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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9 章
终极狂欢广场的喧嚣在身后扭曲、变形,如同隔着一层油腻的水幕。越靠近溟欢灵魂结晶所指引的核心区域,周遭那癫狂的“欢乐”反而逐渐沉淀,蜕变成一种更为粘稠、更为诡异的氛围。光线不再是无序的斑斓闪烁,而是统一成一种病态的、温暖的粉橙色,空气中甜腻的糖果味被一种类似陈旧香水混合着微弱电子元器件加热的气味取代,并不难闻,却无端让人喉咙发紧。
他们踏入的是一条宽阔的、拱顶极高的回廊。回廊两侧不再是疯狂的游乐设施,而是一间间装潢精致、灯火通明的“店铺”。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精美的“商品”:永远不会凋零的机械花朵,播放着空洞欢快乐曲的八音盒,表情永远固定在狂喜状态的精致人偶,甚至还有封装在透明立方体中、如同琥珀般凝固的、色彩斑斓的“情绪光团”。
店铺里并非空无一人。穿着统一制服、脸上挂着标准化、弧度分毫不差微笑的“店员”站在门口或橱窗后,对着经过的望序等人躬身致意,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他们的眼神明亮,却空洞无物,倒映着回廊里暖色的光,却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神采。
“欢迎光临‘永恒欣悦坊’!”
“愿您在此找到永恒的安宁与快乐!”
“请随意挑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问候语甜美而机械,如同预先录制好的程序被反复触发。没有强买强卖,没有之前的疯狂攻击,但这种极致的、冰冷的“秩序”与“友善”,在这片无限流空间的深处,反而比之前的混乱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感觉好奇怪,”何初下意识地靠近望序,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像活人。”
岚的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最近的店铺探去,随即微微蹙眉:“感知被屏蔽了,无法探测内部结构和那些店员的本质。有一种……光滑的屏障。”
谢言的银眸扫过回廊的穹顶和地面:“空间结构稳定得异常,规则束缚力很强,我的能力在这里受到很大限制。”
望序的“镜湖”表面也泛着微澜,她能感觉到,这里的规则不再是狂乱的碎片,而是被某种强大的意志精心编织过,形成了一张严密、坚固且充满诱惑的网。手中冰蓝色的灵魂结晶悸动着,指向回廊的深处,那里隐约传来空灵、扭曲的音乐源头。
希让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橱窗里一个咧着大红嘴、不断发出“呵呵”笑声的陶瓷小丑,评价道:“做工还行,就是笑得有点假,不如刚才那边砸船来得实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经理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比那些店员更“完美”几分的中年男性,从一间最大的店铺中走出,径直向五人走来。他的步伐精准,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用尺子量过。
“欢迎,尊贵的客人们。”他微微躬身,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但那双眼睛,和店员们一样,是空洞的,“我是‘欣悦回廊’的经理,编号K-73。检测到诸位并非通过常规游客通道进入,想必是拥有了特别的‘资格’?”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望序手中散发着微光的灵魂结晶。
望序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结晶稍稍握紧:“我们受指引而来,寻找某样东西。”
“当然,能抵达此处的,皆是被‘核心’认可的追寻者。”K-73经理的笑容不变,“回廊深处,便是‘心念圣堂’,那里汇聚了世间最纯粹、最永恒的欣悦之源。不过,按照规则,踏入圣堂之前,需要证明诸位拥有承载这份‘欣悦’的器量。”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旁边一间看起来像是休息室或者准备间的房间。房间内部是柔和的米白色调,摆放着几张舒适的软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放松的、淡淡的馨香。
“只需进行一个小小的‘适配性测试’,确保诸位的身心与圣堂的永恒频率同步即可。非常简单,绝无危险。”K-73的语气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何初有些意动,那馨香让她感觉有些昏昏欲睡,内心的紧张似乎都在缓解。岚和谢言则同时看向望序,眼神带着询问与警惕。
希让打了个哈欠,紫眸半眯着,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似乎对里面的测试毫无兴趣,也全然不担心。
望序的“镜湖”清晰地映照出那间准备间——规则平稳,能量温和,看不出任何陷阱。但正是这种“完美”的平和,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不安。她想起心声剧场,想起情绪轮盘赌,这个乐园的“规则”从来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如果拒绝测试呢?”望序平静地问。
K-73经理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瞬,那些店铺门口店员们的标准笑容,似乎也在同一刻变得有些……僵硬。“拒绝,即代表放弃资格。按照回廊管理条令,非认可者,将被‘清退’。”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清退”两个字,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寒意。
不需要解释,所有人都明白“清退”在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望序说道。
“当然,请便。”K-73经理微笑着后退一步,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准备间的门,但他本人并未离开,而是如同雕像般静立在门外,显然是在等待结果。
门一关上,何初就急切地小声说:“队长,感觉不对劲啊!这测试听起来就不像好事!”
