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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夙篇(二)
说罢楼夙,不得不提的就是乐游那位前来清剿魔道的大师兄,仙门同道义愤填膺完了,又该一唱三叹,愁眉苦脸,再将关心此废柴的心情抛到九霄云外上。
乐游山废柴大师兄就是个摆在那儿的书画盆景,他就该端坐账中,捧着墨香四溢的书卷,好吃好喝伺候着……
总之,别让他深入瀚海,也别让他与人打斗,也别提诛杀魔道妖人了,想都不要想!
仙道同僚对他的意见很大,碍于张翠微的剑又承了何元初医药的情,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了他几次,好歹没说难听话,也没有刻意为难他。
到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自然不会关心在意。
瀚海孤月幽暗清冷,账内没点烛火,帐外游行的仙人举着火把,影子幢幢,来往不绝低语声好似虫鸣。
傅东风端坐在桌前,桌上有一碗黑乎乎辨不清药材的浓稠汤药,冲鼻得很。热腾腾的汤汁热气在碗口氤氲。
帐外明暗转瞬,烟气晕染得傅东风的眉宇蹙到一起,药管不管用只有傅东风自己知道,他真是服了他们家小师妹的悉心,这时候都不忘督促他喝药。
而且呀,小师妹最近换了药方,多加了几味苦得要命的药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傅东风无奈闷头灌进肚子里,苦涩浓汤流经舌根,令人瑟缩背影轻颤。
忽然间背后一阵恶寒,似乎有风拂过,他正要回头,却听得一声轻笑,颈项要害已经钳制在别人手中了。
耳畔低语阴鸷又漫不经心,似乎还有笑意,“别出声,引来了别人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傅东风不敢动,猜测身后之人的身份,无外乎帐外举着火把遍地搜寻不着的那人,暗道自己倒霉之后,两相权衡歇了反抗的心思。
不及弱冠的少年能从仙道合力围攻之下逃脱,神不知鬼不觉藏到天黑,还能躲进他这里,傅东风没有把握在要害被人钳制的境况下逃脱。
“魔道中人?”
他刚说完就觉颈间力度加重,呼吸已有些困难,微哑的嗓音尽力安抚,“不用紧张,我空有仙骨,无法修习仙术,你挟持我也没有用的,我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小弟子。”
扼住喉间的手稍稍松了松,身后那人唇间渗出血迹,药草味中混入了血腥,他右手依然掐住傅东风的脖子,左手探向手腕脉搏,讽笑道:“果然是个无用的废物。”
傅东风早习惯了嘲讽,认真回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嘛,活于世上,允许别人是天才,当然要允许我是个废物了。你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也得尊重我们这种人的存在,不然怎么衬托你们呢!”
身后人冷哼,虽然说得很有道理,听完还是觉得太心胸宽广了。
“你知道我是谁?”
傅东风慢悠悠道:“这怎么能不知道,仙门同道此来瀚海不就是为了你,楼夙。”
“我不欠你们仙门的。”
这话傅东风信,楼夙不欠仙门的,于是他问道:“你不曾滥杀无辜?”
说完傅东风就想打自己一耳刮子,滥杀无辜关他什么事,小命还捏在人手里,他操那闲心!
楼夙沉默,什么叫无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杀过人,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张了张嘴,颇有些难堪地辩解,“我不是……”
不是什么,傅东风不想听他的苦衷,但这人又道:“风陵是我的故乡,我没有杀他们。”
天底下死于楼夙手下的冤魂尽可以来找他索命,其亲眷友人也可指着他鼻子骂畜生,甚至给他一刀报仇雪恨都是理所应当,楼夙担得起。
唯独风陵的人命他不想担着,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担得起,可若说那些人的死与他毫无干系,任是楼夙狼心狗肺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天底下太多事心不由己,有的选我宁可做一个你这样的废柴。”
“都说了让你尊重废柴的存在了……”
一时间好奇心起,楼夙想看看这位如此坦然开阔的仙道废柴长什么模样。
傅东风搞不清楼夙是怎么想的,黑暗中只有微不可察的衣料摩挲声,闷声轻咳,大约是这人伤重吐血,他抬起手正要擦,闭目听来委实有些使人遐想。
心神片刻松懈,楼夙右手刺痛,失神瞬间一松手,傅东风从挟持中脱身。
剑光闪动,不见五指的浓黑里,暗影浮动,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幸亏你不能修习仙法,仙长,不然说不定我今日就折在这儿了。”
废柴仙长可太谦虚了!楼夙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只不过他身受重伤且不欲纠缠,匆忙间避开要害,才觉废柴仙长的实力不容小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壮士碰到危险还得断腕呢,楼夙心知和他打下去的结果要么是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要么就是这个仙长把他逮住,至于结果……八成是被仙门囚禁。
赌一把,看年纪不比他大多少,他刚躲进来的时候闻到了浓浓的药草味,仙长身体不好,周遭太黑看不清楚面容,不过他喝药的时候像只被人戳到脊梁骨的猫,说不定会心软。
若是赌输了,楼夙自认倒霉就是,无非是关到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了却残生而已,李还真不会让他轻易去死,可如果侥幸赢了,等着楼夙的人生不要太美好。
他大致上算了一下,硬生生迎剑而去,此剑若穿胸而过,不死也得半残。
仙长若是心软一些,撤去剑势或者临到头来不忍杀他,他的生机就有了。
傅东风长剑稍稍偏移,本意是刺向他肩胛处,重伤此人,未料对面的混蛋脚下微移,换了姿态。剑尖离胸口只差一寸,直指心肺肋骨,傅东风瞪大了眼睛,不及深想他为何寻死,手腕已经动了,剑柄翻转,剑身左旋,带起了一阵悄然无声的风,风拂过楼夙的面颊。
他肩上碎发轻扬,勾唇轻笑,脚下寸步未移,剑锋削断的青丝散落在地,运气不错,碰到的还真是个心肠好的仙长。
“仙长,你无意杀我,那何不顺势放我一马?”
