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一整个下午，古亦然都无精打采的，月将胧也没来找过她。

　　直到临下班的时候，月将胧从窗口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古亦然，不由得担心起来。

　　“亦然，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拍着她的肩膀问道。

　　“可，可能是中午吃坏了，胃好难受。是不是白岚那家伙给我下毒了……”她痛苦地捂着肚子，面色意外地憔悴。

　　“你别开玩笑了，你今晚不是要加班么，我先替你，等到我的时候你再替我就好了。快去医院吧，快去。”

　　月将胧焦急地看着她，死命将定在座位上的古亦然拉了起来。

　　“行，那今晚就麻烦你了，我不行，我得走了……”她边说着边逃窜了出去。

　　“快去吧，路上小心点。”

　　说起来，古亦然也是个蛮坚强的人。他真的希望自己能白担心一场。

　　天很晚了，月将胧揉了揉太阳穴。真是一接触才知道，古亦然每天的工作居然如此繁杂，真佩服她怎么坚持下来的。

　　锁好门后，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外面起风了。

　　他沿着走廊，将窗户一扇一扇关好。在一个亮灯的房间外，他刚要关窗，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文件被七零八落地吹到走廊上。

　　月将胧忙关好窗，里面的人也慌张地跑出来急速分捡，生怕会丢失一张。

　　他弯下腰，边捡边整理着文件。忽而二人捡到一处，便同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却依旧相顾无言。

　　“将胧？你怎么没走？”白岚很是奇怪，似乎忘了二人之间还有隔阂的事。

　　“亦然不舒服，我们换一天班。”他避开她的目光轻声回道，再次弯下腰去拾文件。

　　“你一个市场部的跟她换班？你们的脑回路还挺清奇的。”白岚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整好了，都在这里了，没有少的。下次记得先把窗户关上。”月将胧将一摞整整齐齐的文件递到白岚手中。她细细端摩着手中的纸页，表情忽然变得很温柔。

　　“没事的话，我走了。”

　　“月将胧！”

　　她拼命喊住他，月将胧回过身，月光映在了白岚的眼睛里，很澄澈，像映进了银河。

　　他等着她的回答。

　　“进来喝杯咖啡吧。”她挣扎了许久才憋出这么句话。

　　“不了。”他礼貌拒绝。

　　“将胧……我有话想说。”

　　长发搭在肩上，刚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月将胧扶了扶镜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是，我之前是有些肆无忌惮了。可自从你来了之后，我每天都像活在刀子上。”她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话语哽咽起来。

　　“我让你活在刀子上？呵，我诚惶诚恐啊。”月将胧也不再隐忍，委婉宣泄着心绪。

　　“你知道……Jack父亲去世的事情么？”

　　“什么？Jack的父亲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月将胧感到惊异和伤感，虽然现在时过境迁，但当初三个人在一起时的快乐，直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就是我离开的那一年。他的父亲车祸意外身亡，所有人都跟天塌了一样。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他父亲生意上的帮忙，我爸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这是他爸爸最后的心愿，所以我……”

　　“所以呢？”月将胧悲痛地问道，现在讲明这一切，又能代表什么呢？

　　“所以，我就成了你们悲伤过后的牺牲品？为什么那个时候什么也不告诉我，直到走了那么久才肯告诉我！”

　　“不是的！那个时候你在考学……我真的没有办法！”女孩流着泪，不断摇晃着身体，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可话语时断时连，根本说不完整。

　　“白岚，就算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在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招架不住的绝望。

　　心又凉了一次。

　　“不是的，将胧，其实我……”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着急地掉着眼泪。脑子中闪过一万次对不起，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三个字摆在面前，未免过于可笑。

　　“谢谢你白岚。”他轻声笑了一下，转过身面对着她，“我来到这里，一半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一半是为了自己。下次见面，我们依旧做个陌路人吧。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可以把一切都放下，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朋友。”

　　他苦涩地笑了笑，眼中满是不舍。这番话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你得幸福。”

　　他离开的时候还是流了泪，自然轻描淡写地瞒了过去。起码有了个答案，足矣。

　　他们都得幸福。

　　冰冷的灯光映在走廊上，女孩没有再次挽留，站在原地轻轻抽泣。只见一个人的身影越行越远，感染着悲戚的暮色，再也没有回头。

　　再见了，那个小时候总是和他比谁哭的更大声的女孩，那个明明胆子很小却仗着年龄天天说要罩着他的女孩，那个故意教给他错误的答案，还看着他一本正经填在作业本上，之后捧腹大笑的女孩。

　　再见了，那个为了去爱而不顾一切的，年少的自己。

　　月将胧走出大门，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光芒很是温柔。

　　他来到花园，就知道古亦然一定会在。她盘着腿坐在长椅上，也呆呆地看着天。

　　见他落寞地走来，也只是瞥了一眼。

　　“解释清楚了？”她像是故意在这么说。

　　月将胧没答话，坐在了她身边。

　　“你不是胃不舒服么？”他的语气很冰冷。

　　“对啊，但它一到这里就不疼了，你说气不气？”她看向月将胧，露出了狡黠的笑。

　　他只是长长舒了口气，忽然觉得无比轻松。对那段日子总算有了迟来的告别。

　　“其实，也没我想的那么糟。”

　　“是吧，我就说嘛。”

　　“古亦然，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你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她搓着手，面色忽然凝重起来。

　　“将胧，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咱们遇到的那个警察？”

　　“嗯……记得。”他想了一下，“你不是说是你朋友么？”

　　“对，可是自从那天他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联系上他，也没再见过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以前从不会有这种情况，我感觉很奇怪。”

　　古亦然哆嗦了一下，这些日子她想尽了办法联系段千一，却根本联系不上。

　　“应该不会有事，他应该回国了吧？”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那天咱们搞出那么大的事情，现在居然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总感觉……很怪。”

　　“其实那天我也有些后怕，但你听说你那个朋友是个可信任的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古亦然看着前方漆黑的人行道，依旧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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