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中物-女官李玄净

　　“他刚从宣政殿离开，和好多郎君们一同，我故意等着他们出来，一直远远跟着，还问了交好的人，卢郎中脖颈处受了伤，散发着好大的味道，我隔的那么远都闻得到。”

　　那小内侍边说，边还皱了皱鼻头，像是那味道跟着熏了过来。

　　李玄净自听说卢郎中进了宫，就有些坐立不安，一阵阵心虚，不会真的去直书上表了吧。

　　那她要怎么办啊。

　　李玄净猛一起身，两手抓着小内侍的肩膀，“可像圣上告了什么状，可下达了什么判罪的旨意？“

　　小内侍被李玄净的激动惊了一跳，看了看他师父的眼色，赵内侍点了点头，他又努力回想了下。

　　“这倒没有，里面就是商讨些农桑阿，土地一类的事情，在里面任职的小内侍离得远，也听不清，不过他也听不懂，只说都是些朝堂的事情。"

　　真听不懂，假听不懂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朝堂的事情，他们从不学舌，一律都当听不见。

　　他像是也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拍了一下一旁的矮桌，桌子也同他们二人一样，一惊一乍的晃动了几下。

　　”卢郎中离开宣政殿的时候，倒是有郎君问了，那脖子是怎么回事，卢郎中只唉声叹气的说了府中不幸啊，府中不幸，之后他们应是要去官署，我也没办法跟过去，就急忙赶来告诉李司籍您消息了。"

　　“没了？”

　　李玄净狐疑。

　　“真没了。” 小内侍一脸赤诚。

　　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暂时安全了，可能卢郎中还没准备上表，或者农桑的事情更急，还没处理到她。

　　也或许是御正的话没有骗她，真的没事，是她大惊小怪了。

　　可是卢郎中如果不是为了上表直诉，为什么又能参与议事，这时候也没什么需要礼部郎中的建议。

　　毕竟学士们是两圣自己选出来的，地位和职责特殊，只为两圣提供建议，和卢郎中这种职事官平日里并不一同议事。

　　李玄净想不通，但是知道暂时安全了，愁云全部消散，看着赵内侍都有些眉清目秀的惹人怜爱。

　　“赵内侍帮了我大忙，你我说好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转头对着小内侍也谢到。

　　“也谢谢你替我跑一趟了。”

　　李玄净并没有打赏的动作，那小内侍愣了一下。

　　小内侍没进来之前，赵内侍和李玄净商量好了这些布帛的去处。

　　“我那几位小徒弟，还有他们的同乡，这出宫不方便。
　　我呢拜托别人还要给他们好处。
　　娘子有事拜托我，我们也算互惠互利。
　　劳烦您给他们跑一趟，将我卖了这布帛换了的东西也好，银钱也好，到时候给他们家里人也寄走一些。”

　　宫中规矩森严，内侍宫女无事不能出宫，宫人们一年是否能见家人，还要端看家人是否能来。

　　所以这邮驿物件很麻烦，一来呢，是他们平日里月俸就少，二来呢是能出宫的内侍好些也靠着这种方式赚他们的月俸，三来呢，这宫中物件不好出宫，被有心人嫉妒了去，说你是偷的，还要被内寺伯一阵查，这贵人们赏赐的布帛也好，物件也好，虽然可以通过宫市售卖出去，可是这内中市买使（1）拿出去替宫中采买，也替他们出售，这价格的高低，就由着这宫市使说了算了。

　　低价强买偶有发生，碰见那特别坏的，强买强卖，巧取豪夺抢走也不是不行。

　　李玄净并不认识那宫市使，若直接拜托他，不知道这些布帛还能剩多少。

　　赵内侍有自己的方式，所以李玄净打着赠予对方的名义，既能笼络了赵内侍，赵内侍也定然会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多少帮自己换出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出来，以后常来长往有了交际，她也算为自己在宫中建立了些人脉。

　　赵内侍看自己那小徒弟眼巴巴的看着李玄净，等着打赏，李司籍如今手中空空，那唯一的箱奁还放在自己面前，对着那小内侍说着

　　“你这打听的细致也不亏，李司籍要帮你把东西寄回家乡去呢。”

　　“真的么 ！”

　　小内侍激动的都些抖了，他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老娘，他一直担心，长安这么远，也指望不了能来宫中看他，对着李玄净跪下就是行了一个大礼。

　　“您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是赵内侍的好心思，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处。”

