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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2
“明年就研究生了，你是不是该给妈找个小女朋友回来了？”
……
蒋萍话音刚落，贺白简直震惊——
“什么玩意儿？”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三岁的年纪里就被催婚了。
况且这也不像蒋萍的风格，她骨子里是极其浪漫的，就看她当初跟贺振华轰轰烈烈的恋爱，就看她没事看的那些外国小说，再看她那对生活的仪式感——
这妥妥的是个公主，要把日子过成诗的女人。
这种妈妈怎么可能问出这种好不浪漫的问题？
贺白一时间还以为蒋萍在开玩笑。
可谁成想蒋萍却转过了身子，面对着自己，一本正经的说：“你这都二十三的人了，一场恋爱也没谈过，这可不行吧？”
贺白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反问：“怎么不行啊？”
蒋萍仿佛没在怕的，她掰起了手指头跟贺白算起了帐来：“男人如果想三十岁的时候要孩子，那你不得最晚二十八九就备孕加怀孕？那倘若二十八九就让老婆怀上的话，那你可能婚后还想再玩儿个两年，那不得二十六七就结婚？那结婚前还得两家人见面，订婚领证装修新房什么的，这又得一年，那你二十四五就得把人认准，那把人认准不得也有个过程？不得先谈个一两年恋爱什么的……”
“……啊打住打住！”
贺白听到后面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唐僧念经，又头疼又好笑的急忙抬手。
他一百万个没明白的侧了侧脑袋：“怎么忽然说到这儿了？”
而蒋萍却神色淡然：“没怎么，就是想到了。”
她此时的表情仿佛一点也没觉得催一个还只有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找女朋友，是一件多少有些荒谬的事。
甚至还极其当回事的对贺白正色说：“也该是时候了，以前弟弟妹妹拴着你，现在是你爸拴着你，妈觉得这样不行，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
不对劲。
贺白内心深处不禁暗暗觉得。
……
蒋沐凡端着那碗云吞面，推开了贺振华的房门。
贺振华依旧是那个姿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本《孽子》。
他也是实在没什么事儿可干了，那个时候手机上的游戏也就那么些，他又老花又不愿意多费脑子，最终还是认了输，在看会儿奇怪文学和单纯的无聊之间，选择了看会儿奇怪文学。
蒋沐凡进门，规规矩矩的叫了声“爸”，把那碗面放到了贺振华手边的床头柜上，又给贺振华手里递了一双筷子，身上铺了张从医院带回来的医用护理垫，最后才把面又再次端到了手里。
贺振华身上有伤口，腿也不方便，没办法趴在床头柜上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
家里也没有可以放在床上的那种小桌板，于是蒋沐凡心细的想了想，想着把饭端到手上让贺振华就着吃，这样他轻轻低低头就能吃到。
说实话蒋沐凡曾经在家不是这种贴心的孩子，也一样是被贺振华和蒋萍惯大的，只是他天性就静一些，没能惯成贺薇那个样子，但也绝对不是能主动照顾人的那种人。
放从前，蒋沐凡可能就乖乖的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就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了，不操心也不往后想，这才像他。
所以蒋沐凡这一步一步的举动，让贺振华不禁还有些意外。
不过贺振华虽然身上伤了，但没伤到脑子，他稍微那么一琢磨，答案就出来了——这孩子这是自己把自己当外人了。
贺振华瞅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碗，对蒋沐凡笑了笑：“哟，让我这样吃啊？”
蒋沐凡点了点头：“这样你方便些。”
说实话，儿子贴心哪有不高兴的，贺振华端起了筷子费劲的朝前挪了挪，感叹了一声：“哎呀，儿子大啦，知道疼老爸啦。”
蒋沐凡弯了弯眼睛，没吭声。
贺振华挑了两大筷子面条吸溜进了嘴里，又象征性的吃了两个云吞，北方人吃饭的咕噜劲儿一上来，那南方小细面瞬间就下去了大半。
看着贺振华这个架势吃饭，蒋沐凡本想开口说一句慢点儿，胃上才做了手术，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贺振华把筷子往碗上那么了一架：“嗯～还是那个味儿。”
“没人催你，吃这么快干嘛……”蒋沐凡苦笑，小声的嘀咕。
贺振华嬉皮笑脸的冲蒋沐凡摆了摆手：“你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用来给我端饭碗的，那么肘着，把手烫坏了怎么办？”
蒋沐凡把贺振华吃完的碗放到了腿上：“不烫，热热乎乎的能端得住。”
贺振华：“那也不行，爸还没废物到用你这么伺候。”
