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番外:顾松视角
我第一次注意到沈漠川,是在高一开学典礼。
他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白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总有人偷偷说“那个男生好干净”。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江野。只觉得沈漠川这种人,像橱窗里精致却易碎的瓷器,好看是好看,却少了点烟火气。直到第一次月考,红榜前围满了人,我挤进去找自己的名字,在年级第二的位置看到“江野”,往上挪一行,“沈漠川”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又是他第一。”旁边有人叹气,“听说他初中就是全市第一,数理化全能。”
我嗤笑一声,没说话。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得不到过。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母亲在市中心医院当主任,家里的奖杯从奥数到钢琴摆了半面墙。沈漠川?不过是个暂时跑在前面的对手而已。
真正记住江野,是在篮球场上。
他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扣在头上,露出的侧脸线条凌厉,运球时带起一阵风,三分球空心入网的瞬间,场边女生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他冲队友扬了扬下巴,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
“那是江野,”我同桌撞了撞我的胳膊,“听说他妈是开公司的,家里贼有钱,脾气也冲,上周刚把隔壁职高的老大打进医院。”
我挑眉看向球场。江野正和人抢球,动作幅度大得近乎犯规,对方推了他一把,他反手就把人按在地上,眼神凶得像要吃人。裁判吹哨时,他吐掉嘴里的口香糖,骂了句“废物”,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没人敢反驳的嚣张。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会在未来的两年里,像磁石的两极,既互相排斥,又注定纠缠。
高一上学期的每周三下午,三楼走廊总会上演同一场戏。
沈漠川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江野叼着棒棒糖从楼梯口晃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江野的肩膀总会“不小心”撞掉沈漠川手里的本子。纸张散落一地,沈漠川弯腰去捡,江野就站在旁边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哟,沈大学霸,走路不看路啊?”
沈漠川从不抬头,捡完本子转身就走,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得像冰。
有一次江野故意踩住他的练习册,沈漠川终于抬眼,声音平静却带着刺:“江野,你幼不幼稚?”
“比你整天抱着书本有意思。”江野蹲下身,手指戳了戳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这玩意儿能当饭吃?”
“至少比你打架逃课强。”沈漠川猛地抽走练习册,转身时带起的风扫过江野的脸颊,“下次再捣乱,我就告诉班主任。”
“你去啊。”江野嗤笑,“看他是信你这个只会打小报告的书呆子,还是信我。”
周围的人都在偷笑,我靠在栏杆上,看着这场幼稚的拉锯战,觉得有点无聊。沈漠川太端着,江野太跳脱,像水和火,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直到高二下学期的某个雨天。
那天放学,我撑着伞往校门口走,看见江野把校服外套披在沈漠川肩上,自己淋着雨站在旁边拦出租车。沈漠川想把外套还给他,他按住对方的手,语气是我从没听过的软:“别冻感冒了,你胃不好。”
沈漠川的耳朵红了,低头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雨丝。
出租车停下时,江野打开车门,弯腰替他掸掉肩上的雨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伞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个问题像根水草,在我心里缠了整整一个月。我开始留意他们,发现那些曾经的针锋相对,早就变成了旁人看不懂的默契。江野会把沈漠川不爱吃的菜挑出来,沈漠川会在江野睡觉的笔记本上画小乌龟;江野替沈漠川挡掉故意找茬的混混,沈漠川帮江野补他永远也搞不懂的物理题。
有天早读课,我路过三班后门,看见江野趴在桌上睡觉,沈漠川坐在旁边,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发顶。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那一幕刺得我眼睛生疼。
凭什么是江野?
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会打几场架,凭什么能得到沈漠川的青睐?我比他更懂沈漠川需要什么——我知道沈漠川胃不好,会让家里阿姨炖小米粥;我知道沈漠川喜欢安静,能陪他在图书馆待一下午;我甚至能背出沈漠川每次月考的排名,知道他哪门课最容易丢分。
江野懂什么?他只会拉着柘言去网吧,去打球,去做那些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是又凭什么,我挑灯夜读才拿到的成绩,江野上课睡觉都比我好?
