表现出沮丧的情绪，可谁都看得出，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萧拓眼睫眨动，瞳仁倒影刀锋的反光，陷入到短暂的回忆之中。

　　“王上……您睡下了吗？”
　　帐门外响起巴里赞的声音。

　　萧拓回过神，忙敛起脸上的落寞情绪，肃声问道：“什么事？”

　　“王上，我本不该深夜打搅……”
　　片刻后，巴里赞缓步入内，道：“西域那边回了消息，大叱王拒绝了我们提出的要求，您看……”巴里赞略一躬身，双手呈上。

　　萧拓接过从大叱发回的密信，拆开羊皮纸，神情渐渐冷寂下来：“使者呢！”
　　“使者……他……”
　　萧拓烦躁地撂下手臂，羊皮纸被搓成一团，他目光审视，望向巴里赞，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几分踟躇意味。

　　“使者没有回来，恐怕是被杀了！”
　　帐门大敞着，平义匆忙赶来，道：“这封密信，是被人绑在冷箭上，冒夜发过来的，王上，大叱的气焰未免也太嚣张，如此不识抬举，咱们是否要给他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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