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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
魔界。
时序寒在魔宫等候数日，萧玄奕迟迟没有交代洛凝下落，百般阻挠借故拖延，明昀仙尊已经失去耐心。
为免殃及池鱼，左右护法携众魔王魔将退至魔宫外，里面两位一个都吃罪不起，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宫顶掀翻。
“今天是最后一天。”时序寒眉目疏冷。
“仙尊别那么着急，坐下慢慢说。”萧玄奕倒了杯酒，隔空推至他面前，“很感谢仙尊出手为无烬渊重新加固了三次封印，作为东道主该好好款待一番才是。我们吃好喝好，再谈其他。”
时序寒凝着眼前银制酒杯，下一瞬酒杯碎裂酒水迸溅，“加固封印是为苍生，与魔尊无关，你在本君这也没这么大的面子。现在，你要么交代阿凝去向，要么收回你给她下的遮掩术法。”
“仙尊何必动气？”萧玄奕继续周旋，“阿凝她如今不在我这，你还是别难为我了。不如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阿凝生厌的事，才让她避之不及。”
“本君与她的事，轮不到你置喙，关系更不容外人挑拨。”时序寒耐心告罄，“既然好言相劝魔尊不肯配合，那就休怪本君自己动手寻人了！”
从魔宫三十六苑开始，宫殿亭台的屋顶被挨个掀起，周围魔族四散奔逃，时序寒轮番找过去，都没有徒弟半点踪迹。
“时序寒，这不是你九宸山！”萧玄奕大骂，抄起魔戟冲过去阻拦，“欺人太甚！”
时序寒在魔界堵守多日，当然知道阿凝不在这里。
那日她在梵冥村不经意泄露的气息，让他欣喜若狂，可她的踪迹转瞬即逝，如流水过隙，再一次的躲避让他明白，她不想见他。
明昀仙尊大可以通过不断缩小结界，将孽徒逼入预设的灵罩陷阱，她只是隐匿踪迹却还在结界内，而他有这个能力。
他没有。
抓住她，然后呢？撕开最后一点师徒体面，露出内里不堪的疯狂偏执，一起万劫不复吗？
时序寒来到魔界，阿凝是与萧玄奕离开玄清，她未必肯与他回九宸，却迟早会再回此地。
这个认识让他心口发闷发涩，但要见她，这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他们的相见，是她愿意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若是为了萧玄奕……她会不会露面？
从魔宫开始一寸寸搜过去，将整个魔界翻过来，即便还是找不到她，他也甘心。
起码证明她没有那么在乎萧玄奕。
明昀仙尊与魔尊的斗法你来我往，远远观战的魔族只见刀光剑影，炫目天光，但萧玄奕知道，他的对手在走神。
时序寒的不专心更加激怒了魔尊，他的眼神空洞虚无，似乎在看远处，又仿佛在等什么出现，藏着久等不至的忧郁惆怅和自弃。
未尽全力，丝毫不把他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搞什么啊！
魔尊攻势愈急，奈何还是不得近身，时序寒等了会似乎也倦了，懒得再纠缠下去，抬手凝聚灵力，行将结束这场斗战。
灵力凝剑，瞬间分出千万剑意，朝萧玄奕劈头盖脸刺去！
正此时，一抹鹅黄身影迅速掠至，拦在剑阵之下，结阵于魔尊身前与他相抗。
罡风劈开她斗笠，连带洛凝身上的绝影罩也被震碎。
她回来了！
重新察觉到她熟悉的气息，时序寒且喜且惊，硬生生收回剑阵，强行逆转完全不顾剑阵反噬，压下口中翻涌的腥甜。
原本相抗的两股力量，一边倏然撤手，另一边没了掣肘，在洛凝反应过来前，转瞬间便袭向时序寒。
剑意将他穿胸而过，她根本来不及收手。
“师、师尊，你……”怎么不躲？
他对她从来毫无防备。
洛凝颤着声音，伸手想要靠近，眼眶微湿。
“阿凝——”时序寒眉眼舒展，嘴角血渍艳红，雪白襟前绽开一片靡丽的红，如烈火灼烧她的眼。
他的阿凝又不是故意的。
只要她回来便好。
未及他触到她袖摆，洛凝顿住了脚步不再上前，时序寒顺着她惊惧的眼神低头，才赫然发现从背后贯穿他心口的染血长刺。
在他们相对须臾，萧玄奕趁隙绕至他身后，在她误伤时序寒后，找准时机下手全力一刺。
萧玄奕拔出魔戟，对洛凝自鸣得意道，“我们配合还是很默契的。”
洛凝来不及瞪他，飞身接住时序寒，师尊胸前血洞汩汩流出，如折翼蝴蝶般脆弱易折。
时序寒只是定定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眼底瞧出所有。这比斥骂和责罚更叫她惭愧，即便她没那么做。
哪怕是质问、愤怒都好。
“师尊，师尊！”
时序寒昏迷前，耳畔是她焦急呼声，遂安心闭眼陷入黑洞洞的虚无。
半个时辰后，魔宫临时新辟的政务殿侧殿。
