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

　　周清和给了他一个“继续努力”的眼神，转头对冯梦龙道：“冯相公，既然你方才说那位姐姐已经闹到了绝食的地步，想来再也没有退路了，我们须得早早行动才好。”

　　“周姑娘说得是，”冯梦龙喝了口茶，“我想，不如就让周兄弟来扮这个富商。

　　他之前在杭州的时候，以书商的身份与我和老余相识，我们一点都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他的演技，我是很相信的。”

　　周云长突然挨了一夸，眉眼飞动，越发精神抖擞起来。

　　“我看不如这样。”周清和沉吟片刻道：“我与云长充作姐弟，就说是从杭州府来此地做笺纸生意的客商，看中了那位姐姐，一定要买回家给云长做妾。

　　如此一来，我便也有了机会与那姐姐见面，到时候找个时机把闲杂人等支出去，好谈我们的正事。”

　　“周姑娘这个法子甚好！”余象佑拍着手笑道。

　　许明然和徐先辰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冯梦龙心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和周清和商量真是找对人了，以她的身份去劝玉楼春，也是非常恰当的。

　　他当即和众人商量好了一整个计划，然后提起酒壶给大家满上，为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戏干了一杯。

　　就在冯梦龙等人为营救玉楼春而费心经营的时候，玉楼春却毫不知情，仍旧在秦楚馆里苦苦支撑。

　　连日来的绝食让她浑身乏力，醒一阵又昏睡一阵。

　　“砰！”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樊妈妈皱着眉头入内，挥着绣帕对方才破门的绿头巾小厮不耐烦道：“去看看那小蹄子死了没！”

　　小厮迅速走到床榻前，但又不敢真的用手去碰玉楼春，只好伸着脖子仔细打量了一会，见她胸中有些起伏，才回身对樊妈妈道：“玉姐姐还睡着。”

　　樊妈妈没好气地冲着床榻白了一眼，走到桌几前一看，汤碗盘盏里所盛的饭食早已没了热气，却丝毫不见有人动过的样子。

　　“呵，年纪不大，心气倒是不小！”

　　一抬眼，她望见梳妆台上的几个精巧的镶玉描金妆盒，心思一动，快步上前轻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连副全整的头面都凑不齐。

　　她看得鼻孔里直出气，也顾不得会不会弄出声响，狠狠地将盒盖一摔，任由它发出“啪”的巨响。

　　玉楼春气息虚浮，在这几声巨响中艰难地睁开双眼。

　　在一片朦胧和迷离中，她望见站在床榻前垂头俯身的小厮，又望见一旁横眉倒竖、冷眼相对的樊妈妈。

　　她努力地将头撇在一边，用仅剩的力气宣泄着满心的抗拒。

　　樊妈妈看着她这般倔强的样子，想到那一箱白灿灿的雪花银说不定就要从自己的手心飞走，心中的怒气蹭地腾起。

　　“不吃是吧，”樊妈妈冷哼一声，“把她给我扶起来！”

　　小厮不敢违抗，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楼春搀起。

　　樊妈妈疾步走到房门前，右手一挥，一名捧着大托盘的粗壮妇人立即入内。

　　她将托盘往桌几上一放，端起放在左边的汤碗，稳稳地走到床榻边，对着玉楼春随意一福，冷漠地说了声“姐儿，得罪了”，然后迅速地伸出左手将她的香腮一捏，拿着汤碗粗暴地往她的嘴里灌去！

　　玉楼春的闷哼声没有一丝丝出口的机会，她想用力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没过多久，一碗粥便已经灌完，只剩下她的眼泪和残粥一起，从两颊无助地流下。

　　樊妈妈的嘴角一扯，脸上浮现一个狰狞的满意：“小蹄子，我什么没见过，还对付不了你了？！”

　　玉楼春伏着身子缓了缓，然后瞅准机会抓起玉枕朝她一扔！

　　“啪！”

　　玉枕只摔在床榻不远处。

　　樊妈妈怒上心头，冲到玉楼春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掌脆的！

　　“啪！”

　　玉楼春被打得扑倒在床榻上，小厮看得心有不忍，正想伸手去扶，却被樊妈妈一把推开：“做什么！她自己找死，你也跟着去？”

　　说完，她扭头对那壮妇喊道：“过来！”

　　壮妇将汤碗一放，从托盘右边的小碗中夹起几块冰，用帕子包好，走过来劈手扯起玉楼春，将冰冷的帕子按在她显出巴掌印的脸颊上。

　　敷了一会，樊妈妈示意小厮和壮妇退开，得意地对玉楼春笑道：“你尽管闹，有我在，保管你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但我还是要劝你，趁着眼下还能指着你这张小脸混口饭吃，早点想想明白，别死犟着跟银子过不去！”

　　几句话说完，她带着人满意地出了房间，只剩下玉楼春无力地趴在床榻上。

　　过了一会，安静的房间里传出隐忍的抽泣声。

　　隔绝消息，断掉往来，自从玉楼春表示不愿意嫁人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其他的姐妹。

　　她缓缓地翻身躺好，忍得住身上的疼痛，却忍不住心中的思念。

　　不知王郎如今在京师是何种光景？

　　她望着罗帐堆叠的床顶，痴痴地想着。

　　再过一月有余，他就该参加会试了吧。

　　她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个欣喜的神色。

　　等到他金榜题名之时，还会想到来娶……寻我吗？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泪珠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闭了闭眼，沉沉昏睡过去。

　　不知道昏睡了几日，玉楼春突然被小厮摇醒，睁眼一看，仍旧是樊妈妈带着好几个侍女站在她的床榻前。

　　“去，给她洗漱穿戴！”

　　樊妈妈一声令下，几个侍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又在房中安置了沐浴的大桶，搀着她梳洗干净，然后又竭尽全力地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早知道还会有新的恩客来，前几日就不动手了。”樊妈妈看着她脸上似有似无的巴掌印，口中为无法重现她鼎盛时候的容颜，或许卖不出好价钱而可惜。

　　心如死灰的玉楼春早已失去力气，只好任由侍女们摆布，心里却打定主意绝不给来人半点好脸色。

　　装扮完成，樊妈妈上下一打量，冷漠道：“这才像个人样……”

　　见玉楼春面无表情，她也没发脾气，只是说：“不笑也成，这姿容就算是没有一丝笑意，也自有一派动人之处。”

　　她挥挥手，侍女们便搀扶着玉楼春出了房门，往待客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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