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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濯道诀
对面的太和弟子没有拔剑,单方面的剑拔弩张算不上两派弟子斗殴,但张翠微的朝歌剑出鞘,为的是守护乐游山声誉,无关人等着实不好说什么。
机灵些的弟子禀报给李还真,等着长辈莅临,李还真毕竟是李常金的亲爹,总不会看着他被张翠微收拾。
朝歌剑是蜀中张氏近百年来铸得最得意的一柄剑,不是因为剑身剑长剑身多独特,只因这柄剑的主人是他们张氏的小少爷,近百年间荣登仙途的小少爷。剑道一片坦途,剑与剑主自然是要登上名剑谱的。
而太和山掌门亲子的噱头确实够大,但仙道问剑不问出身,围观众人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大抵认定了今日李常金要被人教训一番了。
“住手!”
李掌门来的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宽松的蓝衣道袍委实是仙人之姿,慈眉善目又温和有礼,狠狠瞪了倒霉儿子一眼,和颜悦色劝阻道:“乐游山与太和山交好,师侄乃乐游新秀,我这逆子委实不成器,等回去太和山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哎哎哎,李前辈教子,哪里用得着回去太和山。有道是‘堂前教子,枕边训妻’。我家大师兄让他那么骂都没说什么,易地而处,换成您被人这么骂恐怕没这么好的脾气。”
二师兄在人前素来是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名声好平素没什么用,但遭遇不知真相的不公待遇后,人们总会偏向名声好的人。
何元初自己的名声早让她自己败得差不多了,此刻她就是个咄咄逼人蛮横无理的形象,她就是要让李还真在大庭广众下教训自己的儿子。
“这……傅师侄,我这就让逆子给你赔礼道歉,此事可否揭过?”
当事人在这儿呢,他师弟师妹为他出头是弟妹友爱,可为的不过是个废物而已,望他有些自知之明,见好就收。
傅东风轻笑,“李掌门客气了。”
张翠微皱眉,何元初漫不经心地拂过手腕间的金铃,不怎么高兴。
“令公子辱骂我一人事小,但我毕竟是乐游山的首徒。”傅东风言笑晏晏,“首徒之尊而已,被骂也不打紧。但事关乐游山声誉,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乐游声誉只能厚颜请我的师弟师妹挽回了。”
李还真:……废物说话一套一套的,钝刀子磨肉,咬文嚼字听着难受。
但他听出来了,傅东风和解与否的权利又回到了张翠微和何元初这里。
小姑娘何元初呶嘴,示意李掌门赶紧“教子”,她鼓着嘴眯起眼睛,悄悄打了个响舌,冲傅东风眨了眨眼睛。
傅东风笑了笑,摇了摇头。
张翠微:“李常金辱没乐游山,大师兄确实无权揭过此事,仙道荣辱,不逞口舌,当以剑为言。”
李常金急躁难安喊道:“爹!太和山不怕他们,那个傅东风不就是个……”废物!
不等他说完,李还真一掌拍到他的胸口,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痛呼出声。
何元初悄悄翻了个白眼,雷声大雨点小,亲爹打儿子下手有分寸,瞧着疼,估摸着也就比挠痒痒重那么一点。
大庭广众之下,好歹给足了面子,张翠微虽不满,却不能再以此发难。
“楼夙窜逃不知所踪,幸而瀚海魔道之众已成一盘散沙,溃不成军,此次剿灭行事虽不完美,亦有所得。我乐游大师兄肯受此辱,乐游弟子不堪重任,我们就此回山禀明师门剿魔成果,诸位仙友,就此别过。”
大师兄都被肆意羞辱谩骂了,张翠微和何元初要是再待在这儿为剿灭魔道出力,那就是他们傻。
且不管张翠微怎么想的,何元初来时她师父的那一席话她可是铭记在心的。
大师兄本就是他们逃避的借口,免得傻乎乎被人当刀使,此番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回去乐游山还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么混的水,不走白不走。
李还真想是知道这道理,客客气气道:“来年问剑清谈,太和山恭候乐游山大驾。”
对哦,下一次问剑清谈的主场是太和山了,所以他这话是随口客气还是宣战的号角?
