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

　　江湖上的消息都长了腿，比风跑得还快。

　　司马骥是灵犀山庄的继承人，在灵隐峰顶大败老牌强者心禅大师，无人再敢质疑这位年轻继承者的实力，灵犀山庄的未来很快就会被所有人看红。

　　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消息传播出灵隐峰前出了一个大差错。

　　有神秘人在比武当晚在灵隐峰上大肆散发《天榜》，上面将灵犀山庄排在江湖势力的第十一位，还专门在旁边新添了大字嘲讽。

　　司马骥开宴时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很多人在拿酒奉承他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

　　夜里等他回到住处，手下前来汇报有神秘人搅风搅雨，还呈上了一份从投靠者手里抢来的纸卷，司马骥当即大发雷霆，把桌凳案几踹翻。

　　“什么叫‘让继承人出来比斗虚张声势，掩盖庄园浅薄的武学底蕴’？”

　　“什么叫‘心禅大师身有旧伤本该退隐江湖，被我们的人用皇家关系逼迫被迫迎战，我胜之不武’？”

　　“他天地阁算老几？我听都没听过这个势力的名字！”

　　手下惶恐地退到房间角落里，战战兢兢。

　　司马骥怒火上头的时候，英眉上挑，脸颊肌肉狠狠咬住，绷紧的表情非常恐怖，他指着手下道：“让百晓生滚过来见我！”

　　手下肩膀一抖，连忙往外走，打开门以后诧异地发现目标人物已经站在门外。

　　月色中，林青的神情是化不开的肃穆，长发没梳理好，有些凌乱地翘在肩头，衣袍也不如平时整理得井井有条，手下无故从他的姿态里看出几分落寞来。

　　“深夜来访，打扰了。”

　　林青憔悴地鞠了一躬。

　　演技啊演技，都是细节。

　　手下忙转回去通报。

　　“少主，那个人已经等在外面了。”

　　怒气正值峰顶的司马骥一怔，但看到随后走进来的林青，又没忍住，猛冲上去揪住林青胸口的衣服，将柔软的袍子抓在手里凶厉地扯动。

　　林青被他扯得站不稳，墨发丝飘散。

　　“你给我好好解释这件事！那个榜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的山庄排在第十一位，还要讽刺我的比斗胜之不武！这个天地阁阁主将我半年的筹备和努力付诸东流！你不是算无遗策的百晓生吗？”

　　胸口传来一股沛然巨力，不要说这具身体练过武，就算换林青有血脉能力的那具身体来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林青松开盲杖摔在地上，膝盖撞到地面造成剧痛，狼狈地双手撑着地板。

　　司马骥没想到他没反抗，摔出去这一下，气是消了，内心却不舒服地堵塞着。

　　跪在他面前的是四皇子的心腹，明知这件事和刘希无关，不是对方的错，他却教训了这个人，那不就变相说明他司马骥是个仗势欺人的家伙？

　　好吧，他承认虐刘希的走狗让他觉得很爽。

　　“司马大人消气了吗？”

　　林青的口吻很平静，司马骥看过去，这个男人正在将头发挽到耳后，似乎猜到司马骥在看自己，他勾起唇角在笑。

　　司马骥心里的恼火被这个毫无预兆的笑勾到不知所踪。

　　他不是人，他是猫，要被顺毛才高兴的猫。

　　手下都不知道怎么哄他开心，但这个家伙好像会？

　　看着林青弄脏了白袍，在地上到处摸索盲杖，司马骥的心忽地一软，蹲下将林青扶了起来。

　　林青好像不太自在，微红着脸别开头，脚继续在地上戳，找着那根丢失的木棍。

　　司马骥无意识地又蹲低帮他拾起，交到林青手里。

　　“谢谢大人理解，”林青清冷的下半张脸难得一见有了软弱的神情，叹气，“他就从来不会这样……”

　　“谁？”司马骥敏锐了一瞬间。

　　林青抬起手遮住嘴：“啊抱歉，让大人听我牢骚了。”

　　其实又何必说明白，这个“他”只能是刘希。

　　司马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林青衣袍沾上的尘土，想起刚才对方逆来顺受的模样，想必不是第一次遭受暴力了，人都是恃才傲物的，百晓生明明有才华却甘愿做刘希的走狗，这很不对劲。

