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周一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问我周末过得可好，我这才想起上周六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和田欧刚刚碰头，他问我在哪里干什么，我随口说：“和朋友一起。”
　　他又追问：“是哪个朋友？”
　　我瞬间有点被监视跟踪的感觉，又不想多解释田欧的存在就不耐烦地说：“你不认识，想给你介绍，你又不在这里。”
　　“哎呀，爸爸就是关心一下你嘛。”爸爸有点兜不住面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想到这里，我言简意赅地回答：“挺好的，我现在值班呢。”一听到我在工作，爸爸赶紧知趣地收了线。天气转凉，天黑得越来越早，我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有点茫然。突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就听到韩天生熟悉的大嗓门：“哟，今天是你值班呀！”
　　“是啊，今天中午就是我值班了，你忘了？”我反问他。
　　“是了，我还真忘了。”他笑着摸摸脑袋，我心里想你这大脑袋装的估计都是烟酒和领导吧。
　　“天生，你怎么还没走？”廖主任的声音从门口走廊传过来，他看到我也笑了，“今天是清凌值班啊…”
　　“嗯，今天我值班。”我赶紧一脸严肃认真地回答，“你又加班啊？”
　　“也不是加班，就是帮小韩看看他那篇稿子…”廖主任看看韩天生又看看我笑了。
　　周五下午杨老师告诉我们，廖主任牵头组织秘书一二三科一起聚餐。我愈发意识到，秘书科才是办公室的重中之重，具有核心战斗力。以前我在综合科埋头苦干时，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从不会真正受人重视。反而是稍有不慎出了问题时，需要人站出来背锅时我成了不二人选。唉，奥秘诀窍都在其中，不是我不知道，是我装作不知道而已。之前有一次我给廖主任送报纸和材料时，他想点播我几句，我却没忍住接上话头说了自己心里的看法。听罢我的自白后，廖主任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你知道的啊？”
　　“嗯。”我点头不再多说。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廖主任疑惑地问。
　　“算啦，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话一出口，廖主任差点没笑出来：“大智若愚是吧？”
　　“不是，心累…”我直接没敢抬头。
　　反正不敢要不要聚餐，这周末我也不会离开运城。在秘书一科加班是常态，我也习惯了。曹欣如坐针毡很想早点回平城见男友，原来她努力省下的房租一大半都倒贴每周的交通费了。她本来不想参加聚餐，但杨老师提醒她这是秘书科改为三个科室后，第一次由办公室领导发起的聚餐，还是参加一下比较好，她才作罢。因为一秘科长和骄傲的王志高秘书有事不能参加，廖主任又通知他分管的信息科科长和副科长一起参加。这一来我们十几个浩浩荡荡开了三辆车前往另一个平城郊县聚餐，为的就是不让单位里其他同事知道。坐了一张大桌子的我们，聚餐事小社交为大，但我明显不适合这种场合，不能喝酒又不会说话，真的是空气一般透明。曹欣也有些不太自在，最后我们只能两人打包成连体婴向廖主任、科长们敬酒，还好可以只是意思一下不用一杯一口闷。韩天生两杯酒下肚更是无限放飞，拉着同事的手哥哥姐姐亲切地叫着，听得我浑身起鸡皮。我就静静地看他表演，原来我一心想象的埋头踏实工作捧好铁饭碗不过是一厢情愿。在大家智商和勤奋程度不相上下时，社交和情商才是制胜法宝。当然，如果上面有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记得行政科的同事以前在我面前说过一个真事，某单位的男办公室主任记得女领导每个月的特殊日子，会提前铺好暖坐垫沏好姜茶。论这副热心肠，是冰都会融化吧？换我别说想不到，就是想到了也做不到如此贴心，真的是不怪别人只怪自己。韩天生说着说着，搂住宏姐的肩膀联络感情，宏姐涨红了脸说：“小韩，你喝多了。”
　　信息科科长打趣说：“陆科长，你要接受人家小韩对你的崇拜啊。”
　　此情此景廖主任掏出一个相机说：“喝酒助兴合照留影，大家都要尽兴啊。”黄俊接过相机就给韩天生和宏姐拍了一张，我觉得好尴尬。
　　陈建林又走过来要跟我和曹欣喝一下，我们两个马上站起来异口同声说：“陈老师，不对，陈科长我们敬你！”
　　“哎呀，都是同一批考进来的同事，叫科长就生分了。”陈建林说话倒是很实在。
　　酒过三巡灯火阑珊，廖主任让饭店的小工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同事之间又互相调侃并拍照。我坐在一边仿佛根本不在现场，看他们推杯换盏又搂肩揽腰，果然是工作要推进还得靠兄弟姐妹情谊。突然韩天生坐到我旁边冲黄俊喊：“快给我们拍一张，我今天还没跟木清凌单独合影！”
　　“没合影就算了，”他靠得太近，我想往旁边挪一点位置，“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还记得上次酒吧事情吗？”他偷偷在我耳边提醒我。
　　“啊？”我回忆起当时没忍住笑起来，韩天生一把搂住我的肩膀，黄俊“咔嚓”一声抓怕了这一幕好笑的场景。
