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

　　“父皇……”
　　拓跋昊的目光凝滞在在我怀中扭动不休，向他伸出手讨抱的猫儿身上，我便看到他紧抿的唇际缓了缓，竟是扯出一抹微笑来，旋即大步向着我和猫儿走了过来。
　　“哈哈，父皇，再高点儿……”
　　怀里忽地一空，再抬首，我只看到拓跋昊朗然笑着抱起了猫儿，两手用力，如同玩蹴鞠一般将小小的猫儿向上抛了出去，复又稳稳接住。
　　猫儿的笑声灿如银铃，丝毫未染惊怕，反而越发兴高采烈，和拓跋昊朗然的笑声汇成一处，晕染在随风飘散的桃花雨中，平添了许多喜气。
　　我眯眼微笑，看着拓跋昊将猫儿托在手中反复抛得越来越高，心道，好在冯姑姑此时不在，以往拓跋昊每到我宫中抛着猫儿玩时，冯姑姑都惊得魂魄出窍，生怕拓跋昊一个不小心摔到了猫儿。
　　“玙儿，这些时日你母妃是怎么喂的你？怎么长重了这么多？想不想父皇？”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昊单手托着猫儿，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颊笑问道。猫儿毕竟是个快五岁的孩子，饶是他体力不凡，这样玩耍一番再说话时也是有些微喘。
　　“想，天天想。”猫儿笑声未歇，缩在拓跋昊怀里大声回答他道。
　　“是想父皇，还是想飞高高？”拓跋昊微笑，朗声追问他怀里的猫儿。
　　“都想。”猫儿倒是不含糊，答得十分干脆，小手扯了扯拓跋昊发髻上垂下的锦带，奇怪问道，“父皇的辫子没了呢？”
　　“臣妾给至尊请安。”我缓步上前，打断了他们父子的叙话，恭声请安。猫儿虽小倒也发现了拓跋昊和往日装束的不同，发丝不再分成两股，折股而束，胡袍也不再覆身。
　　“起来吧。”拓跋昊缓缓收回了微笑，对我微一颔首。
　　我含笑起身，走到他身前，从他怀里接过了在他怀里手脚扑腾着的猫儿。
　　“玙儿，你说父皇是以前的装束好还是现在的装束好？”拓跋昊微微俯下身，平视着猫儿湛蓝的眼睛，一本正经问道。
　　“现在的好。”猫儿窝在我怀中，扬起小脑袋看了看我，糯糯道来，倒也是有模有样。
　　“哦？为何？”拓跋昊挑了挑眉，两眼盈笑，继续问猫儿道。
　　“和母妃的衣衫是一对，母妃的衣衫最漂亮了！”猫儿拍了拍小手，嘟着嫣红的小嘴道。
　　望了眼哭笑不得的拓跋昊，我莞尔，摸了摸怀中猫儿绾着总角的小脑袋，这孩子倒是聪敏，已经能看出荻族、夏族衣衫文物的不同了，这已是不易，难道拓跋昊真的希望如此年幼的孩子对他说出一番变革文物，兴复夏礼的大道理来？
　　“至尊，马备好了。”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我轻轻放下怀中的猫儿，越过拓跋昊的肩膀，只看到司马无射白袍轻甲，挺身而立，他的身后是一队同样身着简甲的羽林兵士。丧期满后，司马无射便被拓跋昊拔擢为尚书右丞，仍任侍中，常在御前行走。静静望着他，我只觉得经年未见，他原本清俊的脸上竟有了些沧桑霜痕，若水的双眸也似乎沾染了暮色，人却显得老成了起来，似乎这些年他身上唯一未变的便是他身上的白袍，只是不知如今为他缝制衣袍的女子是否已经走进了他的心扉？
　　司马无射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未望向我。他禀告完，便微微转身招呼侍卫将三匹高矮不等的马牵了上来。这三匹马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匹通体白若云雪的马，只有另两只一半高，四肢稳健之处却又不像是未成年的马驹。
　　“玙儿，看看这是什么？”拓跋昊冲司马无射点了点头，转身捞起猫儿，抱着他走到鞍马装定停当的马匹面前。
　　“小马！”猫儿从拓跋昊怀中探出身子，小手迫不及待地向那匹马儿身上云缎一般的皮毛摸了过去。
　　拓跋昊对猫儿宠溺一笑，扬手将他抱到马鞍之上，扶持着他稳稳坐定。
