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话说木船零碎了，苏珀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白翁说：“您老还真是有远见啊，原来木桩是这么个用场。”

　　白翁说：“所以我这个向导最靠谱！”

　　苏珀重重点头：“靠谱！”

　　木桩飘出雾区，白翁左望右望，面露疑惑之色:“什么时辰了？”

　　苏珀：“怎么了？”

　　白翁：“奇怪，按我的计算，这附近，应该能看到岛了啊！”

　　苏珀：“啊！您不会是带错了路吧？”

　　白翁：“不可能！”

　　醇音：“白翁，你说岛周围有利齿鱼的是吗？”

　　白翁：“对啊，这玩意只有神机岛周围才有。”

　　醇音：“那我们大概没走错……”

　　苏珀：“怎么讲？”

　　醇音慢吞吞的把脚露出水面，鞋跟处一条银灰色的小鱼紧咬着不放，根根牙齿堪比野兽，磨的咯咯作响:“我想这个应该就是利齿鱼吧？”

　　白翁吃了一惊，轮起钢锁打掉那鱼：“大家小心了！鱼群就在附近！”

　　苏珀道：“白翁您作为最靠谱的向导一定有办法对付这鱼，总不能都浸在水里摆好姿势等着鱼咬吧？”

　　“当然！”白翁神情自豪，往鱼皮衣内侧摸去：“我有独家密药，专防这种鱼，只要抹一点在身上，鱼群绝对不敢……咦？”

　　“又出什么状况了？”再这么状况百出，苏珀觉着一颗心都要承受不住了。

　　“咳，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您不会丢了吧？”苏珀无力。

　　“哎！有了，你们听说过一苇渡江吗？这里几乎没有风浪了，只要我们都站在木桩上保持平衡，鱼就咬不到我们！”

　　苏珀擦了一把汗，明褒暗贬道：“您还真是头脑灵活。”

　　众人都有身法为傍，两脚前后分踏，立在水上并非难事。燕丹被叫醒有些迷糊，醇音无法很快适应，两人需张开双臂才能跟在后面。

　　水中涌起一片气泡，众多黑洞洞的鱼嘴在水面吞吐着，嗅着气味围过来。

　　白翁道：“坚持一会儿，我们来早了，岛还在水下。”

　　“什么！”苏珀叫苦不迭：“神机岛不是个挺大的岛吗？怎么还能跑到水下去！这么重要的事又不早说，您简直是最不靠谱的神机岛向导。”

　　“谁说岛不能在水下的？神机岛每年有两次浮出水面，一次一个月时间，若不是你们通过海旋区那么快，我们怎么会提前到这里！”

　　君蔼追至苏珀身侧：“白翁，你确定岛就在这片水下吗？”

　　“嗯，鱼群的巢穴就在岛上，这下面就是神机岛了，我们需要时间等海潮再退一些才能上岛。”

　　“大概要多久？”

　　“天黑之前一定可以上岛。”白翁的答案很笃定。

　　“好。”君蔼扶住苏珀的右臂，苏珀以为他支撑不住，连忙揽过他。君蔼趁白翁转过头去，在苏珀耳畔说了句：“鱼会飞。”立刻松开了他。

　　苏珀暗惊，落到队后，果见最前面那几条鱼长着宽而长的鳍，贴着水面快速游动着，跃跃欲试。苏珀向君蔼点点头，向白翁靠去。

　　“白翁！你看那边是不是岛露出了尖？”

　　“哪里哪里？”白翁手搭凉蓬望去，苏珀抓准时机一个手刀将他放倒背在身后。

　　鱼群恰在这时纷纷跃出水面，箭一样飞扑而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混着水声、鱼鳍拍动的声铺天盖地而来。

　　醇音落于五人最后，收到师父的眼神后，立刻转回身面向鱼群，气刃雨锐利的破空声盖过了鱼群发出的慎人声响，一片紫黑的血雾飘落海面，鱼的碎片像下雨一样纷纷坠入水中。

　　苏珀看的呆了：“醇音，这几个月你是真的尽得小君真传啊！”

　　醇音挠挠头：“差的还远呢。”

　　君蔼拍拍他的肩：“已经很好了，比之前进步很多，稍注意操控即可。”

　　得到师父的肯定，醇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师父，这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就让我来断后吧！”

　　“好，多加小心。”

　　两柱香之后，再没有鱼群出来纠缠了，醇音用冰冻合五根木桩，做了一条木筏让众人安心躺在其上休息。待到天色发暗，果有一簇黑色石头出现在远处水面上。

　　众人向那里靠过去，将木筏再度分离为五根木桩。苏珀在路上把白翁摇醒，白翁茫然的看着他的脸，反应过来之后怒气冲冲的蹦起：“混小子，你干嘛！”

　　苏珀佯装吃惊：“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打我？”

　　“我有打你吗？”

　　“那还能是谁！”

　　“不知道啊，一块石头抽冷子砸中了您，或许是那大海怪？谁叫您得罪了它？您没感受到它一路追随的怨气？”苏珀已知瞒不住了，索性开始胡编乱造。

　　“海怪过不了海旋区！”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翁看着其余四人冷笑了声：“我知道你们都是术士，施术的时候没必要在我跟前遮遮掩掩，我老头子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即使在隐居海神坳村之后，也曾带着十来拨和你们一样的术士渡过海。”

