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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乐动诸天(1)
巳时三刻,玉瑶台。
早膳过后的议事后,宋醉如愿以偿地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困倦。总归他昨晚又不是没休息好,虽然回来得晚,但睡得沉,一些悬而未决的疑问终于被解开了,他心里也是舒畅的。
可为什么就是这么困倦呢?
宋醉起身理了理衣袍。他在歇下时就命那些仙侍都退下了。毕竟是过惯了散仙的逍遥日子,如今虽然是被风风光光地封做了清尚官,可还是不适应身旁那么多人。
窗外略有蝉鸣,几只燕雀爬上树梢,间或鸣叫一两声,宋醉半眯着眼睛懒散走到窗边,一边想着怎么会有鸟儿到了如今的时节还没有寻得配偶。院子里藕花开得极好,一阵池水的清香,就好像是在东境仙宫一样。
他推开半开半掩的窗,明亮的日光顷刻间铺洒进来,清风过袖,一并来的,还有池中的藕花香。
宋醉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夏景,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热了,惊觉原来北冥也有这样燥热的夏季。
宋醉收回打在窗沿的手,道:“来人。”
片刻后,一位身穿绿白相间的襦裙的仙侍低着头走进来,跪身道:“清尚官有何吩咐?”
宋醉道:“去叫上阳……去传上阳前来。”
仙侍称诺,遂退身。不多时,上阳一身蓝色的衣袍,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两只白花花的胳膊,衣摆拖地,一行一步间露出成片或成点的泥泞。
这应该是蹚过荷花池。瑶台有几处池水是和松周海隔断的,水还是松周海的海水,只是有了一底部,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淤泥,填铺进去,看起来上寻常的藕花池一般无异。只是这些花受松周海水的滋养,花瓣更为剔透,池中有锦鲤,夏季到的时候,就会跃水啄花。
待那个引人的仙侍退下后,宋醉看着上阳的衣裳,道:“你这是去哪里厮混了?”
上阳笑盈盈地道:“我和莫青风去抓鱼了,莫青风说北冥的鱼受松周海生养,肉质鲜美,熬汤最佳,我和他一道抓了好几只,打算今晚熬汤喝。”
宋醉没说话,向上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上阳乖巧地走了过去。
宋醉为上阳放下了两只被挽起来的广袖,一边道:“上阳,你的长命锁呢?”
上阳微抬着头,闻言用下巴戳了戳,道:“好生戴着呢。”
宋醉低首看了眼,发现上阳的胸前衣襟里,有一块鼓出来的地方,应当就是他的长命锁了。
正巧宋醉为上阳理好了衣袖,确认长命锁上阳一直安分地佩戴着后,方道:“去换身衣裳吧,午时随我一同去赴楚念卿的册封礼。”
上阳道好,遂跟着宋醉的指引去了水榭里间的厢房。他师父果真给他准备好了衣衫,一身橙黄色华服,还精心配了一顶雕玉镶珠的男冠,仙气丰泽,但与他甚是相衬。上阳遂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还特意将长命锁翻了出来,就挂在自己胸前。
那锁是他初次前往南华,宋府作为见面礼赠送的,最是金贵讲究,其中灵气也通,妖灵也丰泽,他戴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和自己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了。
长命锁看起来金光熠熠,就像是特意为了这身华服配的一样。
宋醉看着上阳换好衣衫走了出来,审视一番,自觉没什么大碍后,忽然道:“上阳,你如今已经是只千岁的大妖了,可是冠礼都还未成,正好我如今封了清尚官,待以后择个黄道吉日,为你好好办一次加冠宴。”
上阳笑得合不拢嘴,肉眼可见地高兴,但嘴上还知道委婉:“不用了,师父,你也说我是只千年的大妖了,这时候再行加冠礼,未免突兀。”
宋醉抿嘴一笑,朝着上阳招手。
上阳即刻心领神会,雀跃着跑过去,把自己的脸送进了宋醉的手掌里,笑得不像一只聪睿的狐狸,反而像一只傻傻的小狗。
宋醉道:“既然冠礼不成,那若是以后上阳结亲,婚礼自然是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上阳忽然羞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身就是赤狐所致,脸红起来简直就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
宋醉感觉手心微微发着热,垂眸,看着环手抱着自己的上阳,问:“怎么了?上阳,你如今也是千岁了,不再是以前还未修成形的模样了,怎么一提结亲你都脸红?”
上阳不答话,持续脸红着。
宋醉失笑,道:“难道上阳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上阳立马否认:“没有!没有的事!在我心里没有人好得过师父,没有女子貌美得过师姑。”
宋醉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鸟鸣,这时候有很应景的啼叫了两声,他忽然失笑,道:“这么说来,上阳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婚不娶,以后也做孤家寡人呐?”
上阳天真无邪道:“我想一辈子都陪着师父。”
宋醉噎了一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上阳脸上羞赧的红晕逐渐褪下,见宋醉久久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向宋醉,问到:“师父,难道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了!”忽然一道正气十足的声音闯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师父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呢,他不介意,他以后的妻儿难道不会介意?”
