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晚自习一片静寂，大家都为了回家能多玩一会儿，争分夺秒地写作业。

　　李乘歌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张反复折叠的小纸条朝后丢去。

　　陈三愿眼前滑来一句极美的话：今天酒吧老板过生日，我们乐队帮忙驻唱，下了晚自习就过去，你想来吗？

　　窗外忽然飞过一群衔着月光的鸟，好像从山海那边来，带着清凉的潮音。

　　陈三愿双腿收紧，认认真真写道：

　　[想去想去！（★＞U＜★）～]

　　李乘歌嘴角一弯，竟破天荒地开始做作业。

　　刚做一道选择，李乘歌的后背便传来戳感。

　　李乘歌转过去，微微抬眉。

　　陈三愿抿了下嘴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祖宗，小纸条可以给我吗？]

　　李乘歌心脏猛地一坠，他眼神扫视了半个班，又把身子转正了些，同样开始打手语。

　　[要那个干什么？]

　　陈三愿绷直上半身。

　　[收藏。]

　　李乘歌笑了一声。

　　[又是收藏？一张纸有什么好收藏的？]

　　陈三愿摇摇头。

　　[喜欢，像邀请函，想收藏。]

　　邀请函……

　　李乘歌从未设想过的角度。

　　他把那张平平无奇甚至有折角的小纸条拿给陈三愿，后者立马把小纸条夹进文件夹中。

　　李乘歌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转过身去。

　　透明文件夹这种东西，用久了少不了要有些白色的折痕，可若是放张白纸进去，便什么也看不到，跟新的一样。

　　隔张纸还是很有必要的啊。

　　李乘歌心不在焉地翻着笔记，抽出之前陈三愿给他写的小纸条，眉头一皱。

　　压了这么久也压不平。

　　折痕一旦有了，就算可以隐藏得完美无缺，它也还是存在。

　　李乘歌把纸条收好，无奈地吁了口气。

　　啊……没办法……

　　放学。

　　这几周都是两人一同回宿舍、一同下来的，李乘歌是嫌弃麻烦，可心里莫名地想跟陈三愿待在一起，所以……

　　“巴储，你一会儿带陈三愿去一个人少点的位置，他那么黑，你别看丢了。”李乘歌快速浏览他们在群里发的派对流程。

　　巴储笑道：“放心吧祖宗，就是把我自己弄丢了也不能弄丢三愿的。”

　　“你丢了他不就丢了？”李乘歌躺了下去，“表演结束后，我要在后台卸妆，你俩直接刷脸过来就行。”

　　陈三愿耳朵“叮铃铃”竖起来，心里仿佛有一只手在搔。

　　“好嘞。”

　　陈三愿回头，本想问点什么，可李乘歌闭着眼睛，便转了回来。

　　半醒酒吧。

　　陈三愿盯着霓虹灯牌，心里百感交集。

　　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还是第一次听祖宗唱歌的时候，气泡水般清爽的祖宗，在他脑海中的展示柜中如深海珍珠般闪着光。

　　“来不及了，我先进去了，你们自己找位置。”

　　李乘歌说完就跑了起来。

　　陈三愿手慢慢捏紧，那句话还是没问出口。

　　“走吧三愿，跟紧老爹。”

　　“嗯！”陈三愿立马集中精神。

　　酒吧里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享受的神情，香槟塔优雅贵气，八层大蛋糕有点暗□□的味道，贴满了红玫瑰与黑蝴蝶。

　　“巴叔！”一个人年轻小伙跟巴储打招呼。

　　巴储有点惊讶：“哟，小贺，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马上要表演了吗？”

　　“我化完妆了，李乘歌说让我带你们到前排去。”

　　“那真是麻烦你了。”

　　“巴叔客气了。”

　　巴储拉了下陈三愿，介绍道：“三愿，这是乐队队长贺音。”

　　陈三愿笑着打招呼。

　　“你好！”贺音友善道，“好像上次办活动的时候也见过你。”

　　“啊……”陈三愿瞬间红了脸。

　　“哈哈，上次他是跟朋友逃了晚自习过来的，回去后悔了好几天呢。”巴储接过话头。

　　“我以前经常干这事。”

　　巴储看过去：“那你现在就打算一直在酒吧上班了？”

　　贺音点头：“嗯，朋友都在这里，我自己也喜欢，虽然家里不怎么支持，但……也没那么强制就是了。”

　　“行，其实半醒的待遇挺好的，没有别的酒吧那么乱。”

　　“是啊，而且酒很好喝。”

　　巴储很是赞同：“没错没错。”

　　几人走到正中稍偏左的第三排，贺音把装着荧光棒的袋子递给巴储就回去了。

　　巴储看了眼时间，心里格外兴奋。

　　“还有不到五分钟祖宗就要出场了，激动不，三愿？”

