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很快到了跨年时刻，我依然不走运还是被排到要值班。无所谓了，工作就是这样，起码我还能准时吃个外卖晚饭吧。姜栋说他还是要回老家和两个发小一起跨年，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加入，我告诉他自己要值班哪里也去不了。因为元旦当天我从早上八点要值班到晚上十点，所以跨年时刻我窝在出租屋里用手机上网。但好像绝大多数的朋友同学都没有在网上，是啊虚拟世界何其缥缈，不如投入到红尘世界里热闹一番。王大力晚饭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候下道了声“新年快乐”就匆匆挂掉，因为他还要跟同事一起聚餐看烟花跨年。姜栋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他朋友的声音说：“美女，姜栋在西城等你！”我礼貌地谢谢他们的好意，并重复自己明天要值班没办法。其实，去了西城又怎样？姜栋那个严肃的问题不已经给了我警示，不要再妄图发展异地恋。比如我和他，一个在运城一个在上海，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不会为了对方而轻易放弃到另一个城市。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各自在所在的城市周围找，毕竟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在拍电视剧。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在路口街边打包了早餐就到值班室换值夜班的同事。值班时候没什么电话和事情要处理，有些无聊的我又开始给外地的朋友打电话了。我没想到国栋回到老家过节，他幽幽地告诉我：“游戈得了肝病，查出已经是晚期，现在正在努力积极治疗中。”我非常震惊，因为游戈去年才好容易结婚安定下来，幸福生活刚刚开始。国栋让我跟游戈联系时不要特意关心他的身体，以免影响他的情绪，我满口答应。我印象中的游戈是一个乐观、幽默和积极的大哥哥，他虽然没有像国栋那样在异乡坚持闯荡，可他依然有自己对生活的追求。曾几何时他也很沮丧没有及时找到生活伴侣，圆他老母亲的一个心愿。而现在他的老婆怀孕才三个月，他却查出患有这样的疾病，我真的很替他难过。但我依然心存幻想，或许他积极配合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临近午饭时分，妈妈又给我打来电话报道表哥结婚现场的热闹场景。电话那头，婚庆及婚宴场面的喧嚣不绝于耳，我完全可以脑补现场的热闹场景。还没等我说两句，妈妈紧急收线要去帮姨妈招呼客人入席，也没时间让我在电话上亲自恭喜表哥和嫂子。我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值班，否则我也去不了西城跨年，此刻必定在表哥的婚宴上像个木偶一样。看着新人喜笑颜开的我，还得接受无数亲朋好友催婚的关心，我想那顿婚宴无论是怎样的山珍海味到了嘴里一定都是味同嚼蜡。我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却看到韩天生走进单位大门。
　　“你怎么来了？”我好奇地问他。
　　“怎么又是你值班？”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还反问我。
　　“我可不想今天值班的，但运气偏偏这么好，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无奈地说。
　　“昨天跟兄弟几个喝酒放烟花，睡到现在才醒，”他揉了揉太阳穴，“还得赶一个稿子，明天下午领导要用，头痛…”
　　“可怜的娃，”我忍不住调侃他，“你要吃午饭吗？我准备叫外卖了，要不要一起？”
　　“可以啊，你帮我叫一个，等外卖来了你叫我过来给钱就是了。”他还是很懂我内心的千千结，就像上次那张饭票一样。
　　“你要吃什么？”
　　“随便吧，你吃啥我就吃啥。”他说着往他服务的领导办公室走去。看到外卖在门卫处盘问时，我打电话叫韩天生到值班室取午餐。他走过来二话没说把我的午饭钱一并付了，坐在值班室就开始狼吞虎咽。我想把自己的午饭钱还给他，他一把推开说：“别这样婆妈了，吃饭吃饭。”
　　“你们昨晚去哪里喝酒了？”
　　“叫你去你又不去，这下又关心人家去哪里喝酒了…”他抬头瞥了我一眼。
　　“你哪里有叫我？是不是又去那家酒吧了？哈哈…”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反正叫你你也肯定不参加，干脆就不叫你了…”他埋头继续吃饭，“那家酒吧谁还去啊，你还真的是…”
　　我自讨没趣就不再多说，也埋头吃饭说：“谢谢你请我吃今年第一顿饭！”