来人正是宋浔。
宋浔一路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软甲,应当是刚从青丘山回来。
两人见到他,并没有什么奇怪,奇怪的是,随着宋浔一道来的,竟然还有孟机。
宋醉与上阳一道向孟机作揖。
孟机穿着一身十分清凉的衣衫——典型的西洲仙卿装饰,从头到脚穿金戴银,金饰的繁杂程度,几乎是每走一步路就要叮叮作响,她上身穿着红色的褙子,褙子极短,腰肢也盖不住,肩披披帛,一只神气威武的白虎赫然现于她的后背和肩膀处,她的襦裙是金色与赤红色相间的。总而言之,她这一身就是一眼就能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妆容。
孟机额间花钿华美,当是取意牡丹。
见二人行礼,孟机摆手示意不必,便道:“不必多礼。宋离人,如今该称你一声清尚官了。当真是时来运转。”
宋醉笑道:“陛下若是叫的不惯,也可复旧称。”
“万万不可,”孟机道,“人人均尊称一句清尚官,唯独我称你小字,未免奇怪。”
宋醉淡笑,不置一词,旋即,他道:“兄长,缘何是二位一同前往北冥的宴乐?”
孟机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蔽之,还是我有事要见你,还有储君方神。”
宋醉心领神会。不消说孟机本就是一方镇主,影响着四方三界走向与生死的大小事宜,她自是知晓的,何况她又是白虎方神,若干年前凤兮又曾卷入到北冥冥界一事中,孟机知道这些年来北冥的暗流涌动,知道南华与东境的抉择,并非难事。何况,西洲本就是天下一方,若真的要问罪冬神,万不能撇开西洲。
孟机道:“有关冬神之事,我已尽数知晓,楚念卿封礼在即,我长话短说。我并不赞同即刻问罪冬神。想来道中庭,诸君都是有所耳闻的,道中庭乃是北冥凡人修道成仙的唯一神堂,当今的玄武方神,便是由此飞升,朝歌多年来徘徊北冥,偶然得知道中庭秘辛,查探一番,才知,如今道中庭已经没有什么活人,大多,成了冬神的傀儡。”
宋醉:“这……”这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本以为南华分去了天虞山,东境拿走了无忧树,北冥就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没成想,冬神会把心思算在道中庭上。
须知,道中庭除了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就没有几个是神仙了,多的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设想一番,这些凡人本以为能得道成仙,结果却是进了虎口九死一生,最后被人炼成了傀儡都无知无觉。
宋醉无奈道:“冬神竟如此不给自己留退路。”
“岂止,”孟机道,“冬神岂止是不给自己留退路,他这样做,也是不给四方留退路。他拿整个北冥,陪着自己孤注一掷,料定了不论谁都不会、也没有能力,能问罪整个北冥。”
宋醉道:“那么,北冥余下仙官神君呢?岂非也是被冬神蛊惑?”
“你猜的不错,”孟机道,“早在冥界一事伊出之时,其实就不难看出来,北冥的神仙早已心结于一,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策划操纵此事的人是冬神,是北冥镇主,北冥又能有几个人说不?”
也是,他们这些知晓冬神往事的人,知道冬神此人恶贯满盈,与人与事与物,都是物尽其用,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可是,那些于此事从未知晓的人呢?在北冥三界众生眼中,冬神,依旧是那个佑护北冥的尊神。
宋醉看向孟机,又看向宋浔,忽觉两人神情并不焦急,便猜测两个人可能已经商量出了对策,便问:“陛下胸有成竹,可是已有对策?”
“对策谈不上,”孟机道,“西洲与北冥相邻,北冥若是真的战火四起邪灵满城,西洲未必就能安然无恙。冬神既已密谋多年,一时片刻,也找不出什么绝佳的妙计。道中庭的子弟既然已经被炼化成了傀儡,再助其成人全无可能,所以,我想以歌无尽,将那些邪祟悉数吸纳,使其不再为冬神操控,不再能为祸世间。”
宋醉点头称是,暗忖,孟机一个无利不往的人,绝不会白白出手相助,便问:“方神殿下,应当是有条件吧?”
“自然,”孟机略一挑眉,笑道,“我的条件说来也简单。百年前般夏一场闹剧,我想清尚官应当还记得,我手下一位得意女官因此神殉,我感到很是惋惜。北冥既是造势冥界,声称其有起死回生之术,我想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若是北冥风波平定,我想借此一术,复生我的那位女官。”
宋醉道:“陛下说的,是余秋棠余仙君吧?”
孟机有些惊讶,道:“清尚官竟然还记得。”
“此女乃是淑人,自然记得。”
孟机道:“清尚官此番是同意了?”
宋醉道:“陛下,古言一死生为虚诞,绝非舞文弄墨。陛下须知,人死如灯灭,生与死既是一个环扣,从来没有复生之说。”
孟机道:“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宋醉略作一揖,道:“陛下,此事非我一人可以抉择,且容我与储君方神商讨一番。”
一提到储君方神,孟机忽然转了话题:“如此说来,你不是一直和储君方神形影不离吗?我听闻他一早就到了你的水榭,还以为能在此处一并见到你们二人,他竟是不在吗?”
经由孟机一提,宋醉忽然想起来,江夜的母亲祈福原本乃是北冥的仙卿,既如此,北冥生何事、谋何利,祈福,能全然不知吗?就算祈福全然不知,那她能做到毫发无损吗?
而且,方才两人推测谁会是北冥盟友时,江夜并没有提及东境。或许江夜心中也有猜忌。
这猜忌是否合理?如果合情合理,那么,会不会来得太迟?
宋醉不敢再往下想,当即作揖,往门口走去。
宋浔堪堪叫住他:“离人,你去做什么?”
“去见储君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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