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李乘歌陪陈三愿来了趟便利店。

　　“下周才开学第二周，你就又要开始打工了？”李乘歌看向陈三愿，步子放缓。

　　[也只有第二周和第三周的周末有时间赚钱，第四周又要准备月考了。]

　　李乘歌笑了一下：“你倒是分得清轻重。”

　　[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考到第二名，祖宗，我是真的会拼尽全力的。]

　　“没说不相信你，不过……”

　　不过家里又要剩他一个人了。

　　“平常要更累了。”李乘歌眉眼温柔。

　　陈三愿点头，拿出手机晃了晃。

　　[在保证睡眠质量的前提下，稍微放松一会儿就够啦。]

　　李乘歌看着手机，忽然想到这是自己淘汰下来的那个，于是道：“给你换个新手机吧？”

　　“啊……”陈三愿慌忙摇头。

　　[祖宗，这个手机很好的，不卡也不耗电，不用换。]

　　“但毕竟是我用过的，给你换个新的，你可以两个都用。”

　　陈三愿还是摇头。

　　[因为祖宗用过才更有意义。]

　　头顶的路灯闪了几下，李乘歌瞥去一眼：“你怎么是个爱捡垃圾的小狗呢？”

　　陈三愿那双大眼睛笑得弯起来，似两钩独特的黑月。

　　[祖宗的东西不是垃圾，是宝物。]

　　“好，好，是宝物。”李乘歌突然加快脚步，像风送着他走一样轻快，“你就自卖自夸吧。”

　　“啊……”陈三愿跑上去拉住李乘歌的手，倒着走在他前面。

　　[祖宗，我是宝物嘛？]

　　李乘歌目光掠过前面的人，朝旁边挪了一步，漫不经意道：“你说是就是呗。”

　　[我说的不作数，要祖宗说的才算。]

　　李乘歌低头笑了一下，又抬起来：“我不知道。”

　　陈三愿撒娇地“嗯”了长长一声，两手抓着耳朵，慢慢滑下来。

　　[那我是祖宗的。]

　　“泡温泉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这句话吗？”李乘歌从陈三愿胸口的兜里抽出折扣券，“我又没反驳。”

　　陈三愿高兴地蹦了一下，回到李乘歌身边。

　　[那我就是祖宗的宝物。]

　　李乘歌仰起头，富有节奏地点着：“你不是说自己说的不作数吗？”

　　“啊……”陈三愿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是不作数，但说出来也好开心。]

　　李乘歌失笑：“能傻成你这样的人，全世界再无其二了。”

　　[那祖宗身边就只有一个我这样的人啦。]

　　“再来一个我可受不了。”李乘歌看着折扣券上的“八五折”，微微皱了下眉，“杉飏说有东西要给你，就是这个？”

　　“嗯！”

　　“这也值得出来一趟？家常乐……这是哪个超市？”李乘歌还了回去。

　　[就是咱们经常买菜的那家，今天是最后一天活动。]

　　“哦。”李乘歌喃喃着，“满二百八五折……一百七……好像优惠力度是不小。”

　　[杉飏说最近面粉也打折，正好可以买一袋子回去。]

　　李乘歌揶揄道：“陈三愿，等你老了，肯定会去超市跟别人抢鸡蛋和挂面。”

　　[等我老了，还会跟祖宗在一起吗？]

　　李乘歌没想到陈三愿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愣了许久才回答道：“当然了，你到死都是我的……狗。”

　　说到最后一个字，李乘歌没去看陈三愿的眼睛，可若是他看了，定会被那海市蜃楼般的眼神惊到。

　　“家里没有牛奶了吧？买两盒。酸奶呢？你喝吗？买几袋也可以。汽水也喝光了吧？可乐？雪碧？你想喝哪个？或者都买。我记得橙汁也没有了……”李乘歌开始自问自答，一连串说了好几种饮品。

　　等李乘歌停下后，两人也走到了超市门口。

　　陈三愿推了个车，随后比划道：

　　[祖宗，那我们就买两盒牛奶，四袋酸奶还有一提可乐，橙汁和葡萄汁家里还有一大瓶，气泡水有两瓶，冰红茶有四小盒，养乐多也有剩余，奶茶的话只剩粉包了，还要买嘛？]

