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

　　“古朴元”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卦象破碎的那一瞬间，男人向前掷出三枚符咒，符咒附带有未知的灵力，促使它们在石洞之中冒着浓烟。

　　“烟雾咒！”刘北祁环顾四周，大喊，“趴下！”

　　闻言，周翊冲上前去，他只身一人挡在前方，配合着三枚符灵在“古朴元”的周围又落下三道符。符有禁锢作用，瞬间形成了一道灵力屏障，断绝了男人与外界的联系。逃跑不成，“古朴元”就这样被周翊困在了原地，屏障的形成似乎阻隔了什么，在浓雾散去的那一刻，男人竟当着所有人倏地倒下。

　　他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摔倒在地，四肢折起，歪七扭八地叠着。“古朴元”的脑袋同样垂在一旁，双眼没有合上，眼神却是空洞。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北祁大惊，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灵力屏障外，蹲下身子查看，他竟发现“古朴元”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着。

　　“傀儡术？”何凌在同一时间明白了其中的端倪，他不可思议得看着男人的尸体，站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怎，怎么可能是傀儡术？”

　　“北天凌家的傀儡术？”刘北祁同样吃惊，“我们这有凌家的人吗？”

　　虚剑空。

　　周翊扭头和杭谨庭对视，却在片刻后听见杭谨庭道：“应该不是他。按照古浔所说，古朴元是十多年前就被人操控了的，当时的他只有十多岁，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傀儡术。”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古朴元的身体便已腐烂成了一堆白骨。古浔上前，神色悲恸，她停留在古朴元的尸体一旁久久不敢上前，看着一堆白骨，伸出手来，却又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她的心中早有猜测，但在事实展露在眼前的那一刻，依旧控制不了眼泪的溢出。

　　“他应当是早在当年救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的。”杭谨庭上前，在古浔身旁半蹲下来，“这么多年来，被人用灵线以傀儡术操控。”

　　古浔望着白骨，问道：“傀儡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一般人不行，但凌家总有人可以。”杭谨庭回答，“高阶的傀儡术的确可以远程操控，施术者能得到这具尸体的记忆，并以此来模仿。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很难发现的原因，但古家的幻术绝伦，背后之人很难通过傀儡术来用这具尸体施展幻术，所以他才对外宣称，奇门遁甲阵后，古朴元伤及根本。”

　　杭谨庭轻轻拍了拍古浔的肩膀，而就在这一刻，女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拗哭。她的泪水几乎流淌了整张脸，声音回响在石洞中，古浔用力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无法呼吸。

　　“我情愿，我情愿接受他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古浔自言自语，眼眶被泪水充盈，让她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心中被一股悲怆给沾满，“前几年我总以为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所以他越来越讨厌我，我甚至以为他变了……我情愿是他变了…….”

　　古朴元的尸骨距离古浔一寸，女孩却迟迟没有上前，她弓起身子，不住地抽泣着，泪水将她的脸庞染花，古浔用一只手勾着尸骨的衣服，正如她小时候牵着父亲的手外出游玩。

　　“人死不能复生。”周翊上前蹲下安慰，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并没有力度，他继续道，“死亡不过是另一场开始，他的新程已经迟到了十多年，你现在是在帮他解脱。”

　　古浔用哭声回应，久久不能平复。

　　“他早就该死了。”策宇寰忽然出声，“灵魂或躯体若得到永生，这才是不幸。”

　　周翊微微抬头，朝着策宇寰点头，他在对方的搀扶下起了身，随后又伸出一只手，试着将跪在尸骨面前的古浔拉起。

　　“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你难过了。”周翊冷静道，“你为什么会发现他有问题？”

　　古浔被周翊一语点破，逐渐冷静下来。她深呼吸着平复心情，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将内心的复杂情感压下。闭上眼睛回忆，古浔安静述说的模样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在与大家分离之后不久，遇到了何先生和那个瞎子。”古浔说，“他当时想要将何先生二人困在睨逻幻境之中，需要我的帮助，但是我拒绝了。”

　　何凌立马意识到：“所以我和瞎子身陷的睨逻幻境才那么容易被打破？傀儡术师根本发挥不出幻境的十分之一力量。”

