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日记

　　郭守澄行至楚涟帐前，通报后掀帘进去，楚涟正在看地图，见他进来，冷着脸道：“干什么？替那个孽障求情？”
　　郭守澄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云阳又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喜欢李成源。”
　　楚涟冷笑一声，说道：“你倒向着她。”
　　郭守澄道：“若是想和李成源做姻亲何不换个女儿嫁给他，云弈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云阳这个脾气嫁过去也是鸡飞狗跳。”
　　楚涟闻言不语，只是面色有些复杂，郭守澄道：“大哥，怎么了？有何顾虑？”
　　楚涟犹豫片刻后叹了一声，说道：“云阳与旁人不同，若是云弈或者云英，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只要人品过得去便也罢了，可是云阳，她能放弃从军吗？”
　　郭守澄摇头。
　　楚涟道：“现在我活着没人敢说她什么，若是我死了，楚家的兵交到谁的手里？她又该如何自处？”
　　郭守澄道：“大哥，你想得太远了吧，你还在壮年呢。”
　　楚涟摇头道：“若是交到外人手里我岂能甘心？来日接我部曲的也只有她，她若是男子，日后做扬州王也不是不能，可她是女子，带兵能干什么？她还能自己打下片江山不成？
　　李成源现在势弱，还能依附于我，云阳此时嫁给他，与他一同征战，即便李成源日后称王也不能拿她如何，可若等来日他坐大了，那时在与他谈婚论嫁，云阳还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郭守澄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楚云阳如果不成亲，能让她名正言顺带兵的只有朝廷特许，可朝中是谢奕说了算，如今天下未定，楚涟又厌恶谢奕，自然不会想楚云阳以后归顺朝廷，故而不如和李成源合作。
　　郭守澄问道：“大哥既然为她考虑了这么多，为何不向她言明呢？”
　　楚涟闻言就炸了，骂道：“她那个狗脾气，听得进去吗？！”
　　郭守澄被吓了一跳，继而感到无语，这两父女就这样，对旁人都能和颜悦色就事论事，可若是互相对上，都不肯好好说话，必要吵一架才算完。
　　他这些年从中调停也习惯了，好在楚云阳还听他的话，此番他觉得只要说明楚涟的意思她应该能理解。
　　郭守澄道：“我去和她说。”
　　楚涟重重一叹，算是默许。
　　次日，午饭时郭守澄到楚云阳帐中，将昨夜的一番话告诉她，然后说道：“你爹也是为你想，做事总有取舍，兵权比喜不喜欢的重要吧？”
　　楚云阳听完先觉得老头儿还算有点良心，然后又觉得他莫名其妙，不由蹙眉道：“我带兵就带兵，干嘛非要和李成源成亲啊？我不嫁给他也能和他合作啊。”
　　郭守澄道：“你怎么想不明白，你打仗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立功？不是为了楚家？就算你自己只是喜欢，那跟着你上战场的人呢？他们图什么？没有好处，没有目标，人家为什么把性命托付给你？
　　李成源是宗亲，他的孩子也是宗亲，若有你做母亲，日后不可估量。”
　　楚云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道：“你们想的也够远的，李成源知道自己要称王称帝了吗？他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呢，干嘛呀，这就算计上他儿子了？”
　　郭守澄被她搞得也有点烦了，楚云阳口无遮拦不说，他心想自己一个能征善战的军人，在这儿和老妈子一样劝女孩嫁人，真是不像样，不免语气不善道：“你爹已经替你想的够清楚了，你别不识好歹。”
　　楚云阳心想我从小就不识好歹呀，我现在有能耐打仗，有能耐和他叫板就是因为我不识好歹，我不乐意就不乐意，她道：“他想是他的事，反正我不要。”
　　郭守澄蹙眉道：“你为何不想成亲？”
　　楚云阳看他一眼，心道我想的啊，但我要真讨个老婆回来你们又不高兴。
　　她摆摆手：“反正不想，何况这事儿又不急，等攻下南阳再说好了。”
　　郭守澄郁闷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爹说你是狗脾气，说的一点不错。”
　　楚云阳哼了一声，还很骄傲的样子。
　　隔壁军营，李成源提着一盒点心找陆芳洲喝茶，他是冀州人士，原本宵夜习惯吃点面食，但陆芳洲是扬州人，又很爱吃甜，和李成源吃不到一块去。
　　不过他小李成源不少，两人在洛阳读书时李成源就习惯照顾他，后来陆芳洲跟着他跑东跑西从未言弃，李成源感念这份情谊就更顺着他了。
　　陆芳洲披衣坐在床头，举灯看挂在床旁的地图，他长发披散，是要睡的模样，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过头看到李成源，忙起身道：“将军。”