蒋沐凡没接茬，捧着还剩两口的面条问：“那你吃好了吗？要不再吃两口？”
“吃好啦。”贺振华笑眯眯的说。
“哦”了一声，蒋沐凡慢慢起身，打算给贺振华收拾干净。
贺振华等蒋沐凡把医用护理垫叠好放好，逮着空，忽然叫了一声：“凡凡。”
蒋沐凡回身：“嗯？”
“过来，让爸瞅瞅。”贺振华冲蒋沐凡招了招手
蒋沐凡茫然，但还是乖乖的过去了，不声不响的坐到了贺振华床边。
贺振华大手拍了拍蒋沐凡的手臂：“身体好些了吗？”
蒋沐凡知道贺振华说的是他在医院晕倒的事，遂点了点头：“早都好了。”
贺振华将蒋沐凡上下打量了两遍，眼中带着些不满足：“让你妈最近再给你煲点汤补补，我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好，黄不拉拉的，一点都不红润，还是吃好点，再怎么说也还在长身体。”
蒋沐凡听后笑了：“都要十八了，还长什么身体。”
贺振华摆出一副我是过来人的模样，腔调中拐着弯：“长，怎么不长？那还有二十的男孩子长个子呢。”
“瞎说。”蒋沐凡一声嗤笑。
乐完，贺振华也没再向后接茬。
他静静的注视了蒋沐凡片刻，接而抬手在蒋沐凡头上揉了两下，言语中带着堪称是柔软的欣慰——
“我儿子好样的啊。”
贺振华一声轻叹：“能奋不顾身救你老爸一命。”
听到这里，蒋沐凡心里不由一堵：“不是我救的……是我哥。”
他垂下了头，极小声的呢喃。
“我没救成。”
望着一身失落的蒋沐凡，贺振华温和的笑了：“傻小子，爸全当是你。”
“……”蒋沐凡要是能长一双小狗耳朵，这会儿估计已经无精打采的耷拉到脚后跟上了。
他冲贺振华难看的咧了咧嘴，没在说话。
贺振华把蒋沐凡的小心思大概是猜的一清二楚。
这是他养大的孩子，什么心性他最了解。
只是越是知道蒋沐凡心里是什么感觉，贺振华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凡凡。”
沉默几秒，贺振华又是一声唤。
“嗯？”
蒋沐凡抬头，只见贺振华一本正经的望着自己，倏而心头微微震动——这老父亲似乎还从没在他面前严肃过。
贺振华是有许多正事儿要跟贺白说，所以总对贺白严肃。
他也有许多恨铁不成钢的暴脾气要对贺薇发，要不然是镇不住那丫头的，所以也总对贺薇严肃。
而对于自己，贺振华不懂他的学业，说不上话不说，甚至这家中的老二学的还是很不错，外加上自己也不是个捣蛋爱惹是生非的小孩儿，所以贺振华在自己面前，就一直是个和蔼慈祥的老父亲，要么是温言细语，要么就是打打闹闹的逗着玩儿。
这么正经的样子，差点让蒋沐凡觉得——他贺振华这怕不是要训自己了。
于是他正襟危坐的坐在床边，等着贺振华的发话。
只见贺振华悠悠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肩头，不容商量的开了口：“咱大老爷们儿在一块儿不说那些矫情的，爸爸就想跟你说——再怎么着，你都是我儿子，听到了吗？”
贺振华的声音低哑，却非常的有力。
“前面十八年你怎么过来的，往后咱们还是那样过，不许想其他的。”
“……”蒋沐凡嘴唇抿起了一条线，被贺振华坚定的注视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这是在极力的想让自己卸下背上的包袱。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之后贺振华就放软了语气：“所以爸手术那天的事儿……你就当是做梦，都忘了吧。”
“……”良久，蒋沐凡点了点头：“嗯，好。”
将蒋沐凡的表情审视了片刻，贺振华看出了孩子满腹的心事，眉头轻轻皱了皱，小心的张开了口问了句：“不愿意吗？”
蒋沐凡想都没想的抬眼：“没有，愿意。”
贺振华见状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接着他冲蒋沐凡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脸色说变就变道：“那赶紧去把你妹拉出来跟你妈服个软去，那死丫头，刚吵得我脑仁都麻了。”
“噗……”蒋沐凡被贺振华逗得一乐：“我不敢，薇薇气着呢，我怕我一会儿能被她揍一顿。”
“那你就哄哄她。”贺振华一脸头疼地说。
蒋沐凡几秒思索，一本正经地答：“那还能试一下。”
“那就行了。”贺振华对蒋沐凡摆了摆手，“那就快去吧，我想歇会儿了。”
蒋沐凡毕恭毕敬的起身，回了声“好”。
结果刚临出门，却又被贺振华叫住了。
“嗷对了。”
贺振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蒋沐凡回头：“？”
只见贺振华轻松的抬了抬下巴：“有个事儿我一直想跟你说，一直没顾得上。”
“什么啊？”蒋沐凡站在不远处，歪着头问。
只见贺振华语气不咸不淡，脸色漫不经心，就像是在聊晚上要家里熬点白粥一样：“这学期一过，你也得张罗着高考了吧？”
……
话音落地，蒋沐凡心中一声咯噔。
他莫名的有种感觉——
贺振华的这点子一出，大概就是某场离别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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