　　古浔点头，她看着何凌继续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们和我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三番四次陷害你。再加上心蛊那一次，我起初怀疑何先生你与他有过节。”

　　“没有。”何凌直接摇头否认，“就连工作上我都没有和古朴元打过交道，你们古家几乎不和我们守纪派有往来。”

　　“后来我朝他探口风，的确有些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些我都没有怀疑。”顿了顿，古浔又说，“直到进到了这座石窟，我才发现他似乎对这里过于了解了。”古浔站起身来，她环视着四周，上前取下石壁上的火把，女孩向前走去，停留在一面巨大的壁画之前，她说，“他其实能看懂上面所有的文字和图案，和我说这是周三王的随葬坑。”

　　何凌同样上前，在古浔的指引下，这才发现四周的石壁上满是彩绘。历经了千余年岁月，却发现面前的图案新如昨日所画。

　　“不对，西周没有彩绘。”杭谨庭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看向了古浔，“这幅画是被人后来画上去的。”

　　“就是这点。”古浔举着火把忽然转身，“他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是这幅彩绘，都像是出自他之手。他让我们下墓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鼍龙镜，我反而觉得，是为了这幅画。”

　　周翊和策宇寰本在石窟中四处打量，瞧见众人陷入了僵局，便齐齐向前走去。他止步于杭谨庭的身边，从古浔手中接过递来的火把，借着火光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壁画。

　　画中人似乎是一个男子，穿着着先秦的服饰在河边漫步，服饰并不华贵，到像是寻常市集上便能买到的粗布麻衣。在他的周围画有无数普通百姓，他们的面容大多相似，但目光却齐齐投向了河边的男人。

　　男人成了众矢之的，却浑然不知。而这也便是全画之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太诡异了。

　　“他有和你说，这里随葬的是谁吗？”忽然，周翊开口问道。

　　“大多都是当时的嫔妃。”古浔回忆着说，“还有几位当时的权臣和皇子。”

　　“权臣和皇子也埋了？”策宇寰问道。

　　周翊下意识地转头，看见策宇寰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心中的疑惑不禁愈演愈大。

　　策宇寰在他消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在大周境内，倘若景王当真随葬了皇子与权臣，那又怎么会不到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步？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

　　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是大师兄！

　　“他有没有说随葬墓在哪！”周翊忽然急道，语气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随葬的皇子，还有那些嫔妃和权臣，他们之间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不，不知道……”古浔显然被周翊的忽然转变给惊到，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无意间撞到了身后的刘北祁。

　　“试试看打破壁画。”刘北祁扶住古浔，建议道，“这座石窟不深，没有能容纳那么多人的空间，前后左右，想来也只有这幅彩绘最可疑了。”

　　说完，刘北祁弹出一道灵力，灵力落于壁面发出了空心的弹响，正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示意刘北祁后退，周翊将灵力集中于手掌，他猛然向着面前的壁画拍出。他很少使用掌法，但集中了周身灵力的这一掌打出，威力仍不小。

　　面前的壁画在骤然中崩塌破碎，碎石落满了一地，扬起了地上的尘灰，蒙了眼。

　　古浔扪住了口鼻，一阵咳嗽，她被众人护在了身后，用一把倭刀撑地，支撑着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古朴元”的一战几乎耗光了她的灵力，忽然手中被人塞入一颗药丸，她转头，看见策宇寰在一片混乱中朝她微微点头。

　　“别问太多。”策宇寰轻声说道，“药是帮助储存灵力的，吃了有好处。”

　　古浔微微点头，道了谢。还未来得及说些别的，她身旁的刘北祁顿时惊呼：“你们看前面！”

　　待到扬尘散了去，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墓坑。墓坑中只有棺材约莫二三十座，墓坑外有一座巨大的木架，却堆满了亡灵牌位。

　　每个牌位前都有一支火烛，密密麻麻，铺满了几乎整个视野。它们似乎被人下了某种咒法，永久不会熄灭。没有风拂过，烛火却在摇曳，它们照亮了一整座墓坑，给这个冰冷的墓室似乎增添了不多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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