　　赵内侍知道李娘子把功劳又还了回来，心中满意，自己没挑错人。

　　那小内侍转过头一脸感激的看着赵内侍，虽说他使唤他们，可也真对他们好。比起别人动辄打骂，月俸银子全数上交，他这算顶好命的了 。

　　“李娘子您稍等，我家中只有老娘，我这就去拿我准备的东西。”说着就风风火火像屋外跑去，跑的急了还撞了下桌角。

　　被赵内侍一把拉了回来。

　　“跑什么，这是宫中，还有没有规矩了，不像个样子。”

　　虽是冷脸训斥。可说出来的话，比夏日暖阳还让人窝心舒服。
　　“你那就不用拿了，等我将这些东西卖出去，换了东西和银钱，你帮着跑腿给了李司籍，你那些破衣烂衫的，拿出去都不值得送一趟。”

　　宫中待久了的宫人，是不知岁月变迁的，要是能和进宫的娘子们接触还能知晓些实兴的打扮，不然，宫外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玩意，除了贵人娘子们，这些内侍宫女们怎么会知道，岁岁年年都是穿着宫中一样的服饰，顶多就是新一些，旧一些的区别。

　　李玄净问赵内侍要了名单，进进出出的内官们，看着李玄净滕写上他们的名字时，都一脸感激。

　　明明是不怎么值得谢的小事。

　　写的也是他们进宫前的名字，虽然都不如进宫后赐名清雅，可那是唯一他们和外界还残存着联系的名字。

　　“师父，师父，不好了”

　　赵内侍的另一个徒儿，眼神慌乱的急忙跑进，还差一点撞到坐在一旁的李玄净。

　　他看见赵内侍的身侧那位不认识的娘子闭了嘴，不说了话。

　　那脸上，脖子上不知是跑的太急热出的汗珠，还是紧张的，一直流个不停。

　　“直接说”

　　赵内侍下了令，那小内侍连哭代嚎的，都快要站不稳当了。

　　“你快去救救高内侍，被那大监故意折腾，惹怒了圣上，要被拉去打板子。”

　　“娘子，我先不和你说了，交代的事情放心，我让我这徒儿送一送你。“
　　赵内侍风风火火的带着一众内侍去救人去了。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就行，你快去找你师傅吧”

　　被赵内侍托付了的小内侍，捏着自己那旧旧的衣角，看起来脸色阴沉，虽然人站了起来给李玄净带着路，可心思全在他师父那边了。

　　“师傅交代的一定要做好，而且司籍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他看起来忧愁的快哭了。

　　李玄净想问发生了什么，理智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如今自身难保，她问了，也不见得有什么能力帮上的上忙，只能扯开了话题。

　　“你师父对你们可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比起好些人幸运多了。

　　“李娘子，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和我师父说我告诉你了。”
　　那小内侍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说起话来咬牙切齿，可还是低垂着偷，弯着腰背，不快不慢的跟着李玄净的步伐，永远在侧面的前方一小步，外人看来，就是一位带路的内官而已。

　　“我们的月俸钱不过每月一百，食料十。

　　“那内侍监经常找着理由让我们孝敬，宫中除却我们，不少人都给了他这些月俸钱，每人就算给十钱，您想想这么多人，他要收多少。”

　　“我师父不肯给，也不叫我们给，师父如今被打压的厉害，不怎么得重用，那内侍监动不动就和两圣说师父的坏话，抢他的功劳，明明是师傅做的，总说是自己，好处都是他，错了就是师父顶着。今天一定是他的计谋，不然高内官一向谨慎小心，不会严重到要被打板子。他恨我们元日没孝敬很久了。”

　　李玄净知道宫中常有内斗，可能自己被御正保护的太好了，一直都没有主动接触过这些内侍，宫女们。

　　如今才知晓，原来他们之间会这么严重。

　　“两圣不知晓么？“

　　两位都是皇后圣人的左膀右臂，听情形应是形如水火好一阵了。

　　“他在两圣面前，小羊羔一般的，又会讨人欢心，他只是对我们不好而已。”

　　“李司籍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看是师傅信任您的我才说的，不然他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

　　李玄净她们一路抄着寂静的小路走着，内侍省离着掖庭宫的中庭又不远，没多一会就到了。

　　她拿出手中的名单，知晓了眼前这名小内官名叫黄大。

　　“下次我来拿东西，你给我讲讲今天发生的事，我帮你们想想办法。”

　　不管这小内官什么心思，有了这一层的牵扯，以后赵内侍和那些徒弟，他们就互为眼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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