那天在操场,我听见江野跟柘言吹牛逼,说“沈漠川那家伙,看着冷淡,其实乖得很,叫他往东不敢往西”。柘言笑他“重色轻友”,他笑得更得意,说“那是,也不看是谁的人”。
我攥紧了手里的篮球,指节泛白。
原来在他们的故事里,我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江野去参加竞赛的那天,我在教学楼下站了很久。
沈漠川穿着江野的校服,领口松垮地挂在肩上,手里捏着个保温杯,眼神跟着江野的身影移动,直到巴士消失在街角,他才转身往教学楼走,背影落寞得像被遗弃的猫。
我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江野走的第一周,我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沈漠川的事情。
江野走后的第二周,我每天都在走廊“偶遇”沈漠川。
他抱着作业本经过时,我会递上一瓶热牛奶,说“看你脸色不好”;他在食堂吃饭时,我会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夹给他不爱吃的番茄;他在操场背单词时,我会故意把篮球往他脚边滚,笑着说“不好意思”。
他总是很冷淡,说“不用”,说“谢谢”,说“离我远点”。但我不在乎,猎物越难驯服,征服时的快感就越强烈。我知道他胃不好,特意让家里阿姨烤了软面包;我知道他在看物理竞赛题,把我哥的笔记找出来送给她;我甚至学着江野的样子,在他刷题时说“这道题我不会,你教我”。
我以为只要足够耐心,总能撬开他心里那扇门。毕竟他和江野曾经是死对头,谁知道这份感情能维持多久?说不定沈漠川心里,早就厌倦了江野的幼稚和冲动。
直到那天在楼梯口,我拦住他,把家里阿姨做的小米粥递过去。他皱着眉说“不用”,我故意装委屈,说“我妈特意早起做的,浪费了可惜”。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很冷:“顾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我愣了一下,他接着说:“你学江野送牛奶,学他关心我的胃,学他说那些话,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没有……”
“你有。”他打断我,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但你学不像。江野的关心是藏在痞气里的笨拙,而你,不过是处心积虑的模仿。”
他绕过我往前走,走到楼梯拐角时停下,回头看我,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有,我和江野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他对我好。”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第一次感到了挫败。
这个沈漠川,到底是什么做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难道他就真的对江野那么死心塌地?
被拒绝后,我反而更执着了。
我开始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早读课站在他们班门口等他,体育课故意在他旁边投篮,甚至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借着讨论工作的名义靠近他。我知道周围有人在议论,说我“抢别人男朋友”,说我“不要脸”,但我不在乎。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沈漠川。我要让江野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有的是人想取代他的位置。
柘言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小卖部买水。他把我堵在墙角,拳头捏得咯咯响:“顾松,适可而止吧。沈漠川是江野的人,你再骚扰他,别怪我不客气。”
“你算什么东西?”我嗤笑,“江野的狗?”
他一拳打在我脸上,疼得我眼冒金星。我回敬他一脚,两人扭打在一起,直到教导主任过来才被拉开。我擦掉嘴角的血,看着柘言被同学拉走的背影,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凭什么?就因为江野能打,所有人都要怕他?就因为他们先在一起,我连喜欢的权利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电脑翻到沈漠川的照片。那是去年运动会拍的,他穿着白色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金牌,阳光落在他脸上,笑容干净得晃眼。
我突然觉得,一定要得到他。哪怕只有一天,也要让他属于我。
直到那天在教学楼后面的小巷,他一拳打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眼镜滑到了鼻尖,眼神里却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这一拳,是让你记住,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生,骨子里比谁都强硬。他不是不会生气,只是没触及他的底线——而江野,就是他的底线。
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沈漠川越是抗拒,我越觉得他是在欲擒故纵;他越是维护江野,我越想把他们拆开。我像个赌徒,红着眼押上所有筹码,只想赢回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简直像个疯子。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做着一件件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却还以为自己是在争取爱情。
江野回来的那天。他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双肩包站在三班门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的,可当他真的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墙上时,我还是怕了。他的眼神太吓人了,那里面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毁灭的疯狂。
“顾松,你最好祈祷,别再让我看到你靠近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我脸上,“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我看着他身后的沈漠川,他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的厌恶像针一样扎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费尽心机想得到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我;我处心积虑想毁掉的感情,却比我想象中坚固得多。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开始想歪招。从家里找了点能让人犯春的药,打算在清吧给江野下药,等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拍几张照片发给沈漠川,让他以为江野在外面鬼混。我甚至想过,如果沈漠川因此和江野吵架,我就趁虚而入,告诉他“我比江野靠谱”。
清吧里的那杯酒,最终被沈漠川喝了。
他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的瞬间,我吓得浑身冰凉。我看着他靠在江野怀里,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清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卑劣。
江野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按在墙上时,我闻到他身上的烟火气,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拳头擦着我的脸颊砸在墙上,水泥屑落在我脸上,他说:“顾松,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废了你。”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第一次感到了恐惧。那不是打架时的凶狠,而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如果沈漠川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大概会拖着我一起下地狱。
沈漠川拉住江野的手,声音很轻:“算了,别脏了你的手。”
他替我解围,却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堪。
