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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2
太郎面上的焦急变为惊慌,留身后的小公子在门边,自己则急忙闪身到三人中间,将小桃与欢儿隐在身后,手已按上身侧刀柄。
“柳...不知忘忧姑娘屈驾光临寒舍,在下竟未恭迎,实在惭愧。”
忘忧面上柔和的笑意僵在脸上,心下落寞起来。太郎该是担心自己会对小桃和孩子不利罢。
她敛了些笑,如平日般略提了提嘴角:“太郎大人多礼了。我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过来看看小桃和孩子们。”
忘忧看向门边的小公子:“这便该是禄儿了,小小年纪已是仪表堂堂,与太郎大人真是相像。太郎大人真是有福气。”
太郎略笑了笑,面上警惕的神色却未放松:“忘忧姑娘谬赞了。”
忘忧淡笑着低下头,眼中充满落寞,几人终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重新抬头,面上已带上几分疏离:“今日见到你们夫妻和睦,子女恭顺,我便放心了。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忘忧站起身来,自袖内拿出两块沉甸甸的金锁,那是她在城中数家金铺中精挑细选来的。
她将金锁放在身侧的桌上:“此次匆忙,也未好生为禄儿、欢儿备见面礼,便将这两只装金锁赠与二人,聊表我的心意。”
太郎面上有丝复杂神色,并未出声,倒是小桃连连婉拒:“姑娘,使不得,他们还小,哪能受姑娘如此重的厚礼。”
忘忧浅笑着回答:“这是我做姨母的一点心意,请千万收下。”
她向屋外看看,又定定多看了小桃几眼。
“天色不早了,我另有要事,便先走了。”
小桃急忙出声挽留:“姑娘,用完晚膳再走罢?”
忘忧摇了摇头:“不了,日后有机会再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朝屋外走去。
才走出屋,没了炭盆的温度,忘忧身子重新冰凉彻骨起来。她不动声色,快步迈入院子,走到院门外才止步。
她转过身,最后再看了眼身后相送的太郎与小桃。
“别送了,禄儿欢儿还在屋里。你们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小桃终是不顾太郎私下劝阻,坚持上前拥住忘忧:“姑娘,你也要好好的。若得空了,一定常来看我们。”
忘忧含笑点点头,“好”,随即将她轻推出怀抱,又看了两眼,终是转过身,快步离去。
直到忘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太郎才上前拉小桃,却被她甩开了手。
还未说话,她的泪便落了下来:“你是何意?姑娘这么多年才回来,这么多年才与我们见上一面,你却如此防着她,连话也不曾好些与她说。”
“你别忘了,莫说这个院子是姑娘留下的银钱所买。便是我俩,当年也受姑娘大恩。”
“姑娘一直以真心待我们,可从前将军负她,如今你我也淡漠对她,她该多寒心......”
太郎面上神色纠结痛苦,不顾一切将小桃拥进怀里,言语间也透露无奈:“我也不想的,小桃,我真的不想如此。”
“她...终究不是从前的柳姑娘。你未见到她在战场上是如何的残酷冷漠、杀人如麻,连入营不久的年轻新兵也不放过。”
“当年她去九洲途中,是我看护不力才致她被奸人所害,生出了后面的事端,更是我瞒着主上,才致她流落在外。”
“如今她回来了,我心下虽释怀了些,却总会担心。”
“若是我孤身一人,我定亲向她赔罪。可如今我有了你,有了禄儿、欢儿,我害怕了。我怕死,更怕你们娘三,因为我受到牵连......”