岚点头:“规则层面看似无害,但心理暗示极强。那种馨香有轻微的精神麻痹效果。”
谢言言简意赅:“空间被封锁,强行突破难度很大。”
望序看向希让。希让耸耸肩,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说:“规则确实挺结实,硬来有点费劲。不过,‘测试’什么的,听起来挺无聊的,你们玩,我看着。”
显然,希让不打算直接插手,或者说,她认为这还在可控范围内。
望序沉吟片刻,脑中飞速分析。硬闯风险未知,测试必然有诈,但或许是唯一能接近核心区域的方法。关键在于,如何应对这个“测试”。
“镜湖”的能力在于映照与洞察,或许……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我们接受测试。”望序对门外的K-73经理说道。
门被重新打开,K-73经理的笑容依旧完美:“明智的选择。请各位随意坐下,测试即将开始。”
五人走入准备间,分别坐下。那馨香似乎更浓郁了一些。房间四角亮起柔和的白光,墙壁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淡金色纹路,缓缓流淌着能量。
【心灵频率同步测试开始。】一个柔和的电子女声在房间内响起。【请放松身心,回忆您生命中最感到‘宁静’、‘满足’、‘欣悦’的片段。系统将引导您深入体验这份美好,并评估适配性。】
随着话音,一股温暖、平和的力量开始笼罩整个房间,轻柔地试图渗透进每个人的意识。何初的眼神首先开始迷离,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微笑,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岚眉头微蹙,精神力本能地抵抗,但那股力量如同温水,缓慢而坚定地消融着她的戒备。谢言银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分析这股力量的构成。希让……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望序也闭上了眼睛,但她没有放松,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镜湖”。
她没有去回忆任何“欣悦”的片段,相反,她刻意引导着“镜湖”,去映照、去分析这股正在试图侵入她意识的“温暖力量”!
在“镜湖”的倒影中,那看似平和温暖的力量,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由无数极其细小的、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规则触须构成!这些触须轻柔地舞动着,试图缠绕上她的意识核心,并非要读取记忆,而是要 覆盖、改写!它们要将一种预设的、永恒的、空洞的“欣悦”模板,烙印在受试者的灵魂深处,抹杀掉所有个体的、真实的、可能带来波动的情绪!
这根本不是什么适配性测试,这是精神同化的前奏!
望序心中凛然。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模拟出一点点被“引导”的迹象,但内在的“镜湖”却开始反向运转!她没有抵抗那些规则触须的靠近,反而主动放开一丝缝隙,让少量触须探入“镜湖”的表层。
然后,“镜湖”的“映照”特性发动!
它没有吞噬或攻击这些规则触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镜子,开始 复制、反射这些触须本身的结构和蕴含的“永恒欣悦”规则信息!同时,望序调动起之前在各个副本中积累的、那些截然不同的规则回响——腐化之巢的扭曲、寂静图书馆的冰冷、锈蚀齿轮之心的疯狂运转、甚至还有一丝希让混沌力量的余韵——将这些复杂的“杂质”,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刀尖跳舞般,注入到被“镜湖”反射复制的规则触须之中!
她在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规则欺诈!她要伪造出一个看似被“同化”,实则内部充满了矛盾与混乱的、“适配”的假象!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精神控制力,稍有差池,要么被真正的规则触须同化,要么提前暴露引来更猛烈的攻击。望序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猫耳因为高度集中精神而微微颤抖。
门外,K-73经理通过墙壁上的纹路感知着里面的情况,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满意”。数据显示,五个目标的意识都在稳定地向着“永恒欣悦”频率靠拢,尤其是那个蓝色头发的猫耳少女,同步速率异常惊人,简直是完美的适配体!
房间内,何初已经彻底软倒在椅子上,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却空洞的笑容。岚的抵抗越来越弱,眼神逐渐失去焦点。谢言的身体微微紧绷,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让依旧“沉睡”。
而望序,感觉到“镜湖”中的伪造触须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她猛地切断了与外部规则触须的连接,同时将内部那团充满了矛盾的、扭曲的“欣悦”能量体,通过“镜湖”的模拟,向外释放出去!
嗡!
