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布施
叶春才回到衙门,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传话到堂上议事。此番下乡,也是他们商讨后的结果,让他避一避蔡瑜,蔡瑜老成毒辣,但凡叶春说错一字一句,他们就都完了。
“御史走了?” 虽说在路上已经得知,可他还是需要再问一问。
魏冰点头:“一切顺利,你呢?”
叶春将册子交给望涯:“都核查过了,并无虚假。”
“有劳。” 望涯接过册子,却不急着翻看,得到魏冰示意后,便将渔获纲的打算说与叶春听。
叶春觉得此事甚好,但这不在他的职权内,没等他问,望涯就说:“渔获纲首的遴选,我想需要叶县尉协作。” 纵使她已经来了许久,手头也有册子,可纲首不是随手一指就算完事的,其中要考虑的有许多。
诸如乡绅、旭间县的商人,以及族亲,这些望涯都不曾经营,贸然介入,恐怕会适得其反,叶春倒同他们较为熟悉。
“行。你心里可有人选?你我可以参谋参谋。” 叶春总算喝上水了。
然而望涯摆摆手,笑道:“立渔获纲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灾后重建,以及灾银事宜已经够我忙活好一阵,总得让我缓一缓,是不?魏大人。” 她不能插手渔获纲的事,只因百姓信赖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魏冰和叶春,纵使这些日子她已经被看见,可跟‘生路’挂上钩的事,他们大抵还是会跟着魏冰。
待渔获纲组建完毕,后续她再入手也不迟。
魏冰闻言,才记起先前让望涯休沐的话,于是连连点头。望涯起身,活了活腿脚,像是忽然福至心灵,她说:“不过渔排那片儿我倒是能举荐一个。”
“谁?”
“姜亭。”
叶春了然,姜亭于望涯有恩,在这个关节报恩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姜亭的确是能做事的,一旁的魏冰也应声:“她是不错的。”
望涯负手,转到门外仰天叹道:“要是府衙的灾银快些批下来就好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行礼告退。
看着她的远去的身影,魏冰再次惆怅起来。
是呀,府衙的事还没完呢。
魏冰看向叶春,将昨夜望涯险些遭刺的事同他说了,叶春倏地起身,低声问:“是府衙的?”
眼见魏冰点头,他又转了两圈:“他这是要鱼死网破。”
魏冰继续点头:“昨夜就算即刻搜查,也未能有半点收获,此人手段毒辣,行踪诡秘,非常人能行。即日起县衙戒严,闲杂人等不许随意出入。”
“是。”
——
海面上静悄悄的,有人掌灯离开船舱,很快再次折返,然而在门前犹豫半晌,转头推开了另一扇门。
显然,这扇门被锁住了,但这又如何。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船上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贺微披衣起身,循声来到船舱,路上遇见了高烬,她是特意绕过来接上贺微的,手里的刀已经攥紧。
“东家!救我,救救我!” 凄厉的叫声从船舱里逃出来,发出这样声音的,是位姓谢的船员,生得又矮又胖,但据说养了一群外室。
高烬将人提到跟前,按到灯下一看,才发觉此人的耳朵掉了一只,断口仍往外冒着鲜血,断口不像刀刃,倒像是人咬的。她看向谢二逃出来的门,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于是了然,将人拖到甲板上,此时整条船都已经醒过来了。
谢二捂着耳朵,一边不可置信的望着高烬:“你凭什么做主,东家还在,轮得到你做事么?!”
贺微眉头紧锁,一路上她不曾与谁红过脸,也不曾苛责过谁,只为了这趟水路能够顺遂,可如今看来,她所做的一切,落在他眼里,倒成了懦弱不明是非了,仿佛只要他的声量大一些,再大一些,她就会被震慑住,然后饶了他。
高烬不语,她明白贺微一定能够说出令她满意的话来。
“据我所知,那扇门后住的是马三娘,深更半夜你到那儿去做什么。” 贺微走近,脸色已然不太好看。
有个身影从人群中挤过,高烬回头,瞧见衣着凌乱的马三娘,她脸上还沾着血迹,眼里映着火光。她是头一回跟商船,从前是在北边,也靠海求活,独自养着两个女儿。
她同高烬只有一盏茶的缘分,可当贺微让高烬雇佣船员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马三娘。
“喝多了,又昏暗,于是走错,小东家,你不能平白冤枉我啊。” 谢二愤愤地瞪向马三娘,心里已经啐了她成千上万遍,老泥鳅,真当自己是个稀罕货了,碰一下竟就下了死手,他不会让她好过的,至少要赔他一只耳朵。
马三娘提着长长的铁链,链条另一端在甲板上被拖行,这是她用来栓门锁的,她捆了一圈又一圈,可谢二还是轻而易举地进去了,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喝酒,又是喝酒,喝两口马尿就能开脱一切罪行么?
