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山村的不远处有一座山，名曰诸山，传言山里有妖怪，他们会法术，可以变成亡者的模样，并代替亡者生活在未亡人身边。

　　妖怪是草木和动物变成的精灵，他们非善非恶，非黑非白，善恶不分，是非不明，遇善则善，遇恶则恶，遇黑则黑，遇白则白。

　　“有一天，一只小松鼠终于完成了苦修，老槐树把它变成了一个小姑娘，是山下小男孩走失的妹妹，她喜欢这个哥哥，想和他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小男孩看见小松鼠变的小女孩后很高兴，哪怕她不是真的妹妹，他拉着她一起在油菜田里放风筝，这是多么快乐啊……可是，有一天，男孩误会了妹妹，就把她赶回了山上。”

　　“那小松鼠还会回来吗？”

　　“后来，小男孩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妹妹，便想去山上把她找回来……可是，老槐树说小松鼠不要他了，小男孩只好难过地走了。原来，每个小动物只有一次变成人的机会。如果他爱的人不再信任他不再爱他，那他就只能回到山上了……”

　　“外婆，小松鼠以后都不能变成人了吗？”

　　“好了，你该睡觉了。”

　　年迈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前往杨村的旅客注意了，杨村到了……”

　　又是梦啊。
　　蒋宸明打了一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拿下来，车窗外的夏日很是阳光，“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哎，小明，你是小明吗？”一个路过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突然停住了摩托车，然后来到蒋宸明身边。

　　“老师好。”蒋宸明有些浮夸地表演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我们多久没见了？小学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吧？你最近怎么样？是在上中专吗？还是工作了？”

　　蒋宸明有点无奈，他小时候是在外婆家生活的，小学也是在这里上的，他的班主任就是眼前这个老头儿，每天都会跟外婆说他有多笨，以后连高中也考不上，“我高考刚刚考完，放假了，来这里玩。”

　　“考大学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工作了呢？”

　　瞧不起谁呢……
　　蒋宸明不想再跟这个老头说话了，他小时候很内向，这个班主任没少数落他，冬天把没做出来题的他赶出去，到现在他还有阴影。

　　“考上大学也不能太放松了，你要好好学习啊！本来就笨，还不努力，以后找不到工作的。”

　　淡定，冷静，他是在关心自己，对，他是好意……
　　蒋宸明点头，不断地用嗯糊弄着曾经的班主任的关心，直到对方骑着摩托车离开，他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村里的小学扩建，外婆留下来的三间房和小院子被拆了，她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蒋宸明的妈妈。
　　蒋宸明是来拿补贴的，他妈妈前两年也病逝了，爸爸不知所踪，家里就剩他一个了，这笔钱对他来说很重要。

　　十年了，乡村的路还是那么崎岖坎坷，但房子好了很多，土屋几乎没了踪影，蒋宸明叫住一个路过的女生，“不好意思，你知道大队在哪里吗？”

　　“你往东走就行了，在路北，大队门口有一个牌子。”

　　“好，谢谢你。”蒋宸明拿着证明找到了大队，里面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桌椅板凳都挺新的，“我来领拆迁款，我外婆叫褚兰。”

　　“哦，行，把证明给我看看。”男人接过了证明，拍了张照片发给领导，然后在笔记本上一通忙活，最后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了蒋宸明，“一共六万块，都在里面了，卡费要十五块，已经扣了。”

　　“谢谢。”蒋宸明无比感谢这笔钱的到来，自己学费有着落了。

　　“等一下，你外婆走的时候留了一个箱子给你，村长给放大队了，你顺便带走吧。”

　　“好。”蒋宸明跟着男人去了杂物间，看着对方从角落里找出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子。

　　“咳咳咳……都是土，你自己弄吧，我还有事要忙。”

　　“好的，叔叔。”蒋宸明在男人走后立马没了笑，他踢了踢木箱子，估计这东西丢在大街上都没人捡，但好歹是外婆的遗物，再脏也带走吧。

　　小溪在唱歌，正在喝水的小兔子舔了舔自己的毛，它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突然，一只爪子伸出水面，一把将岸边的小兔子抓了下去，溪水翻滚了几下，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这水还挺干净的。”蒋宸明把木箱子放在溪边，他低头吹了一口气，被灰尘呛得直咳嗽，然后捧着水洗箱子外面，最后拿起一旁的石头砸开了锁，终于打开了箱子。

　　厚厚的一摞老照片，上面的人蒋宸明都不认识，他也没丢，几根红色蜡烛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铁盒子里面装着他幼时的弹珠，一本没有名字的书，里面空空荡荡的。
　　唯一可能值钱的就是粉色的陶瓷存钱罐了，上面印着一个繁体的富字，憨态可掬，小猪脸十分开心。

　　蒋宸明刚抱起罐子就觉得沉，里面是他小时候攒的梅花五角，可以把这存钱罐砸了，去银行换钱。

　　梅花五角是铜制的，外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一枚，让他放在存钱罐里，不能交给任何人，他小的时候想攒着它们给外婆和妈妈打铜镯。
　　想到这里，蒋宸明打消了打碎这个存钱罐的念头。

　　天色突变，乌云压顶，溪水翻滚，一个阴森的声音在蒋宸明耳边响起。

　　“枭枭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既然你闯进了我的地盘，就让我吃了你吧。”

　　“什么人？”蒋宸明拿起沉甸甸的存钱罐防身，一只黑手伸向了他，吓得他用存钱罐狠狠地砸向了不明来客。

　　“哎呀，好疼——别打了，我错了，不吃你就是了，开个玩笑嘛。”