　　李乘歌头大大的。

　　“你记得太清楚了吧？”

　　陈三愿笑了笑。

　　[也没有刻意去记。]

　　“还是有点厉害的。”李乘歌稍微吝啬地夸了一句，“那就只买一盒牛奶吧，酸奶还是四袋。雪糕呢？家里还剩多少？”

　　[冰的四根，奶的两根，冰淇淋一盒。]

　　李乘歌微微点头：“买点回去也行，不过这么多……”

　　陈三愿抢着说道：

　　[我能拎得动，祖宗，不用你拎。]

　　李乘歌感觉自己是被娇宠的妻子，立马道：“你当我是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少爷？”

　　“啊……”陈三愿摇头。

　　[没有，只是有我在的话，就不用祖宗累手。]

　　李乘歌推着车往前走：“知道你有力气，买完再说吧。”

　　“啊……”陈三愿轻轻把车拉走。

　　[祖宗，我来推。]

　　“你推吧你推吧。”李乘歌无奈，“不过除了面、蛋、奶还有雪糕，你还要买什么？晚饭也吃过了，就明天一天，菜放五天就不新鲜了。”

　　[可以买点肉包馄饨、包子之类的，冻起来留着以后吃，酱油生抽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也可以囤一些，再买一点平时舍不得吃的零食，可以吗，祖宗？]

　　“哪有什么舍不得吃的东西？陈三愿，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吗？”

　　陈三愿粲然一笑。

　　[养得起养得起，祖宗，我可好养活啦。]

　　“傻样子。”李乘歌脱下外套，想了想又穿上，“我去冷冻柜那边挑雪糕，你买完肉就去买调料品吧，等我回来再一起去挑零食，别乱跑。”

　　[嗯嗯，等祖宗回来一起买零食。]

　　李乘歌心里道：“真是让人操心的傻狗。”

　　雪糕种类齐全，刺客也多，李乘歌挑了几个陈三愿爱吃的，又拿了盒冰淇淋，路过冷藏柜，拿了纯牛奶还有陈三愿最喜欢的草莓牛奶，但把酸奶忘了，所以走了一半又折返回去。

　　“什么人呐！这么大孩子也不管管……”

　　李乘歌身旁走过去一个气呼呼的打称员。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放心上。

　　拿完酸奶后，调料区忽然传来刺耳的哭闹声，不消片刻，一大帮人都凑了过去。

　　“陈三愿？”李乘歌眉头一皱，加快脚步。

　　人越来越多，他的心越来越慌，前面那个烫着小卷发的五十多岁的大妈唾沫横飞，两片薄唇一张一闭，犹如钢刀划擦玻璃。

　　人还未到，李乘歌便一声厉喝：“闭上你的臭嘴！”

　　众人齐齐回望。

　　李乘歌的目光在落到蹲在地上擦酱油的陈三愿身上时，骤然碎开，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又连着被他踢出好几米远。

　　“啊……”陈三愿委屈地抿着嘴，眼眶里顿时蓄满眼泪。

　　“别擦了，先起来。”李乘歌从陈三愿手里拿过卫生纸给他擦手。

　　大妈见李乘歌气势不小，刚刚又被他一嗓子给吓住了，开口还算和气：“你是他哥？”

　　李乘歌摸着陈三愿的头，柔声问道：“伤到没有？”

　　陈三愿飞快摇头。

　　大妈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抓着李乘歌的肩膀喊道：“你这孩子……”

　　李乘歌冷目瞥向她：“别碰我。”

　　“哎呀妈呀！”大妈猛地收回手，手上传来阴寒的刺痛感。

　　“怪兽！怪兽！你敢吼奶奶！我打死你！打死你！突突突突突！”小男孩拿着枪怼在李乘歌腰上，使劲戳了一下。

　　李乘歌直接把枪抢过来，抵着小男孩的脑袋，微微笑道：“这枪真能打死人，你想试试吗？”

　　“你给我放下！你要对我的宝贝孙子做什么？”大妈把小男孩紧紧搂在怀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兄弟俩一个德行！就会欺负小孩子！”

　　李乘歌依旧不理她，看了眼旁边的购物车，回过头问道：“是不是他撞到你了？”