准备间内的淡金色光芒大盛!墙壁上的纹路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剧烈地闪烁起来!
【检测到超高适配性个体!同步率98.7%!完美!】
【其余个体同步率稳定提升,达到准入标准!】
【测试通过!】
柔和的电子女声宣布了结果。
光芒渐熄,那温暖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何初、岚和谢言如同大梦初醒,眼神有些茫然,带着一丝残留的、不真切的愉悦感,但很快被警惕取代。她们看向望序,发现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冷静,顿时心下稍安。
希让也“适时”地睁开了眼睛,慵懒地揉了揉额角:“结束了?还挺舒服。”
K-73经理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灿烂,尤其是看向望序的时候,那空洞的眼眸里甚至仿佛有了一丝“热度”。
“恭喜诸位!尤其是您,尊贵的小姐!”他对着望序深深鞠躬,“您是我见过最完美的适配者!‘心念圣堂’必将因您的到来而更加璀璨!”
他侧身,对着回廊深处那传来音乐的方向,做出了最恭敬的邀请姿态:“请随我来,圣堂之门,即将为您们敞开。”
望序平静地点点头,暗中却通过灵魂连接,向队友们传递了信息:“测试是精神同化,我伪造了通过迹象。保持警惕,核心区域可能更危险。”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跟随K-73经理穿过长长的回廊,两侧店铺里的店员们鞠躬的幅度更深,笑容也更加“热切”。回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无比、雕刻着无数张表情各异的欢笑面孔的金属巨门。门扉紧闭,但门后那空灵扭曲的音乐声已经清晰可闻,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如同呓语般的颂唱。
K-73经理站在门前,双手在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轨迹,口中吟诵着某种晦涩的音节。巨门上的欢笑面孔仿佛活了过来,眼睛部位亮起柔和的白光,巨大的门扉开始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广阔无垠的圆形殿堂,穹顶高远,仿佛连接着星空。殿堂中央,没有神像,也没有宝座,只有一棵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树。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下方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地板,枝叶则蔓延至整个穹顶,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个微缩的屏幕,播放着无数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面孔,如同之前广场屏幕的升华版。
空灵、扭曲的音乐正是从这棵光之巨树中散发出来,回荡在殿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欣悦”能量,比准备间里强烈百倍,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人产生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感,想要永远沉溺其中。
而在那光之巨树的根部,最为明亮的核心区域,悬浮着数十个被柔和光茧包裹的身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其中一些,赫然穿着秩序之光的制式服装!他们的表情安详、满足,带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如同陷入了最美好的梦境。他们的身体微微起伏,仿佛在与巨树一同呼吸,丝丝缕缕的能量从他们身上被抽取,汇入巨树,而巨树则反馈给他们更强烈的“欣悦”。
这些,就是失踪的秩序之光队员,以及可能更早之前的“迷失者”!他们没有被杀死,而是被“保存”在这里,成为了维持这“永恒欣悦”的养料 和组成部分!
在那些光茧之中,有一颗格外璀璨的、只有拳头大小的晶核,它并非包裹着人,而是独自悬浮在巨树最核心的根系交汇处,散发着诱人而纯粹的“回响”规则波动——那正是溟欢灵魂结晶所指引的 “心念结晶”!
K-73经理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近乎狂热的“喜悦”:“欢迎来到‘心念圣堂’!欢迎觐见‘永恒欣悦之树’!这里,便是快乐的终点,安宁的归宿!诸位,请选择你们的位置,融入这永恒的极乐吧!”
他的声音带着强大的蛊惑力,配合着殿堂内无处不在的“欣悦”能量,如同魔音灌耳。何初的眼神又开始迷离,岚和谢言也露出了挣扎的神色,全力抵抗着这股精神侵蚀。
望序紧握着手中的灵魂结晶和蔷薇刺剑,冰冷的“镜湖”全力运转,抵御着欣悦能量的冲刷。她看穿了这里的本质——一个以剥夺个体真实情感为代价,维系着虚假永恒快乐的巨大机器!
而希让,终于收起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打量着那棵光之巨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呵……我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她轻声低语,带着一丝嘲讽,“把‘悲伤收集者’那套低级把戏,换了个‘快乐’的皮,就以为自己更高明了?”
她往前一步,无视那汹涌的欣悦能量,目光锁定巨树的核心,以及那个如同守护者般站在树下的K-73经理。
“伪装成永恒的快乐,本质上,不过是对‘终末’最大的恐惧罢了。”
“拆了它,小猫。”她对着望序,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看着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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