　　如果林青和刘希有隙，他刚才就不该那么对待林青。

　　即使继续恐吓，受辱的也只是林青一个人，刘希不会觉得丢脸；反而他要是比刘希对林青更好，就能拉拢林青多帮助他。

　　“你今晚怎么会来我门外？”司马骥问。

　　林青眉心紧蹙着，好像真的为灵犀山庄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与殿下合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听到《天榜》的事心急如焚，哪能继续在屋里坐着。”

　　“那依你看，《天榜》会影响到山庄的排名吗？”

　　“现在不会，”林青很肯定，“但以后若是让这《天榜》传遍江湖就不好说了，我刚刚看了，天地阁的榜单好恶分明，对一些势力极为鄙夷刻薄，对另一些势力又大加称赞，江湖人好嚼口舌，长此以往会影响灵犀山庄的名声，对灵犀的排名不利！”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我更怕这榜单上排名前二十的势力，以及您的对头，趁此机会吹妖风，对您落井下石。”

　　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戳在司马骥的心窝上，司马骥的不安几何倍数地加重了。

　　“哈，那还玩什么？”

　　司马骥有些泄气，苦笑着倒在椅子里。

　　他的对头多得数不清，南宫公子、令狐公子、特别是陈氏山庄的陈天问少爷，都恨不得他摔进泥坑里闷死，现在有这种好机会打压他的风头，绝对会联合出手对付他。

　　林青沉吟着转过头，盲杖在手指间转了转。

　　司马骥大剌剌坐在椅子上审视林青，他也经常向父亲府中养的幕僚们咨询问题，熟知那些智囊的表现，凡是听了问题上蹿下跳反应极大的，是没有主意；要是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往往有办法。

　　“你不是说我和你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他佯装不耐。

　　“嗯，”林青从沉思中回过神，无辜地歪了歪头，“大人，要借用我的智慧吗？”

　　“什……”

　　司马骥突地泛上一股心慌，捂住发热的鼻尖。

　　“有三条活路摆在您面前。”

　　“一是大张旗鼓，在江湖上展示武力，用更严厉的手段强势镇压宵小之徒，走堂皇大道，让天地阁在后续发行的榜单中不得不改变您的排名。”

　　“二是暗中积蓄，貌似吃了闷亏默不作声，暗中却直接与朝廷对接内定十豪排名，不理会天地阁的江湖闹事，让他们的排名成为一纸笑话。”

　　“三是，在天地阁赢得人心以前，干掉天地阁。”

　　司马骥在前两条无动于衷，在听到第三条时心动了。

　　有什么比杀人方便？

　　就是作为权贵杀人啊。

　　“那我现在便下达江湖悬赏令，将这帮谣言散播者斩草除根！”

　　司马骥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林青却欲言又止。

　　留了个心眼的司马骥像被冷水浇头，又清醒了，重新坐下来，客客气气地问：“刚才说笑泄愤呢，你来说，建议我选哪条路。”

　　“第一条太危险，将排名寄托在江湖人的感官上，天地阁若倔强，有可能不改变榜单和您头铁到底，风险极高，还会折损山庄资源；第三条说不准，我总觉天地阁能随手列出江湖一百个最强势力还各有点评，恐怕有巨手暗中授意……”

　　司马骥浑身一冷。

　　说的对，天地阁可不像百晓生，有刘希资助，这个神秘势力，恐怕是刘希在宫中的对头所为，将他归到了打压的那一批。

　　可恨，他灵犀一脉的大官原本在朝是中立派，他也不想因为林青的一个邀请一个诚意就投靠没有前途的刘希，当今汉帝是个不好惹的，他既是皇亲国戚，更应该明哲保身，免得被指责外戚乱权。

　　但眼下对方阴谋迫害于他，那就是逼得他不得不与刘希一条船！

　　他冷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我必须支持你主子夺嫡？”

　　林青默然站了会儿，拢了拢发丝背身离开，临走前扶住门，很微小地说了一句。

　　“殿下他不是善类，但您若要与朝中合作，暂时示好又何妨？”

　　司马骥怔怔站了起来，追上去想要看清林青白布下的表情。

　　“言尽于此，司马大人早做决定——”

　　…

　　林青回到了住处，找上累了一天在床上睡觉的容画眉，把柔美小青年轻轻摇醒。

　　他们要赶快趁夜色下山，被容画眉散布了《天榜》的灵隐峰正在压抑，第二天早上必定会乱起来，要是被心禅大师一群人看见他们在灵隐峰待过，林青左右逢源给人做局的阴谋立刻就会被识破。