　　周六的晚上好无聊，我用手机上网时又遇到姜栋。他提起他仍然单身，我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去年就介绍了同在上海的大学校友李兰给他认识，当时他千恩万谢说会好好相处看看。可是后来李兰告诉第一次见面那天，姜栋临时通知她因为工作关系需要改时间，后来他们又约了一次，再次因为姜栋的工作而临时调整时间。直到第三次才算真正见上面，李兰为此还倒了两趟地铁好不容易才到达会面地点，结果一顿饭一个小时匆匆吃完后就再没联系。我事后也不好追问姜栋到底什么意思，而且李兰现在好像也有在交往的男友在交往，我就更不会再跟他提起这个事情。但他现在主动说起这个，我就好奇地顺着他问下去，原来上海本地女生不倾向于找外地男生，他也只好在外来人口中寻找，不刻意但也不消极。我劝他慢慢来吧，生活中有不如意的地方。他倒是很坦然地说，我不着急倒是觉得你很着急。唉，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说得一点没错。作为一个适婚女生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大，我当然着急了。可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时，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年国庆长假姜栋回老家西城度假时，我本有计划想过去玩一玩看一看的，但无奈因为值班的时间在长假中间，这意味着去哪里也不方便，想跟同事换班也成了空想。但事后我才看到西城离平城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远，可以选择火车出行睡一晚也就差不多到了。玩个两三天还是能保证的，有点可惜了。
　　我去唯市看王大力的时候，倒数第二天王大力把我独自留在海滩，让没有带钱包的我不得不走了8站路的距离回家。回到家后依然还是我主动跟他说话，却不想在自己手机上网时得知姜栋正在唯市出差。我说明天我就要回平城了，他提出当晚见一面。虽然跟他在网上偶然认识至今已经有三年多，但从没想过要见面。可我想到今天王大力让我很不愉快，于是我便欣然出门跟他约在海边见面。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我跟王大力说要见一个老同学，他没有反对也没有主动问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我便一个人出门。或许是白天受了刺激吧，我打车前往的路上还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司机。我上车不久就接到姜栋的电话说他临行之前，合作的工厂又打了一个电话要解决点问题，他可能会晚到一会儿。我心里一阵狂骂，我早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花钱打车真是吃饱了撑的。可是在电话上我还得做出一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样子说“没关系，我等你就是了”。司机耳聪目明在一旁听了就劝我：“男生工作挣钱压力大，这时候还想着约你，还是很有心的。”我听了莫名其妙，但我意识到他一定误以为姜栋是我的男朋友，我懒得跟外人解释便没有吭声。司机还很热情地继续开解我：“现在挣钱不容易，他现在还加班，可是加完班还是想着快点过来见你，真的不错啦！”我笑笑点头，觉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下车后，我看原定见面的广场上人不多，出于安全考虑我直接到了对面的政府办公大楼门口等。过了十多分钟，我才看到一辆出租车飞驰电掣般停在对门的街边，一个身材高大衣着休闲的男生下车后环视四周无果，掏出手机打电话。我的手机响了，原来他就是网友姜栋。我们见面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真人比照片上好看。”
　　我不由得转怒为喜说：“谢谢。”
　　“让你多等不好意思，但问题棘手我不得不赶紧处理，”他说着看了下四周，“我们去星巴克坐坐吧。”我没有反对，便跟着他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喝咖啡还是果汁，或者茶？”他拿着餐单问我。
　　“咖啡喝了睡不着，果汁太凉，来个茶吧。”
　　“你再点个吃的吧，我也要的，我还没吃晚饭。”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啊？你还没吃晚饭？可惜这里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我心里有点后悔刚才暗暗骂了他那么久。
　　“没事的，习惯了。我要个蛋糕，你看你要个什么？”他飞快又看了一眼餐单。
　　“算了，我不要了，你再多要一个吃吧。”我又开始不由自主替为对方省钱了。
　　“你不用管我，你不喜欢吃蛋糕吗？”他反而在套路我。
　　“我不喜欢吃这类甜食，”我又看了看餐单，“那我要个果盘吧。”东西很快送来后，我们开始闲谈。三年多来在网络世界里建立的默契让我们丝毫没有尴尬，而他真人也真的跟照片上没什么区别。北方人的普通话果然比我这种铆劲分清前后鼻音以及平、翘舌的南方人好多了，难得他声音还有些磁性，我便少说话听他多说。可是他显然有些疲劳，只提到最近一周都在出差，哪怕今天是周六因为工厂上班，所以他也要到现场协商处理一些技术问题。
　　“有没有后悔到上海淘金？”我试探性地问他，毕竟身边有很多同学朋友前赴后继奔赴上海滩。