太郎再也说不下去,一手拦住双眼,一手仍紧拥着小桃。
小桃第一次见他潸然泪下,不忍再苛责他,只反手拥住他,与他相拥着落泪。
直到他们说完话,拐角处的忘忧才重新提步,缓步走远。
她知晓自己对敌时的冷酷,可小桃与太郎,她早已将他们视作自己的亲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忍伤害的。
既然太郎心有顾虑,她便离他们一家远些。
只要他们余生幸福,她也为他们开心。
忘忧缓步而行,即便走得极慢,也终究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府邸虽不华贵,却也开阔别致。
她抬头看向府门正上方的牌匾,“鬼冢府”三个大字很是显眼。
忘忧深吸一口气。
曾经与他有过约定,今日她如约前来,见完这位故人,便可了了这桩牵挂。
门房和那人心性一样,都温和有礼。在她道明拜访来意后,将她迎进了会客的书厅。
书厅开阔,居中一张八仙桌,两侧满是林立的书架,架上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侍从沏好茶,请忘忧在厅中稍候。
“鬼冢大人很快便会下值回府,请姑娘在此稍候。”
忘忧道过谢,在桌旁落座,静待起来。
坐了许久,仍不见人来,她百无聊赖站起身,在书架间漫步,偶尔拿出一两册翻翻。
她不经意抬头,脚步突地顿住。
书架尽头的一侧墙上,赫然就是装裱得精美的都城全景图,那是她曾经赠予他的。
她面上浮起柔和笑意,向着那图缓步走去,直到它近在咫尺,她才停下脚步。
目之所及,全是熟悉的街景;心之所念,全是以往的回忆。
她想到这幅图,本是为了庆贺龙井泽一担任副将一职而作。
可因缘际遇下,龙井泽一还未见到图,便已不再见她。她只得将这图,转赠给彼时对自己有恩的鬼冢吉野。
她想过他会好生保管这图,却未料到,他竟将这图珍藏得如此好。
虽历久,却弥新。
她一处处细细看去,在海岸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竟见到一袭黑发如瀑、卷曲及腰的女子背影。
她身畔伴着另一袭背影,身量颀长,侧腰处佩一只环形玉珏。
二人十指相握,面朝汪洋。
虽只寥寥数笔,可笔触并非自己的风格,她也不曾将自己入过这画,俨然是他人后来添上去的。
忘忧眼中有些动容,抬手轻轻抚上那一对不起眼的背影。
她很久之前便知晓他的心意,可二人终究全无可能。
彼时她心灰意冷,无力再谈情爱。
何况他的叔父,便是令她身残的罪魁祸首,她无法过了内心的坎。
不止她,他也面对诸多阻挠。
鬼冢家族断不能接受出身青楼的女子,更别说该女子还曾身陷囹圄致残。
吉野不过多关照过她几回,便没少被他的叔父责罚。
忘忧轻抚着一双背影,想象着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二人添入画中,藏在繁庶的都城里......
“柳一一!”
一声微颤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指尖一顿,收回了手,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些,转身看向来人。
“鬼冢吉野,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站住,盯着她的白发看了许久,又看进她的眸子里。
“你怎变......”
他终是没问出口,转而说了旁的话。
“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虽不信,也想进将军府亲自确认了才甘心。奈何兜转几日,总进不去。”
“我想你曾答应过,回来了要来看我,你总不会食言的。”
忘忧点点头,相告得简单而坦诚。
“从前遇上些事,变了些模样。”
“我不食言,所以今日我来赴约。”
他越过她,走近那副宽大的画,将海边的一对身影遮掩了。
自以为不着痕迹,却不想画里的秘密已被她发觉。
他面向画开口:“我极爱这幅画,画得极好,无事我便来看看。”
她不动声色看了看他身侧佩着的环形玉珏,微笑着开口:“你喜爱便好。这画从前颇费了我些心思,我也很是喜爱。”
他邀她回了厅中八仙桌旁。二人相对落座,边喝清茶,边叙过往。
他说几年前家中蒙难,族人被屠戮流放,人丁寥落凄凉。
好在他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如今子嗣众多,也算可以告慰先祖一二。
她知他口中的苦难因何而起,那是龙井继任将军之位后,对于鬼冢家的报复,至今鬼冢九条都生死未卜。
她说从前机缘际会,蒙北原王府飒亲王所救。
他对她怜之惜之,珍之重之。
朝夕相处下来,她对他,从心怀感激,到心存敬佩,到心生爱慕。
二人已许下生死盟约,约定永不相负。
厅中一时寂寥下来。
他抬盏低眉,将眼中复杂情绪隐入杯中的清茶里,轻声开口问她:“听说北原的飒亲王与你一同前来。他...对你可好?”
忘忧点了点头:“嗯,他对我很好。”
他知她流落异地多年,外貌心性大变,必是吃了许多的苦。她既不说,他也不忍相问惹她忆起伤心事。
他犹豫一阵,小心开口:“那人......你终究要放下了么?”
她思索一瞬,轻叹出声:“嗯,不得不放,其实早该放下的。”
有侍从快步前来,在厅外传话:“大人,夫人差人来问,既有贵客前来,是否将晚膳安置在正厅中,邀请诸位姨娘和公子小姐们一同前来?”
忘忧听完一愣,立马蹙起了眉,内心想象着,与他的夫人孩子们互相寒暄问好的场景,该是多么的尴尬愁人。
她向他急急看去,略摇了摇头,却见他心下了然地冲她微笑。
他将目光定在她身上,话却是对着厅外的侍从说的。
“去回了夫人。贵客另有安排,不在府中用膳。晚膳如平日般,她们各自简单安置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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