　　“其实廖主任几次在我面前说，要我多注意你…”他突然停下来想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某人的电话，他端着外卖拿着手机走出值班室，给我做了一个他回办公室的手势，我冲他点头表示会意。我猜想廖主任有意撮合我和他，却不知我们都不是彼此的那款。正如他所说，我呆板木讷严肃认真，待人处事俨然还像在学校那样。而他在我的眼里过于游戏人生，有时候话说得太满后面真的很难收拾局面啊。这样的人做同事轻松互动，必要时相互提点就好，要在生活上成为伴侣我很难接受。要么是我改变来迁就他，要么就是接受他这个样子，其他都是徒劳。想到这里，我不绝好笑也很坦然。我感谢廖主任的好意，毕竟在这个小县城里适婚年龄的单身男青年就很少，稍微犹豫一下对方就成为别人的男友或者老公了。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对方跟自己三观大概一致，要接受我本来的样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副破样，是真的很难为了谁再改变了。可是偏偏我这样看似没有要求，却真的太难找对象了。看看表哥和嫂子的结合，固然有感情和冲动的加持，但也免不了有各取所需的心思。
　　元旦一过，各单位就要开始着手写年终工作报告，秘书科加班加点的烧脑工作自然不可避免。周末我回到家里，爸爸又再次跟我促膝长谈，主题当然还是找对象和结婚。我提到大力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解决方案和计划，而我也没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合适的对象。爸爸直言大力这么拖着不解决婚姻问题是在浪费我的青春，是不负责的可耻行为。但他也焦急我在这边还是没能找到一个自己相对满意的对象，就问我有没有新的打算。我看到他如此担忧，便说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果还有相亲我肯定会积极参加，但是如果实在不行就考虑年后去唯市找工作，跟他在一起算了。爸爸有一种心头大石落地的表情一闪而过，他表示无论工作和事业多好，没有成家立业总是人生很大的遗憾。他又以他为例指出当初他毅然放弃大学的好工作，回到崖城跟我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虽然工作上有失落，但经过这么多年幸福的家庭生活也弥补了他绝大多数的遗憾。我默默听在耳里，心里百感交集。在屋外偷听的妈妈突然闯进来用手指着我大喊：“去唯市？他家里的条件你又不是你不知道，那么远的地方万一你有什么事，我们是帮不到你的！”爸爸见妈妈那么激动，劝她先走开，让我冷静一下。我本来紧张矛盾的心情被妈妈再次搅得一团乱，不敢再出声。她却又猛地转身回来冲还呆坐在床边的我又吼道：“你去吧，去了以后就是一坨屎你也要给我吃了！你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我看着情绪失控的妈妈，羞辱、难堪、茫然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已经没了跟她争论的心力。爸爸又走过来把妈妈拉到一边，跟她低声细说不知道说些什么。
　　晚饭时，好像气氛又回到平常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可口的饭菜吃在嘴里却仿佛什么味道也没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低头吃饭。我很想又像之前那样马上回运城的小屋里，哪怕那里没有电脑却有老鼠，也比现在在崖城如坐针毡的好。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公车去运城，我也害怕爸爸又说我现在拒绝与他们沟通，他们跟我说话要搭梯子才够得上我。太难受了，我想找乔希出来聊一聊，但在得知她还有一周就要参加崖城的体制公开招聘考试后，便决定不打扰她。第二天妈妈有事出门，我到附近超市买东西回家后，发现家里客厅、书房、饭厅厨房都没有人，就以为爸爸也出门了。谁料，这时从虚掩的主卧门里传来爸爸在主卧阳台上跟人通电话的声音：“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跟不上她的步调，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所谓的心仪的对象？！”爸爸怒气冲天，声嘶力竭地嘶吼，完全不像他一惯理智、冷静和温和的风格，反而像一个咆哮帝在他熟悉的人面前彻底发泄一番。我还没完全从昨天妈妈的过激反应中缓过来，现在又要面对他对我痛心疾首的质问，我只觉得心跳加速头痛欲裂。我静静在门外站着，已经猜到电话那头是和老婆、女儿在刚哥所在城市团聚的大伯。原来爸爸也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怒火，妈妈是直接在我面前爆发，而爸爸不是没有脾气，反而更甚不过他选择没在我面前失控而已。我赶紧转身出门，又在家附近的公园里徘徊晃荡消磨时间，打算估摸他打完这通电话我再回去。我的心好累，我的头好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可是谁又来问过我，我是不是开心和满意？上次在这里，我看到小亮仔和他的老婆孩子幸福地路过，我替他开心也有些嫉妒，但是过了一年多了，我还在原地停留着不知所措。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也依然心存希望，可是我阻挡不了自己的年龄变大，更没法在运城里很快找到一个年龄相当的未婚男青年。就算我走运找到了，对方未必愿意接受我的样子，更别说三观一致了。我也相信感情可以培养，但先婚后爱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真的赌输了，我作为一个失婚大龄女青年，岂不是会处于比现在更糟糕的境地？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回到家后，表姐居然很快打来电话，主题依然是“木清凌的对象和婚姻问题”。她倒是比较支持我和王大力在一起，还劝我先跟他结婚稳固关系，因为男生结婚后就有责任感了。先结婚？异地结婚吗？我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但当着爸爸的面再也不敢随口提问随便说话，便只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主要听她分享她的经验和建议。下午四点，我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离开崖城回到运城。