　　苏珀兴趣来了：“哦？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去神机岛又是做什么？”

　　“寻宝呗，还能做什么！”白翁不屑：“没有一拨像你们这般藏着掖着，运气衰到家还不听话！”

　　苏珀自动略去后一句：“寻什么宝？神机岛有宝吗？”

　　“就是叫什么石的，我老头子记不住，也不感兴趣！”

　　九窍石！四人心中俱是一动，面面相觑。这么说传言不虚，九窍石果然是在神机岛上。

　　苏珀郑重道：“白翁，关于那几拨人和那个石头，您还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

　　“再没了，哦，对了，我从来只往岛上渡人，时日到了再自己回去，那些人自从上了岛，都消失的连渣渣都不剩，懂不？”

　　苏珀只得点头：“好吧，有什么想到的，您一定随时告诉我们。”

　　白翁哼了一声，当先向水面那处岛尖靠过去。

　　到了跟前，这座尖顶在水面以上的部分已有三丈来高，它整体由黑色的岩石构成，上面斑驳的镶嵌着已死去的珊瑚和各种贝类。白翁绕着走了一圈，停在北面一处洞穴口，里面隐约有座石门半沉在水中。他看了看那门：“再等一会儿吧。”

　　半晌，水位又落下去一截，石门完全露在水位线以上。白翁上前，以一种古怪的节奏敲着门。少顷，石门摩擦着地面缓缓打开，里面灯火幽幽，有一个全身都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站在一旁，抚着左胸行了个礼，用生硬的中原话讲了句：“白翁，这一次您来的很早。”

　　“是啊，有的人急得不行！”白翁向后淡淡瞥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燕丹等人鱼贯而入，苏珀蹲下身去看那人藏在兜帽下面的脸，那人后退一步，礼貌的伸出一只手向内引导：“请。”

　　那只手皮包着骨头，手指格外的长，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浅灰色，苏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便对他的脸再无兴趣，跟着众人向内去了。

　　走了几步便是段螺旋向下的狭窄台阶，壁上点着冷白的鱼油灯，深处幽黑潮湿，一路不时有嘀嗒水声。行至尽头又是一座宽敞石厅，有罩着黑斗篷的异族人举着鱼油灯盏引路，在石柱林立的洞窟中走了一段，来到一处精工雕刻的石楼前停下。

　　此处灯火明亮，许多身着黑斗篷、不知面目的异族人进进出出，引路人和石楼前的守卫嘀咕几声，便带着他们顺利的进入。石楼里面处处垂着大红幔帐，鱼油灯影影绰绰的冷光照见正厅里的十几张圆桌，正中表演用的方台铺着大红的地毯。众人顺着一边悬空的石廊向内而去，边走边俯视下面的人群。那里每张桌边都坐着人，或窃窃私语，或专心吃菜，没人在意他们几个衣着与众不同的外来之人。

　　红黑两色组成的背景中，除了饭菜的香气就只有一股冷肃、阴湿的氛围，令人浑身不舒服。

　　醇音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这里可真冷。”

　　“不单冷，而且诡异的很。”苏珀回他。

　　白翁向后一瞥：“神机岛在水下沉了五个月了，当然冷，全部露出水面之后会好一些。”

　　“这是菜馆子吗？”苏珀四下打量：“我们这是去哪里？”

　　白翁答：“这是岛上最大的客栈，我们要在这里歇一晚，等明天岛屿全部浮出水面才可以自由活动。”

　　异族人引着众人在镂空的石廊里穿上穿下，最终停在三楼石廊尽头，这里有扇窄小的石门，一侧挂着朱红木牌，上面用墨规规矩矩的写着“见山”二字，笔迹拙稚。

　　白翁一乐：“哟！来的早也是有益处的，占了个好房间啊！”

　　异族人始终一言不发，躬身行礼后，径自离去了。

　　苏珀打量这简陋石门：“白翁，你确信这是个好房间？这门还没我高呢。难道我们五个人都要住一个房间里？”

　　白翁神气：“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别吓掉了下巴。”

　　推门弓身而入，温暖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定睛一看，这竟是座异族风格的大厅，随处挂着图案奇异的绒毯，正面一座石砌的壁炉中还燃着橙黄色的明火，四周围堆有麻布缝制的软垫可供席地而坐。右手边有石阶直上二层，上面另有四五道小石门通向单独的客房。

　　令众人最惊讶的是左手边的景象，那里的整面石壁都被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三丈余高的弧形纯净琉璃壁，外面就是蓝灰色调的水下世界，窗口长着不知名的藻类，不时有利齿鱼和彩色的小鱼群在内穿梭，再远处，黝黑的小山岗绵延起伏，其下是一条条狭窄的露天街道，除了鱼群并无人影。

　　大家都在琉璃壁前驻足张望，上方的海面上光影斑驳，晃的下面的街道也似幻境一样浮动着。

　　苏珀咂着嘴：“这太不可思议了！明天水退了，这下面的街道就会有来自各国的商人摆摊子了吧？”

　　白翁答：“是啊，到时会很热闹，你们要是不急着办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逛逛。”

　　“好，那就说定了。”苏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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