　　啪一声，是陶瓷碎了的声音，梅花五角散落了一地，它们一落地就飞走了，只剩下碎成片片的存钱罐。

　　蒋宸明见天又亮了，存钱罐也复原了，他拿着小猪看了看去，一条裂缝都没有，“见鬼了。”

　　“你没事吧？”一个中年大叔探头过来。

　　“刚才天突然黑了，还出现了一只手，说要吃了我，结果天又亮了，什么都没了……”
　　蒋宸明晃了晃存钱罐，自己的梅花五角都丢了。

　　“爸，咱家又丢了一只兔子，是不是被狗咬死了？”

　　“狗咬死了有尸体，应该是被山神吃了。”

　　“大叔，您家住在这里啊？”蒋宸明透过放钱的口子看里面，黑漆漆且空空如也，他叹了口气，好奇怪啊……

　　“对啊，这块地原先是桃林，没人要，都嫌弃它差，可是让我给看中了。门口的小溪是玉溪，它是有福报的。传说，我们这里的山上有一个山神，村里经常丢家畜，都是供奉给了这位山神……”大叔十分热情，他说了一些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还邀请蒋宸明坐自己的农用三轮去镇上坐车，这里的公交要一个小时走一趟。

　　“不用了，我等公交车就好。”蒋宸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青色的，那是一个世外桃源，他小时候常常偷偷溜进山里玩，村里的孩子都会去。
　　确实有个家喻户晓的传说，山上有个山神，他会保护村子，所以从来没有调皮的孩子和采蘑菇草药的村民在山上受过伤。

　　“你看着好眼熟啊！你是谁家孩子？”

　　“我外婆叫褚兰，我们家是在小学旁边，后来学校扩建，就拆了。”蒋宸明隐瞒了自己来拿拆迁款的事，“我很久没来了，想来看看老房子，结果被拆了。”

　　“哦，是这样啊，叔叔要去镇上，真的，你别嫌弃，坐我的车去镇上坐车，这里公交太慢了。”

　　“谢谢，那个，您能借给我个袋子吗？我这箱子太脏了。”

　　“我给你拿个，找个纸箱子吧？”

　　“都行，谢谢。”

　　“你去给你外婆上坟了吗？”

　　“还没，这就去，我能不能先把东西放在您这里？”

　　“我等你，别着急。”大叔没发现袋子里的粉色的猪猪存钱罐的眼睛亮了一下。

　　一刀纸就要十块，一会儿就烧没了，留了一坑灰烬，土坟在烈日下仿佛升腾着热气。

　　三轮车一晃一晃的，车上的蒋宸明牢牢抱着怀里的袋子，他被货物挤得贴着车门，空气又热又闷。

　　早上七点走的，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回家。

　　蒋宸明已经饥肠辘辘的了，他去楼下买了一份炸鸡，然后去找杯子倒可乐，回来就发现炸鸡不翼而飞，魂都吓掉了一半，他颤抖着手报警，“警察叔叔，救我，我今天两次见鬼了，快救救我……”

　　“报假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嘟嘟嘟……”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蒋宸明看着眼前成了精的猪猪存钱罐，心里一阵打鼓，“你是妖怪还是鬼魂？”

　　“哦呵呵呵……我当然是山神大人啦，不用跪了。”粉色的猪猪存钱罐用四条又短又粗的腿站在桌子上，“你干什么去？”

　　“别过来。”蒋宸明快速跑到厨房拿了一个平底锅，他感觉声音有点耳熟，“你是不是今天在溪边装神弄鬼的那个东西？”

　　“你才是东西呢，都说了，我是山神大人，小屁孩。”

　　“我告诉你，建国后不许成精。”

　　“你叫什么名字啊？看在你把我带出来的份上，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要暴富。”

　　“我不是貔貅。”

　　“那你不还是存钱罐吗？”

　　“我是附身在这上面的。”

　　“那你把我这里边攒的梅花五角变回来。”

　　“我不能。”

　　“为什么？那本来就是我外婆给我的钱，我一枚一枚攒的。”

　　“那些梅花五角不是普通的钱，它们每一枚都封印着一个妖怪。”

　　“我记得有四百六十多枚……”

　　“准确的说，你今天放走了四百六十五个妖怪。”小肥猪原地打了个滚，“太好了，世界要毁灭了，我可以吃饱等死了。”

　　“那怎么办？”蒋宸明戳着小肥猪的肚子，很软，他忍不住又戳了一下，“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那些妖怪会不会影响我上学？烧毁学校什么的，或者吃人，或者吸人精气……你快说，它们会不会危害社会？”

　　“嘿嘿嘿嘿……好痒啊，别摸我，哎呀，好痒哇……”小肥猪痒得翻来覆去，“妖怪嘛，坏坏的啦。”

　　“你到底叫什么？不然我就叫你存钱罐。”

　　“褚裟，我叫褚裟，别挠了。”

　　“那个，你有办法把那些被放出去的妖怪抓回来吗？”蒋宸明看着褚裟短短的尾巴，没忍住拽了一下，还弹了一下，于是他又拽了一下。

　　“别拽我尾(yi)巴。”褚裟的前爪很短，根本护不住，“我没办法，谁放走的谁抓回来呗。”

　　“如果当初不是你要吃我，我就不会用存钱罐打你，它就不会碎，那些妖怪就不会被放走。”

　　“别挠我了，哈哈哈，嘿嘿嘿，好痒呀，再这样我就吃了你，哎呀呀，好痒。”

　　“还我炸鸡，还我梅花五角，不然我就挠死你。”

　　“好吧，撒开。”褚裟用后蹄子蹬了一下蒋宸明的手，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你可以用自己血跟我签订契约，等我们把所有妖怪抓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解除契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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