帐外渐渐没有款步和低语声,彻底陷入不可见的黑暗前,傅东风和楼夙都有意无意间避开光影,无他,今日注定是个谁也讨不到便宜的结果。
楼夙不想来日行走人间要还要防着一个深夜帐中打斗不识真面的人,而傅东风有一样的理由,他怕不知道心胸是否宽阔的楼夙报复,更怕阴损毒辣的人以他放跑魔道妖人为由攻讦乐游山。
这会儿夜深人静,傅东风心知此人狡诈,但他也不是什么不惹尘埃的正人君子,好奇问道:“你杀人的时候,别人求你放过他们,你放了没?”
楼夙回道:“有的放了,有的没有。”
杀人的黑锅楼夙愿意背的,他早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穷凶极恶之徒,杀人放火的事都推给他也没问题,但他说了一百遍他没有屠杀风陵,没有人听他的,他便不说了。
难得有个人这样问他,楼夙如实回答。他听李还真的吩咐杀人,临死前确实能看出来很多东西,悲愤哀切,苦苦相求,有的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有的只会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楼夙放不放过他们全凭心情,活该他让人骂魔头。
剑影明灭,傅东风也这样想到,求一求就能放,邪性,怪道别人骂魔道妖人!
楼夙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动作,心知这番毫无道理的话,任一仙道中人都不会相信,想必这个废柴仙长也不信的,自讨了一个好大的没趣。
黑暗中无声对峙,傅东风收剑回鞘,道:“我信你,我救不了你也杀不了你。夜里守夜的不似我这般废物,你逃不掉,等天亮后,仙道会再一次将瀚海翻个底朝天,你逃不掉的。”
“仙长的意思是,你肯放过我了?”楼夙突然靠近,左手食指道点过傅东风的眉骨,一触即离,擦身而过还听这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滚!”
傅东风只听得耳畔的风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呢喃,他说,等着瞧,我走得掉。
次日天明,日光照耀不多时,沙子褪去昨夜寒冷,傅东风掀开帐帘伸了个懒腰,众人侧目,饱含轻蔑嘲讽,神情多不善。
围剿瀚海有不少仙门弟子丧生,这个废柴大师兄好好呆在自己的地方等着他师弟师妹送饭送药就成了,何必要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出来丢人现眼。
“乐游的大师兄,我们正餐都吃完了,剩的残羹冷炙狗都不吃,你要跟狗抢吗?”
一名太和山弟子仰着脖子鼻孔对人嘲讽他,“废物躲着只能跟狗抢!”
这名弟子穿了太和山服饰,细细看了与寻常弟子不甚相同,白袍上绣银线同色暗纹,锦衣华服,贵气凌人,其周遭拥趸甚多,傅东风猜他是李还真的亲子李常金。
四下闻此言者嘻嘻哈哈大笑,不客气地学市井流氓的模样,活像看见了脏东西,清了清嗓子唾弃他。
看着是十六七的少年,傅东风好脾气地笑笑,不以为意,跟狗抢吃的算什么,他还吃过狗都不吃的包子呢。
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个楼夙,这么多人都没能抓住,他们的正餐想必也不好吃。
而堂堂的瀚海楼夙,这么多人都没抓住,居然被形容为残羹冷炙,莫说还有一位不知所踪的剩饭剩菜陵川君,这残羹冷炙傅东风吃不上,也不想去抢,心底却油然为这两位叫屈,这叫残羹冷炙,那盛宴得奢靡成什么模样了?
他暗自想到,面上不显,客客气气避开这些人,却见自家二师弟和小师妹都到了。
这俩脸色不是很好,先前那番话不止是打傅东风的脸,还顺带捎上了乐游山的脸面,打乐游山的脸,当然就是打他们乐游弟子的脸。
白衣翩翩的张翠微二话不说,左手横剑于前高至眼齐,先前那位太和弟子的拥趸散开,独留了张狂说话的人。
这人左右看了看,狰狞着骂道:“没义气!”
乐游二师兄剑道天赋仅次浮玉山谢三问,他最是温文尔雅恪守礼仪的君子,此时不发一言,做拔剑的姿态,意图明显,约战。
何元初在旁煽风点火,“胆敢辱我乐游山,便是想叩问我二师兄手中长剑。我二师兄遂了你的意,你又是何故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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