　　“嗯嗯！”陈三愿紧紧握着荧光棒。

　　“哈哈，三愿是不是还没见过祖宗化妆？”

　　陈三愿摇头。

　　上次祖宗没化妆，长发祖宗脸上也没有胭脂，这次……

　　陈三愿肾上腺素飙升。

　　好激动！！！

　　巴储神秘兮兮道：“祖宗不仅要化妆，还会做发型，比平常还要好看。”

　　陈三愿已经等不及了，咬嘴唇咬得疼出眼泪，尾椎骨处传来刺痒的感觉。

　　“啪”！

　　全场灯光尽灭，场下瞬间噤声。

　　陈三愿憋着一口气，好像祖宗就在他面前一样。

　　随着一声鼓音敲响，台上射出四道白光，欢呼声和音乐声同时炸响，紧接着又是一道白里透着暖黄的光直直落下，李乘歌握着台式麦克风，抬眼那刻，掀起一场华丽摇滚的狂欢。

　　陈三愿呆住了。

　　祖宗……美到无法言喻。

　　脸庞覆着浅金碎钻光影，眼尾晕开梦幻的紫色星河，蓬松微卷的发梢隐隐约约露出挑染的几抹酒红，五指上的戒指似阿芙洛狄忒的海贝壳，纯洁又充满激情。

　　耳边不断传来“李乘歌”“贺音”还有其他人的名字，陈三愿嘴唇微张，还未努力，那些声音就再高上一个浪潮。

　　陈三愿心里骤然涌起一股强硬的欲求。

　　他的。

　　是他的。

　　他要喊。

　　要喊出来！

　　“啊！”

　　陈三愿高举荧光棒，卖力晃动，手机上滚动着“李乘歌”的字幕。

　　“啊——”

　　祖宗。

　　“啊——”

　　祖宗。

　　“啊——”

　　李乘歌！

　　李乘歌莫名感到一阵猛烈的心颤，差点唱错了一句词。

　　这并不是什么大场面，可他怎会紧张到握不紧麦克风？

　　是音乐太吵了？

　　是欢声太高了？

　　还是氛围太嗨了？

　　李乘歌眼睛陡然睁大。

　　是他啊。

　　是陈三愿。

　　丢死人了，哪有人那样子晃荧光棒的？他要把周围人都打死吗？

　　还有那屏幕，滚动着他的名字。

　　李乘歌。

　　李乘歌在心里念出这三个字，转身瞬间，脸颊滑落一颗溶着闪粉的泪珠。

　　“谢谢大家！！！”五人齐齐鞠躬。

　　场下欢声雷动。

　　贺音欢畅高喊：“接下来——将为我们的老板——今天的主角——林黑律先生！献上独属于他的生日歌！”

　　摇滚风的生日歌，听后让人痛快淋漓，仿佛把那些不愉快的倒霉事通通踹了一脚。

　　陈三愿捏着手机，目光寸步不离地贴在李乘歌身上，李乘歌有所感觉，时不时瞥向他一眼，就看到他狂点快门。

　　下台时，贺音问道：“曲姐是不是给你的腮红打重了啊？你这耳朵都红了。”

　　“可能是吧。”李乘歌扭过脸，“也可能是激动了。”

　　“是不是台下有喜欢的人啊？”贺音搂过李乘歌，“哪个？第一排戴大耳环那个？还是第二排黑长直那个？”

　　“什么？女朋友来看了啊？”梁奕凑了过来。

　　“还没成年就谈恋爱，李乘歌，你不乘啊。”高泽也摇摇头。

　　“哈哈哈！你懂个屁啊，十七岁就不小了，在农村都十九了。”许辰大着嗓门道。

　　“没有女朋友，别瞎猜。”李乘歌摘下耳麦。

　　“别害羞啊，喜欢哪个？我帮你追。”许辰热情地挤到李乘歌和梁奕中间。

　　“多谢好意。”李乘歌拉着贺音换位置。

　　“我可是认真的。”许辰抻着脖子，“前排那几个女孩长得都漂亮，你真不想认识认识？”

　　李乘歌微微一笑：“我听她们喊的好像是梁奕的名字。”

　　“什么？！”许辰立马转移战地，“梁奕你小子！凭什么？”

　　高泽也开着玩笑：“凭他比你酒量好。”

　　“正好！一会儿我们几个再比一次。”

　　高泽也道：“抱歉，我要先离开，我女朋友在外面等我。”

　　贺音笑了笑：“我也有事。”

　　许辰拉住梁奕，然后看向李乘歌：“你们两个不会也要走吧？”

　　梁奕道：“我是没什么事。”

　　李乘歌脸隐隐发烫，话音软绵绵的：“一会儿……我爸和朋友会来后台等我。”

　　“朋友……”三人眯着眼睛看向李乘歌。

　　“男的。”李乘歌白了他们一眼。

　　“害！”三人没了兴趣。

　　李乘歌脸上的闪粉最多，卸妆就麻烦一些，贺音和高泽也离开后，梁奕和许辰在后台倒了两扎啤酒，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直播。