　　陈三愿立刻点头，指了下小男孩。

　　[祖宗，我在挑酱油的时候，这个小朋友挥舞着玩具枪，喊着‘杀呀杀呀’的话，推着车撞到了我，我没反应过来，酱油就摔到地上了。对不起，祖宗，我……我擦不干净。]

　　还未等李乘歌开口安慰，大妈就嚷嚷起来：“比划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弟弟不看路，撞倒了我孙子，你看这腿！全红了！”

　　李乘歌忍无可忍地呼出一口气，回头吼道：“我不是他哥！我是他爸！”

　　全场皆惊。

　　大妈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你当我眼瞎啊？你这岁数能当他爸？”

　　李乘歌冷笑一声：“你不瞎？你不瞎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锅全甩到我弟弟身上？你不瞎能看着你孙子胡闹，心安理得地要我弟弟替你收拾残局？”

　　大妈脸不红心不跳，声音瞬间拔高八度：“你胡说什么呢你！什么叫甩锅？哦！他自己没拿稳酱油，摔到地上了，还要我们替他收拾？”

　　“真不害臊！明明就是你家孩子推着车在超市里来回跑，撞到人还不讲理了？”

　　“就是！刚刚还差点撞到我，我这脚面上都有轱辘印！”

　　“原来一直大喊大叫的是他啊，吵死了，真当自己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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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纷纷响起谴责声。

　　大妈以一敌百，毫不示弱地嚷嚷道：“他还是个孩子，又是男孩，活泼点怎么了？你们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那是活泼吗？你要是在自己家里，在不影响到邻居的前提下，想怎么闹都可以，可这是超市！是公共区域！你纵容孩子大喊大叫、疯玩疯跑，就是你没尽到监护责任！”李乘歌见过一眼的那个打称员气愤道。

　　“又关你什么事了？刚才就是你咄咄逼人，把我孙子都说哭了，你们经理呢？喊他过来！我要投诉你！”

　　“我咄咄逼人？我不过是提醒他一句不要乱跑，我……”

　　打称员是个20出头的小姑娘，此时已经憋屈得眼眶泛红。

　　“我又没有做错！已经有人去找经理了，你想投诉就投诉吧！”

　　适时，李乘歌开口道：“我弟弟说是你孙子推车撞倒了他，现在，立刻马上，给他道歉！”

　　“凭什么我们道歉？！”大妈横眉竖眼地把小男孩护在身后，“哦——你自己的弟弟你护着他，他是个哑巴，他比划的那些东西，除了你，谁能看得懂啊？”

　　“你再说一遍？”李乘歌把玩具枪朝地上一摔，眼中乍然现出狠色。

　　“啊……”陈三愿连忙拉住李乘歌，后者反压住陈三愿的手腕。

　　“你瞪谁呢？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你们爸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了个哑巴！”

　　“啪”！

　　经理和员工赶到时，正好看到李乘歌打了那个大妈一耳光，两人立马冲上去，一人一个拉开两人。

　　“你这小兔崽子！有妈生没妈教的东西！你敢打我！”大妈疯了般挥舞着双手，句句尖酸刻薄，直插人心。

　　李乘歌紧紧握住陈三愿的手，还欲再动手，被陈三愿牢牢抱住。

　　“啊……啊……”陈三愿摇着头。

　　“冷静一下！孩子！冷静一下！”经理急得满头是汗，“我来解决可以吗？我来解决，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这酱油和卫生都不用你们负责，你先冷静下来！”

　　大妈发狂道：“怎么不是他们解决？他们把我孙子的腿都差点撞断了，我孙子岁数那么小，多大的力气才能撞倒后面那个大个子哑巴？”

　　李乘歌猛然挣开两人，把拦着大妈的员工向外一拽，狠狠揪住她的领子，身上泻出浓郁的杀伐之气。

　　“你孙子把我的人撞倒了，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这悍妇还有脸张口？！你就庆幸他没被碎片划伤吧，但凡我在他身上看到一条口子，我定要割了你的舌头！”

　　大妈顿觉遍体生寒，心跳剧烈如擂鼓，她虽不相信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真敢做出所言之事，可现在的他……根本不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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