　　单位年终工作总结是一个全县对各单位打分并分发奖金的重要考核指标，是单位一年工作的重中之重。理论上这是我第二次参加编写，但看着往年的报告我只觉得头晕眼花。文字上的斟酌或许我还可以帮帮手，可是格式和内容的规范化让我心里有着难以隐藏的抵触。就好像高考的作文题目一样，既爱又恨。爱的是可以适当直抒胸臆，恨的是各种评分标准将这份爱拍得有些支离破碎。我是一秘里的新人，自然不需要有什么大的作为，跟着学跟着走就好。二秘和三秘的科长科员也只需要服务好领导，难怪二秘的韩天生等人调侃三秘是“小秘”躺赢，气得宏姐直嚷嚷：“那你们谁跟我换换到综合科？”场面一下僵了，都不愿意去，那是个能者多劳，多劳多错的地方啊。一秘的科长陪领导早出晚归，杨老师带领我和曹欣摸索着写报告里比较轻松的一部分，王志高嘴上没说什么，可表情里藏不住的不舒服。陈建林和后来借调来的康老师也是身兼两职，既要服务自己的领导还要跟着写总结报告，都没有任何言语。大家天天在书山纸海里遨游，苦中作乐。
　　这天综合科广主任牵头安排他们科室与秘书科聚餐联谊，杨老师带领我和曹欣以及陈建林代表一秘参加，科长跟领导外出开会还没回来。二秘科长一个人参加，三秘宏姐本就身兼两职，自然也出席参加。此外，综合科的涂姐、黄恬和通讯员也都来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心翼翼低调随大流，坐在一边默默吃饭再看准时机完成敬酒任务，心好累。广主任笑嘻嘻地主持饭局，时不时跟大家插科打诨。说实话，虽然他以前老坐不住，不愿呆在办公室里而喜欢往外跑，但是他对待科员还是很人性化的。他主动给大家敬酒，轮到我时还对我说：“清凌工作还是很踏实的，你去了秘书科好好学习以后大有前途。”幸亏这话他没有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而是大家开始互相走动后单独对我的建议。大有前途这话为时太早，我这样的人可有可无，是广主任抬举我了。不过，这些场面上的话听听就好了，谁认真谁就输了。正在大家意近阑珊之时，突然包间的门开了，只见韩天生亲昵地拉着一个比他大了不少的女人进来。他已经喝得半醉，挽着这个女人的臂弯无比暧昧地劝酒，通讯员不失时机地喊：“原来是嫂子来了！”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女人相当娴熟地端起一杯酒向大家说着滴水不漏地场面话，然后一饮而尽杯中酒。如此女中豪杰完胜已经有些失态的韩天生啊，我不由佩服他眼光独到。
　　第二天我到综合科放下领导签出的材料恰好碰到同在那里取领导材料的韩天生，通讯员给他递烟并打趣他：“昨天的嫂子在哪里高就？”
　　“什么嫂子？”韩天生显然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果然是一醉解千愁。
　　“昨天你带到饭桌来的那位啊，牵着挽着那么亲密…”通讯员嘿嘿笑着说。
　　“晕，那是我二姨啊，在运城某局工作…”韩天生熟练地借着通讯员的打火机点燃手中的香烟。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什么带出来给大家看看啊！”通讯员继续打趣他。
　　“哎呀，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嘛…”韩天生说着转身看了我一眼，我头也不回地拿了领导的材料回一秘了。
　　转眼就是年终，我又被悲催地被安排到大年初一值班。心里无限不甘的自己深陷在怨念里不可自拔，直到这天在值班室值班时，我遇到借调到我们单位的安哥。他本在运城下的某乡镇工作，前几个月因为值班室急需人手把他调来。他平时在单位也很低调，但为人和善工作也很踏实，是属于好好捧着铁饭碗的好员工。我在综合科时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交接给我的工作我从不懈怠总是有始有终。他下班时见我闷闷不乐地值班室里，就关心地问了一句：“清凌，你怎么不高兴啊？”
　　“安哥好，”我见是他勉强打起精神挤出笑容，“大年初一要值班，好无语…”
　　“这样啊，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我可以跟你换班。”安哥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这样的好同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反正我就住在运城，你一个人还要跑崖城，不方便。你需要换就跟我说一声，没问题。”安哥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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