　　“这是果下马，产自离垢之地，最是温顺，是九弟从西陲进献而来。这几年西寰与我大巽议和，久无战事，边塞互易之下，倒是货尽其畅。”拓跋昊纠正着猫儿握着缰绳的姿势，转首对我笑道，“九弟有心，献了两匹一模一样的果下马，正适合玚儿、玙儿这样大的孩子学习骑射。”
　　“康亲王确实有心。”我微笑点头，拓跋炅这几年在西陲倒是真的收敛了顽劣之气，从拓跋昊对他的态度上可见，他在西陲的布防还算令人满意。经丙子年的动乱，西寰元气大伤，加之储君左贤王乙弗阿伏至罗被司马无射射杀之后，储君之位空悬，汗王乙弗朔方垂垂老矣，似乎已无力控制几方角逐的势力，是以翟人未再如之前那般纵横掳掠，但西陲布防始终是大巽的重中之重，这几年里拓跋昊每年亦都会巡幸西陲。看着猫儿一脸欣喜的蹬着小马镫，两腿一夹，竟也煞有其事地纵马走了几步，我笑得粲然，一丝黯然却在不知不觉中爬上心头，产自离垢之地的果下马尚且能够辗转到得我面前，我那求法而去的五哥却是半点音讯都无，还有青阳哥哥，他在西陲倒未传出与拓跋炅亦或是拓跋芜莲不睦的消息，不知这四年里他可一切安好？
　　“再过一月便是朕的生辰，西陲布防已定，朕想届时将九弟、芜莲都召来晋城，当然还有芜莲的驸马，朕的征西大将军，你看如何”拓跋昊将缰绳交给司马无射，让他领着猫儿掌控在马上的技艺，扭头对我淡淡笑道。
　　“一切自有圣断，臣妾何从置喙？”
　　青阳哥哥，他要回来了吗？我倒更希望他驻守在西陲，不要再回晋城这个是非之地，可惜，身为人臣，他来或是不来，都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收敛起心绪，直视着拓跋昊，淡淡答他道。
　　猫儿纵马随着司马无射走得远了些。拓跋昊默然凝视我片刻，侧首望了望马上猫儿的小身影笑道：“玙儿这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只这片刻功夫就像长在马上了一样。”
　　“这孩子只不过胜在胆量大些，若是没有侍中大人帮他牵着鞍绳，他怕是早就跌落下来了。”我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并望着百步远的司马无射和猫儿。
　　“朕的儿子出众一些又有何妨？绣绾可是每次自见了朕就不停地夸赞玚儿，可依朕看，玚儿的聪颖尚不及玙儿。”拓跋昊挑了挑浓眉，唇角轻扬。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至尊何必过早下次定论。”我轻轻叹息，桃符，不知那孩子长成何种模样，那次匆匆一瞥，我也只模糊地记得他的身形似乎比猫儿要高半个指头的模样，不知那样酷似拓跋昊的他，如今可还是那般与其父如出一辙？
　　“你倒是不偏不倚，这些年，你从不在朕面前提起玚儿，可你心里可是真的分毫都不记挂他？”牵起我的手，拓跋昊深望着我，目光却有些迫人，“出宫日久，玙儿虽是懵懂年纪也知道记挂朕，你呢？可曾对朕有半丝记挂？”
　　“至尊欲行大事，自然不能薄待了几位新人，臣妾此时不在宫中却是正合时宜。”我避开他的眼，轻轻将手抽开。
　　“皇帝阿伯！”
　　琮儿的声音清脆响起，我侧目看到他跑在琎儿身前，上前向拓跋昊恭敬施礼。
　　“参见至尊。”
　　琎儿仍是不苟言笑，随在琮儿后，端正行了一礼。
　　“平身吧。”拓跋昊拍了拍手，示意侍从将另两匹马牵了过来，微笑言道，“这两匹马是你们九叔从西寰千挑万选进贡给朕的，朕这回赏赐给你们，过些时日可是要考校你们骑射功夫。”
　　“谢至尊。”
　　这两匹马均是乌黑发亮的毛色，身长而矫健，宛若神驹，拓跋昊话音刚落，就是琎儿也一改往日沉稳，眼中盈满了喜悦。
　　“父皇，过来啊！我的马跑起来了！”远处猫儿骑在马上欣喜叫道，司马无射正手持缰绳让马小步绕着他驮着猫儿跑了起来。
　　“朕去看看。”拓跋昊对我扬眉一笑，旋即翻身上马领着侍从并琎儿、琮儿奔了过去。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不由暗叹，宝马长枪，始终是男儿所爱，无分大小，此话不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