　　李成源摆摆手，坐到他对面，打量他一番，只觉他这模样更显温和，笑道：“我想着你没睡，就过来看看，你瞧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的糕点酥饼，陆芳洲见状去旁边拿了茶具过来，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总觉得不安，所以想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
　　李成源道：“那可有想到什么？”
　　陆芳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有，但我还是担心这是个圈套。”
　　李成源道：“怕什么，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计谋，不到战时，胜负未定。”
　　陆芳洲颔首，两人各自饮了口茶，李成源忽然道：“对了，之前子明那件事你不是派人去查了，结果如何？”
　　陆芳洲哦了一声，说道：“恰好是今夜来的消息，将军不问，我一会儿也要禀报的，洛阳城里倒是有几个叫方十娘的，但都不是从宝兴来的。”
　　“这样啊……”李成源喃喃道：“会不会没安置到洛阳城里？在城郊住着？”
　　陆芳洲道：“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嘱咐他们再找找，我们在洛阳没什么人，找起来很麻烦。”
　　李成源颔首，他蹙眉想了片刻，问道：“你觉得那个穆念是宫里的吗？”
　　陆芳洲道：“不好说。”
　　李成源摩梭着茶碗，片刻后道：“可这也太巧了。”
　　陆芳洲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道：“如果是宫里的，那此事与谢奕脱不了干系，谢氏想把一个人带进洛阳，完全可以做到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李成源微微颔首，说道：“继续打听吧，这事儿我觉得没完，顺便再问问一年前离开洛阳的世族女子里有没有叫穆念的。”
　　陆芳洲道：“没有。”
　　李成源挑挑眉，笑道：“玉溪，你果然周全。”
　　陆芳洲道：“替将军周全是我的本分。”
　　李成源笑着点点他，说道：“你就是太客气了，不过这样的话，这位穆姑娘大约就是宫里出来的，我记得那时候谢奕还通缉过她一阵，她果然没死。”
　　陆芳洲提醒道：“没有证据说明是同一个人。”
　　李成源笑道：“南军将士之女，武艺高强，又没有别人叫这个名字，多半没跑了，她与先帝情好，你说她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她带在身边的那个妹妹又是谁？她是洛阳人士，去宝兴做什么？若为避难，何不来扬州或者荆州找我和国公呢？”
　　陆芳洲思忖片刻，说道：“我们知道的太少，如果卢将军有画像就好了。”
　　李成源想了想道：“子明说不定会画。”
　　陆芳洲看看他，问道：“那……”
　　李成源道：“等打完吧，打完我问问他。”
　　陆芳洲颔首，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各自琢磨着心头的事情，陆芳洲忽然道：“将军，前两日暴雨，但是白河的水流没涨。”
　　李成源还在想穆念的事，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说道：“你担心谢奕水淹南阳？”
　　陆芳洲颔首道：“这确实是最好的手段。”
　　李成源道：“南阳城里的百姓都还没撤出去呢，他这样做岂不是要闹出民变？”
　　陆芳洲道：“事后杀了陈霖也够应付了。”
　　李成源想了想道：“这……若他真这么做也太不是人了，不会的。”
　　陆芳洲道：“将军确定吗？”
　　李成源道：“谢奕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野心极大，城府也深，外人看来他似乎阴晴不定，不过在民生这件事上他还是有底线的。
　　何况也要顾着朝廷的颜面，若他真想用水攻，理应在南阳城后再造一座城，提前将百姓迁过去，可这样做时间上不够，所以不必担心。”
　　陆芳洲微微点头，说道：“是。”
　　李成源拍拍手上的点心残渣，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陆芳洲起身要送，李成源按住他笑道：“别起来了，也别琢磨了，早点睡。”
　　陆芳洲下意识摸了摸肩头的手，李成源笑了笑，抽出手，回身离去。
　　又两日，到了约定的攻城之日，楚李两处军营都整装待发，这天天气如料想的一样是好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李成源亲自带兵，身穿甲胄，走在最前，目之所及是一张张渴望建功立业的脸。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他朗声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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