　　容画眉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爬起来把行李摸好了，挽着林青的胳膊出门。

　　夜路不好走，何况是高耸的山峰上蜿蜒向下的小路。

　　幽静的山道阶梯旁的杂草树木深暗漆黑，婆娑的树木枝叶如同低语的鬼魅沙沙刮过天穹，冬天的空气苦寒，裸露在袍外的皮肤仿佛浸在冰水里，刺骨的风很微小，拂过人脸好像凌迟处理着囚徒，一刀接一刀，在干裂的伤口上流走剩下的余温。

　　容画眉初练武之躯，不一会儿就喘气了，他每一步都走的像在失重，鞋底软绵绵地踩在黑暗里的下一层石阶，试探稳了才扶着林青下一阶。

　　走到三分之一，山腰中间，他脚底已经起了水泡。

　　林青一直安安静静的，到了这时，才说：“委屈吗？”

　　容画眉用力地摇摇头，想到林青看不见，又低了头，低声坚定地回答：“并不。”

　　“很辛苦吧，”林青却继续说，“我半夜叫你出来，现在天一定很黑，我又是个目盲的废人，这么寂静不安的路，你要一个人摸索着走下去，你根本看不见我们现在的未来。你一定有猜测过我，我是不是个好人你都不能确定。”

　　“你在说什么呀楼主。”

　　容画眉微弱的喘气声里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林青的心却很冷漠。

　　他想，这条山路刚刚好，让他试探一下容画眉的人性。

　　如果容画眉要背叛他，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漫长没有尽头的山路，又疲累又困顿，所有的不满都在这被放大，任何一点不当的应对都会成为属下致命的失误，他不相信任何人，容画眉用过一阵子了，在这里杀掉也不错。

　　反正他早就吩咐了另一个属下开渔船来接。

　　换个新的工具人。

　　“跑吧，离开我。”

　　林青甩开袖子上容画眉的手，淡淡说道。

　　“离开这里你就安全了，再也不用看我脸色，我给了你工资——那门功法，你回去自己找个行当赚钱。”

　　有一只被寒风吹凉的柔软小手紧紧抓住林青的指尖。

　　林青卡了一下，他没想到柔声细语的容画眉力气能这么大，远远超过平时的发挥，好像因为他的话变得极为激动，全都倾注在他们较量的力道里。

　　林青觉得搞笑：“哈？你哑巴了？”

　　他不知道的是，《幽冥决》的心魔在他腹腔里膨胀，潜伏过吊坠镇压的范围，偷摸摸地在他的脑子里生长，操控起林青的思维。

　　心魔不是种子，而是催化剂，对着脆弱的宿主无孔不入，这段时间它潜伏在林青的丹田里，发现了林青的弱点。这一次动手，它有了八成的把握。

　　愈来愈强烈的，林青涌现出想要就地杀死容画眉的冲动。

　　他很愤怒，很伤痛，一些诡异瑰丽的碎片纷飞在他脑海里，那是深水里被窒息的痛苦，被囚禁在水棺中的孤寂，无人理解的寂寞，被剧本和命运控制的可怖，一波一波地冲击过脑海，让他明白自诩冷静的意识只是一个不被安慰的孤儿，被心魔吞噬得那么快那么迅猛。

　　这条孤独的山路影响的何止是容画眉，更是他自己。

　　失控近在毫厘。

　　有个声音不断在林青耳边咆哮，尖叫，痛苦地哭喊。

　　好痛！好痛！毁灭一切！让所有人感受你被命运游戏折磨所受的苦！毁灭一切吧让一切结束啊！

　　与虚幻的尖叫相反的，真实的夜里却安静到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

　　林青感受着手上被抓得生疼的力道，反倒咧开笑容自嘲：“是啊，你能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呢？凭你？容画眉，你是个单纯的读书人小白花，对一个自私狠毒的人能说出什么来呢？你亲眼看到了我怎样把方侍剑、单莺莺、慧真、梁光玉、那对贫穷患病的师徒……他们推下悬崖，我利用弱势群体追求幸福的渴望，让他们散尽了家财再失去性命！”

　　“啊哈，你们根本不明白我经历过的种种，有哪些秘密。我是神，你们是游戏中的羔羊。”

　　“我是宰割你们生命的神手上握着屠刀——！”

　　他控制不住身躯像大病一场的病人那样颤抖，半张脸笑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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