　　“当然没有，上海的工作机会多，而且我挣得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他吃着蛋糕也没耽误说话，“你什么时候也来上海闯闯？”
　　“呵呵，我就算了。李兰是在上海扎下根了，我很佩服她。”
　　“李兰是谁？”姜栋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我，很是不解。
　　“不会吧？你当初让我给你介绍女生认识，你还跟她吃过一顿饭的。”我真是服了她。
　　“啊，我想起来了。你的大学同学，个子小小的，好像从事保险业。”姜栋已经吃完蛋糕，靠着沙发终于放松下来。
　　“是的，就是她。她当初因为一个培训去了上海，便发誓以后要留在大上海好好发展。她真的很有魄力，我做不到像她那样。”我把果盘移到姜栋面前，“你也吃一点啊，多吃水果对身体好。”
　　“是你不想吧，不是能否做到，”姜栋接过我递上去的一根牙签，插中果盘里的一片苹果，“太忙了，饭都顾不上吃还水果…”我瞬间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我在单位里时不时加班或者忙碌，但跟他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属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你这次过来看你男朋友？”姜栋突然主动发问。
　　“算是吧，第一次休年假也想趁机旅游一番。”姜栋看着我，我没敢直视他。
　　“他带你到哪些好地方玩了？”姜栋放下牙签不想吃了，“我到唯市出差好几次了，就只到那个地标建筑那里看过一次。”
　　“他要上班，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玩。你当然忙了，过来都是出差又不是旅游。”
　　“也是，男生忙事业是对的。不过，你难得跑来一次，怎么说他也该抽时间带你转转，”姜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坐直了身体，“他怎么没陪你过来？”
　　“陪我过来？他大概想都没想过吧…”我的脑海里又飞快闪过今天在海边沙滩的不愉快经历，心情又开始不好了。
　　“这会总不至于还在加班吧？他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出来跟另一个男生见面？”姜栋盯着我，发出灵魂拷问。
　　“这个问题你该问他不是问我吧？”我努力自我解嘲。
　　“我觉得他这个男朋友不称职，换一个吧！”姜栋半开玩笑似地说。
　　“换？哪里那么容易…”我低低地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对不起，我们还有十分钟就打烊了，请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过来提醒我们，姜栋知趣地让结账买单。
　　没想到这么快就十一点了，倒让我觉得跟他相处时间过得不慢。“我们在海边再走走？”姜栋再次建议，我依然没有反对。反正明天就要回到小小的运城，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姜栋，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奇妙和无常啊。我们沿着海边的栈道走了一截，没想到夜晚的海在宁静的夜空下依然这么浪漫迷人。“你跟你男友就打算这么一直两地？”姜栋的问题总是这么直击心灵，让我很难躲避。这个问题我和王大力当然都很清楚，可是他从没有认真地坐下来跟我好好谈过，甚至连个计划和建议都没有。看着我沉默和走神的回应，姜栋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一直这样不太好。”
　　我抬头看向他说：“我知道，谢谢你关心。”
　　“你冷不冷？”姜栋看我双手环抱双臂，耳边的海浪伴着海风声声袭来。
　　“不冷。”我真的好像不觉得冷。他却突然脱下外套给我披在肩上，我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好久没有联系的吉先生在这时给我打来电话，我很犹豫要不要接。
　　“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你男朋友吧？别让人家担心了…”姜栋知趣地走开几步。我见状还是接起了电话，吉先生问我最近好不好，说他自己业务不济，有些艰难。我冷静平淡地回复他，心中竟没有一点起伏。说了几句收了线，姜栋走过来说：“你还跟外国朋友保持联系？”
　　“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不想也没必要多解释。
　　姜栋好像瞬间换了一种情绪，抬手看了下表上的时间说：“不早了，我们再这么待下去不合适。我送你回去吧。”
　　“好啊。”我也有些累了。他打车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谢谢他并把外套还给他。
　　“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进去？这里面安全吗？”他看着黑漆漆的小区门口。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你也忙了一整天。保持联系，再见！”我果断下车步入小区，听到身后出租车开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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