魔尊屏退左右，殿中只有两人。
“啪——”
巴掌清脆的声音在空旷室内回荡，清晰无比。
“谁让你对我师尊下手的！”洛凝揪住他衣领质问。
“他要拆了我魔宫，还在魔界与我动手，你不是看到了吗？”萧玄奕大拇指抹去唇角血渍，傲慢肆意，“还有，我一直以为你是站在我这里的。”
“我救你是为了让你从背后捅我师尊一刀吗？”洛凝出离愤怒，“以师尊的功力，他根本就没打算取你性命！你借我偷袭他，有经过我同意吗？”
“洛凝。”萧玄奕沉声，“你已经离开玄清宗了。在那帮正道修士眼里，你早就叛出师门，与魔为伍，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妖女了。明昀仙尊来这里也是抓你回去，你是打算束手就擒等着被抓回去审判，抽筋拨骨毁去灵根吗？”
“那又如何？我的去留，轮不到你管。”
“是我带你来魔界，如今你我在世人眼里是一丘之貉，我有照顾好你的义务，我自然得管。”萧玄奕言辞恳切，“时序寒若回回来抓你始终是个麻烦，不如杀了他一劳永逸。”
洛凝怒意更甚，“他是我师尊，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许任何人伤他。”
“伤他又如何？”萧玄奕拔剑抵在胸口，将剑柄塞进她手，“那你就替他还回来啊！”
“萧玄奕你疯了！”
“时序寒这会昏迷未醒，这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只要他死了，拿下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指日可待！我魔族何必世代苦守无烬渊这穷凶极恶之地？！”
洛凝一时间气血上涌，瞳孔翻红，握紧剑柄，剑尖微微没入他血肉，带出一点红，她恍若惊醒正欲收剑。
萧玄奕不以为意，反握紧剑刃，“你若不动手，我现在便去杀了他。”
“你敢！”推扯之间，剑锋直直没入萧玄奕胸口三寸。
她丢下剑，背影消失在殿门外。
萧玄奕知道，她是去找时序寒了。
“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他苦笑低叹，“那我呢……”
*
魔宫后方宫阙屋顶尚在，洛凝命人加装了锁具，又加设封锁结界，将一座华美宫殿改装成只关一人的牢狱。
以时序寒如今伤势，在她下过禁用灵力的禁制后，八成是破不开这里的，但洛凝还是有备无患。
师尊服过丹药还是昏迷不醒，胸前的血窟窿敷过药不再汩汩涌血，但依然触目惊心。
他得留下好好养伤。
洛凝抬手又布下一道结界。
不许他走，也防止外面的人蠢蠢欲动。
她伏在时序寒榻前，心中愧疚不已。
若当时她没动手，师尊就不会分心，更不会受这样的内伤和重伤……
师尊肯定认为是她这个逆徒联合魔尊一起暗算他。
洛凝捂着他袖摆长吁短叹，皱着张脸埋在臂弯里，熟悉的甘松气息天然带有安神效果，她怀着愧怍闭眼守在师尊床前无端睡去。
「阿凝？」时序寒轻轻摸了摸她脑袋，「怎么趴在这里，容易着凉，回房去睡。」
洛凝抬头，「师尊……」
「好了，快回去。师尊这里没事，明早记得交你那十遍静心咒。」
「哦。」她不情不愿起身，走出几步似又想到什么，转身看回来，「师尊真的不生气原谅——」
湛光剑锋直指她咽喉，剑身在太阳下熠熠闪着寒光。
「师尊？」她瞪大眼。
「别喊我师尊。」时序寒脸色瞬间冷冽，「我没你这般不肖的孽徒。」
「叛出宗门，勾连魔族，你的罪孽罄竹难书！本君真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一时心软，因你肖似你师娘便不顾掌门劝阻，力排众议将你这废灵根纳入门下，以至于今日伙同魔尊欺师灭祖！」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背叛师尊……」洛凝眼框发红，苦苦辩解，「我没有联合萧玄奕，我没想伤害师尊的。我会努力修炼，不给师尊丢脸，我没有欺师灭祖——」
「还在撒谎。」像是给她定了罪，「这身伤哪样不是拜你所赐？」
时序寒提剑而来，他胸前不知何时再度出现的伤口再度涌出血流，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宛如灼烧般的痛楚叫她心神扭曲。
剑光一闪，她像是案板上的鱼，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身体控制不住抽搐颤栗。
“阿凝？”时序寒支起伤体，唇色透着失血的苍白，他伸手来探她冷汗涔涔的额，“是做噩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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