　　门被敲响。

　　“是巴叔和李乘歌朋友吧？”许辰坐起来。

　　“应该是，你去开门吧。”梁奕道。

　　许辰开门时，先看到的是陈三愿局促的脸，接着看到的是对话框里的字：你好，我是陈三愿，我来找李乘歌。

　　“进来吧。”许辰让出位置，心里感叹一句：“跟李乘歌一样高。”

　　梁奕给陈三愿切了块蛋糕：“李乘歌还在卸妆，你先坐这里等会儿吧。”

　　陈三愿点头，在手机上打字。

　　[好的，谢谢，我不吃。]

　　“没事。”

　　“他还得弄一会儿呢，闪粉不好卸。”许辰倒了一小杯酒推过去，“喝点东西。”

　　“啊……”陈三愿连连摆手。

　　“他肯定不会喝酒啊。”梁奕皱眉道。

　　“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嘛，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是十七岁，跟我爸和他朋友们，喝了四瓶啤酒呢。”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没有酒活不了？”

　　许辰笑了下，端着酒坐到陈三愿旁边：“你尝尝，这酒度数不高的。”

　　陈三愿疯狂摇头。

　　“你别劝他了，被李乘歌看到会跟你生气的。”梁奕提醒道。

　　“好吧。”

　　许辰刚站起来，李乘歌就出来了。

　　“这么快就卸完了？”许辰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卸不干净了，回去再说吧。”李乘歌目光在他和陈三愿身上游移，拿过许辰手中的酒，一口喝光，“你要是把我朋友灌醉了，可要负责把他背到车上去。”

　　许辰感受到李乘歌的不悦，立马回到梁奕那边：“我就问问他而已。”

　　李乘歌拉着陈三愿的手腕，朝两人挥手：“先回去了，跟老板说一声，蛋糕我不吃了。”

　　“好。”梁奕道。

　　出门刚好碰到巴储。

　　李乘歌生气问道：“你去哪儿了？”

　　巴储吓得同手同脚：“和小林说了几句话。”

　　“你那几句话非说不可啊？”李乘歌拽着陈三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车后，巴储急切问道：“三愿，有人欺负你了？”

　　陈三愿连忙摇头。

　　“他被劝酒了。”李乘歌冷冷说道。

　　巴储双目瞪圆，登时就要下车。

　　“坐着！”李乘歌盯向巴储。

　　陈三愿立刻比划道：

　　[没事没事，老爹，只是劝了两次，我不喝他们也没逼我。祖宗，你别生气，我不会喝的，他们……他们……祖宗……祖宗好漂亮。]

　　陈三愿不由自主地夸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愣。

　　李乘歌抓着陈三愿的头按到车窗上，羞愤道：“你给我严肃点！”

　　陈三愿慌张地摆着手。

　　[对不起！对不起祖宗！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巴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干瞪眼。

　　“你看什么？开车啊！”李乘歌发动攻击。

　　“好嘞好嘞！”

　　巴储终于有事干了。

　　李乘歌坐到最左边，大脑放空朝外看去。

　　车上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回了家，只剩他们两人时，李乘歌才开口：“拍了不少照片吧？”

　　陈三愿点头，乖乖把手机交上去。

　　李乘歌没要，接着问道：“录音了吗？”

　　[没来得及问祖宗，未得祖宗首肯，不敢录。]

　　李乘歌轻笑，朝房间走去，陈三愿在后面跟着。

　　“好听吗？”

　　陈三愿头点得跟砸锤子一样。

　　[好听！超级无敌特别好听！和偶像一样！]

　　“Idol？”

　　“嗯嗯！”陈三愿一脸倾慕。

　　[祖宗好帅！全宇宙最帅最帅的祖宗，最喜欢……最喜欢祖宗了。]

　　陈三愿抱住李乘歌时，李乘歌还在发懵。

　　他怎么就……跟个推拉门一样划过来了？

　　李乘歌向后仰着身子，双手揪着陈三愿的耳朵向后拉。

　　“陈三愿，你现在……做事都不请示了是吧？让你抱了吗？”

　　陈三愿摇头，手渐渐松开，笑得真诚。

　　[祖宗，你罚我吧。]

　　李乘歌长长呼了口气。

　　罚？

　　他现在的心情可不是想罚人的心情，他的爽意也绝不是因为受到夸赞的缘故。

　　李乘歌边拿睡衣边说道：“老板录了表演视频，就罚你帮我截几张好看的照片吧。”

　　陈三愿高兴得快要晕过去，视频接收前特意去查了黄历。

　　李乘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陈三愿把精挑细选后的照片拿给他看：五分钟的视频，三百多张照片，有一张脸部特写的镜头，同一角度同一表情陈三愿截了十七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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