走出清吧的时候,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看着江野背着沈漠川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张。
论坛上的帖子是我发的。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越想越不甘心,敲键盘的时候手都在抖。我编造了沈漠川为了让江野拿第一,故意给其他选手下绊子的谎言,甚至匿名注册了小号,在评论区假装路人附和。
帖子被删的时候,我正在做模拟卷。手机震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微信:“明天回家一趟。”
我知道,他看到了。
回家那天,父亲把手机扔在我面前,屏幕上是我发的帖子截图。他没打我,也没骂我,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很疲惫:“顾松,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打断我,“为了个男生,连脸都不要了?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吗?说我教出来的儿子,抢别人男朋友,还在网上造谣?”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小松,妈不是不让你喜欢人,但你不能用这种手段啊……沈漠川那孩子我见过,是个好孩子,你这样会毁了他的。”
我坐在地上,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奥数奖杯,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争了十几年的第一,赢了无数场比赛,最后却在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人身上,输得一败涂地。
音乐会是我最后的挣扎。
我买了两张最好的位置的票,幻想着沈漠川或许会因为好奇赴约,幻想着我们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听一场音乐会,幻想着他或许会发现我的好。
但他是和江野一起来的。
江野穿着西装,肩宽腰窄,平日里的痞气收敛了不少,多了几分斯文。他替沈漠川拉椅子,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演奏《夜曲》的时候,我偷偷看沈漠川。他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江野的手悄悄握住他的,他没有挣脱,只是指尖轻轻回握了一下。
那一刻,舞台上的灯光,钢琴家的指尖,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交握的手,像一个我永远也挤不进去的结界。
中场休息时,我拦住他们,说“我有话跟你说”。沈漠川的眼神很冷,江野把他护在身后,拳头捏得咯咯响。
那天晚上,我把音乐会的票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我终于明白,我和江野、和沈漠川,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可以为了彼此对抗全世界,而我,连承认自己输了的勇气都没有。
高考结束那天,我在考场门口看到了沈漠川和江野。
他们抱着一摞书,说说笑笑地往校门口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江野把沈漠川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沈漠川笑着捶了他一下。
我站在树影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突然很平静。
之后我去了英国。
父亲托关系给我找了所不错的大学,学金融。离开那天,柘言来送我,塞给我一包大白兔奶糖,说:“顾松,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好好上学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飞机起飞时,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那年运动会,沈漠川站在人群里,看着江野冲过终点线时,眼里闪烁的光。那时候的他,干净得像张白纸,还没被我这些肮脏的心思污染。
之后我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听到他们的消息,说他们一起去了A大,说江野依然每天接送沈漠川上课,说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养了一只猫。
有次在朋友圈刷到柘言发的照片。照片里,沈漠川靠在图书馆的书架上看书,江野趴在他腿上睡觉。柘言配文:“撒狗粮的俩混蛋。”
我点了个赞,关掉手机,继续看面前的股市分析图。
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从来不是喜欢沈漠川,只是不甘心输给江野。我嫉妒他的张扬,嫉妒他的无所顾忌,嫉妒他能得到沈漠川全部的温柔。
而沈漠川和江野,就像数学公式里的变量和常量,看似矛盾,却早已注定要在同一个等式里,纠缠一生。
至于我,不过是他们故事里,一个早就该退场的注脚。
在英国的日子很平淡。上课、泡图书馆、偶尔和同学去酒吧喝一杯。我开始学着打理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满身戾气;我开始尝试理解别人的感受,不再以自我为中心。有次在图书馆看到本关于心理学的书,里面说,过度的占有欲往往源于内心的匮乏。我突然就想起了沈漠川,想起了我那些可笑的行为,原来我一直想抢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江野拥有的那份毫不犹豫的底气。
大二那年暑假,我回国探亲,在商场偶遇了江野和沈漠川。
他们手牵着手在看电影海报,江野把沈漠川圈在怀里,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他笑出了声。
我下意识地想躲开,江野却已经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把沈漠川往身后拉了拉。
沈漠川也看到了我,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久不见。”我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嗯。”江野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好脸色。
“听说你们考上A大了?”我笑了笑,“挺厉害的。”
沈漠川点了点头,没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我随便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转身离开了。走出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野正低头给沈漠川买冰淇淋。
我释怀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与其纠缠不休,不如体面退场。
毕业回国后,我顺利进了家不错的投行,每天忙着开会、见客户,生活充实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偶尔从同学那里听到江野和沈漠川的消息,说他们一起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
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有次公司聚餐,喝多了点,同事起哄让我说说感情经历。我笑了笑,想起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想起他皱着眉说“无聊”的样子,想起他一拳打在我脸上时眼里的怒火。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举起酒杯,对着空气敬了一杯,“希望他现在过得很好。”
同事们都在起哄,没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段荒唐的过去,那些卑微的执念,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成长的勋章。
后来有次去A大参加讲座,结束后在校园里闲逛,看到一对情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男生把女生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女生笑得像个孩子。
我突然就想起了沈漠川和江野。他们现在,应该也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我转身离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原来放下,比占有更让人轻松。
有些人,注定是用来错过的。而我们,都该在各自的人生里,好好生活。
就像沈漠川说的:毕业后,各奔东西,谁还认得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