她将铁链丢在谢二面前,抬手扯开衣襟,上头赫然有个牙印:“还请东家替我做主。”
话音未落,高烬抬手替她拢了拢衣襟,就听贺微厉声道:“来人!把他捆死喽,拔牙查证。”
谢二被吊起,像帆一样迎风招展,脸上的血越淌越多,面色也更慌张:“不,不,东家,东家你冤枉我了!”
“是不是冤枉,拔下来校对便知,若是错怪,往后你能吃上一生精粮,若不是,就把他挂在船舷上走一路。” 后话她是说给所有船员听的,在她手底下做事还不守本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否则算她白瞎了同望涯的交情。
横看侧看,贺微都不像是在说笑,而高烬已经撬开他的嘴,下一刻,谢二认了:“我认,我认,可是她勾引在先,又酒虫入肚,这才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求东家明鉴呐!”
贺微抬手抽向谢二,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好一个糊涂,糊涂的人不会跌到海里溺死,不会扯开同屋人的被褥,却会‘不省人事’地费尽心思撬开他人房门行不轨之事。我看你清醒得很,清醒到四处算计攀扯撇清罪行,清醒到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一样好糊弄!”
谢二疼得撕心裂肺,饶是如此,还要继续往马三娘身上泼脏水。高烬忍无可忍,将擦甲板的抹布塞进他嘴里。
这场热闹就此结束,徒留甲板上已经真正不省人事的谢二。
“喝点吧。” 贺微将珍藏的酒倒满一碗递到马三娘跟前。
马三娘抿着嘴一言不发,她守了八年寡,什么样的登徒子没见过,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最终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不了了之。贺微想要息事宁人,她能明白,就算不用这碗酒,她也能明白。
“别怕,我会给你讨回公道。” 贺微说。
今夜过后,船上确实连着几日都没见到谢二的身影,据说他被锁起来了,没有死,每日还有人给他送吃食,可他既然领了钱,就不能什么事都不做,高烬把他提出来了。
船很快到真腊靠岸,他被高烬带下船,同行的还有许多人,可回来时,谢二是被抬着上船的。
同行的人说,谢二给僧侣布施了一块肉干,惹得众怒,被乱石砸死了,就是尸首,也是贺微费了很大功夫才求回来。
船队很快离开真腊,贺微在这里挣到了一笔银子。
“你行事太鲁莽了。” 她看向高烬。
高烬不以为然,仰头灌下一口酒水:“你以为把他锁起来,交给官府,就一切太平了么?” 话音落下,她起身走到贺微跟前,俯下身,一字一句道:“等船靠了岸,你还有证据替三娘讨公道么?你没有,倘若你想靠这条船上的人证,那么我告诉你,他们不可信,一个都不可信。”
“谢二是如何推开三娘舱门的?” 她问。
“我也可以告诉你。” 高烬步步逼近,贺微满脸愕然。
“他们是一伙的,谢二只是一个蠢得要命的问路石,倘若他得手,而马三娘要不回公道,往后她的舱门直至靠岸,都一直会有人去开。”
贺微这才恍然,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恐惧,船员的挑选,都是她经手并认可的,而她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甚至一度认为他们精明能干,再大的风浪都能抵挡住,而她花再多钱也值得。
高烬似乎看穿了贺微的心思,她后退回原地,将酒递给贺微:“你选得不错,他们的确都是好手,能用,但你要学会如何用。” 她认为,贺微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无论是品行还是头脑,都是她见过最好的,并且,她还很年轻。
“你是怎么做到的?” 贺微缓了半晌,才想起来问这回事,她要知道高烬是如何做到借他人之手除掉谢二的,在此之前,她下令其余人不得轻易接近谢二,所以在得知谢二在真腊被投石致死后,自然的就怀疑是高烬,因为她是船上除了自己以外,权力最大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她可以带走谢二。
高烬一怔,随后笑道:“我说过了,他很蠢。”
她只是告诉谢二,僧侣能替他清除业障,给他布施,积一份功德,说不准东家就忽然会网开一面了,并且,他们不戒荤腥。
谢二一听,那当然是吃肉更加痛快,于是将行囊中的肉干拿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放进了僧侣的饭钵中。
贺微闻言,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只得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