何元初勾起唇角笑了笑,那得临到头来才知道。
山中不知岁月流逝,时光它像是藏在镜子下缓缓的流水,无声无息片刻不停,水面涟漪一圈又一圈,依旧不为外物所动。
魔道楼夙逃窜在外,仙门是说了句若是见到了一定要拿下,但不少弟子连楼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就算他们见过,堂堂一介魔道堪比魔君的人,岂会连易容术都不会,类比陵川君就能知道了,天下人皆知陵川君驭尸厉害,却无人知他真面目,所以啊,抓楼夙,也是天方夜谭。
而乐游山不掺和到魔道仙门的争斗中去,他们的小师弟曲濯打从那次身受重伤由依山长老带回来之后便鲜少下山了。
小师弟乖乖在山中修炼,他到乐游山三年整正好能赶上太和山问剑清谈,问剑清谈上想赢,首要便是要悟道诀。
他虽是天赋异禀,入剑道,修习李孤阳的剑法,日益精进,仍要有道诀才能在太和山问剑清谈上万众瞩目。
于是在临近年关的时候,曲濯闭关悟道诀,山中除夕亦没有大操大办。
春花含苞之时,曲濯破关而出,入剑道,道诀为“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
其中包含的广阔胸襟且不提,这道诀倒是令乐游山一众长辈齐齐沉默。
掌门赵湖亭的双手插在道袍长袖里,站在乐游石刻前,冷不丁地“呵呵”两声,吓得人脊梁骨都要起汗毛了。
读书不算多的何元初见她师父皱眉便问道:“小师弟的道诀是什么意思,天下尽在他手,手掌心里连只鸟也逃不出去?”
陆云屏也是呵呵一笑,“元初啊,你小师弟智力如何,比你大师兄二师兄如何,比之你又如何?”
何元初:“呜哇,师父你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怕你小师弟和你一样想法。”陆云屏怜爱地摸了摸徒弟的脑袋,满眼怜爱,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让你不读书!
“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
何元初挠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言语的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你跟你小师弟的释义当然也可以,奇思妙想,不落俗套。”
从这话里——大概不是错觉,何元初听出来些嘲笑的语气,可能是在笑她没读过几本正经书。
“这话的本意是说,世事束缚天下为笼,人皆不可逃脱,引申之意为,要囚一只鸟也好,想拉拢一个人也罢,须得以俗物投其所好,不然是办不成的。”
陆云屏幽幽叹道:“希望你小师弟的道诀不是想让天下的鸟皆飞不出他的手掌心,或者……”
就只能祝祷小师侄这辈子都不会有对自己的道诀难以启齿的一天。
何元初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词,不由得理解了长者们的齐齐沉默。
这哪里是沉默,分明是不加掩饰的百感交集!
曲濯要不是乐游弟子,来日在人前解释自己道诀的时候,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诸如傅东风和张翠微……韩香絮也能算一个,这等同辈弟子面前,他们即便心知肚明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倒也无碍,不自知的丢人,随意揭过便罢了。日后丢脸丢的也不是乐游的脸面。
可他是乐游弟子啊,往后出门在外,同人说起道诀之后,嘶,那场面简直不敢想!
赵湖亭自认教乐游弟子还算教得不错,虽然不是随便拎出来都能月下赋诗三百篇的才子,但弟子们各有所长,道诀也都中规中矩的,尤其是剑道的道诀,或刚猛或平顺或守礼……
怎么会出曲濯这样的呢,赵掌门不禁深思。
曲濯所入也是剑道,若他会错了意,倘有一日被人知道,定会被看作笑柄,若是没会错意……那更可怕了,剑道道诀无论是释义为“世如樊笼”还是“投其所好”都太不合常理了!
难不成要秉承着不当隐士就当来往逢迎小人的信念来练剑吗?
还不如解成“天下谁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来得霸道无理还痛快!
不过道诀之事,一皆注定,无可更改。任由陆云屏还是赵湖亭这些人心情如何复杂,曲濯的道诀已定,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其他人自不会不开眼地说你这道诀简直一言难尽呐!
那是蠢材才会办的事。
求仙问道在己不在人,曲濯是乐游弟子,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好孩子,蠢是蠢笨了些,但并非无药可救。
只不过,他们许是没想到,曲濯不必他们来救。
曲濯出关后不过十日,太和山问剑清谈在即,此次是陆云屏选数名弟子相随,曲濯实力不错,他信誓旦旦说道:“我一定要赢问剑!”
“小师弟厉害,甭管结果如何,气势上不输给任何人了。”刘刈麦并无恶意笑道:“很好,我是仲裁的记录者,冲着这份气魄一定判你赢!”
曲濯想到,我是认真的,而有病的师兄以为我在开玩笑。
但显然,他身为乐游弟子甚至没有和二师兄张翠微比划过,尽管天资不俗,实力如何却不为人知。要知道,乐游山的二师兄还败在了谢三问手中好多次,上上次乐游山是问剑主场,他差一点就能赢,上次浮玉山主场,张翠微以半招险胜谢三问。
并非是说,必须得赢过张翠微才有可能胜过谢三问,事实上,曲濯想夺魁首,至少要能和张翠微打个不逊三分才行。
不然怕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也不一定,山重水复尚能柳暗花明,他曲小濯怎地就不能当一回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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