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贪得无厌

　　洗漱完的许墨轻推开主卧卫生间的门，一个转眼，就看到明明一个晚上都极好地自控着背对他而睡的小姑娘，此刻已翻过身来面朝着他的方向。
　　薄被轻拢至腰间，未完全盖严实，睡姿也并不太安分，像是知道身边人已离床，几乎是斜着身占据了整张床。许墨淡淡轻笑了下，觉得这样无意识“横行霸道”的小姑娘也很可爱。走近了低眸瞧，才发现小姑娘一手握出了小拳，两端却露出了白茸茸的东西。
　　许墨当然知道那是他送给她的束发带。是小姑娘向来都会爱不释手的细绒手感，更何况萌感十足的兽耳设计，内部还添加了特别好揉的绒毛。正如此刻，就算是浅眠中的她，拇指还下意识地摩挲着狐狸耳朵里的绒毛。
　　许墨似是头一回觉得这是一次失败的赔礼，某种意义上的，他赔掉了自己被小姑娘捧在心尖的机会。
　　怔了怔，然后无奈摇头，怎么会有这样拈酸的念头来，左手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右手掌心细长的红痕，许墨轻笑着叹息。
　　事情似乎还要从小姑娘手腕扭伤后的那天说起……

　　（1）
　　成功以替受伤的小姑娘洗头换得留宿一晚的许墨，在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枕边人已经早早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知道小姑娘最近几乎早出晚归，大把的时间都泡在拍摄现场。忽而念及她一贯的逞强，许墨着实不是太放心，收拾了下就不请自去地跑去探班了……
　　“哎呦，我说宝贝儿你别折腾了，我来。”
　　“没事啦，我这边手可是好好的，就是我这讨厌的刘海老是往下掉。”
　　按工作人员指示的方向而去，及至不远处，许墨就瞧见小姑娘单手捧着一些道具，另一手轻扶，极力避开了手腕需用力的地方。果然没有好好听话，忍不住就加快步伐走向她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则忽然停了下步子，有些吃力地斜过些身子，抬起有伤的那只手，用手背将不听话的刘海往后捋，如此这般，重复了两三次。
　　许墨好笑地呼出一口气，刚想冲上前去帮忙，就听到了另一边有一道男声响起，几乎是娇嗲作态的宛转语调，音起人才至，一句“宝贝儿”，不由让许墨顿了步。
　　眯起眸子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打扮时尚的男子，五官清秀，妆容精致却不浓重。
　　“别急，乖，这不正好给你送来发夹了嘛，别动哈，我帮你……”
　　一边说着，男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夹。小姑娘撇过头看了眼，紧接着几乎是欣喜若狂，满是崇拜的表情展颜冲着男人说，
　　“啊，是那个我求了很久的限量版小狐狸发夹嘛！可我是准备收藏的啊！”
　　“宝贝儿，应急懂不懂，放心不会坏的。”
　　男人有些甜腻的话音一落，小姑娘便自觉地稍稍斜下些身。然而，并没有刘海一下被束上去的紧缚感，只听到耳后传来男子的一声惊呼。诧异着回过眸，才瞧见是许墨握住了男人的手，动作极快地抽出男人捏在指尖的发夹。
　　“抱歉，让我来吧。”

　　（2）
　　许墨的适时出现，让方才的男人尴尬一笑，招呼了一声，就讪讪地转身忙自己的事了。后来的时间里，许墨便就一直陪在了他的小姑娘边上，不让她碰一件大件，该帮忙提的拿的也绝不含糊，体贴周到的呵护直接让在场的同事都怨念老板喂他们狗粮，最后生生把两个人赶了回去。
　　可只有小姑娘自己觉得有些不太对味的地方。全程除了询问自己要如何协助，其余时间许墨都安静得过分，视线不是盯着她的头顶发夹的位置，就是瞥向那个给她发夹的男人。
　　尤其是在听到韩野大大咧咧的喊，
　　“Tony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简直就是个狐狸精啊！！”
　　小姑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回头看了身后侧的许墨，却惊觉他盯着韩野的那个方向，凝眉怔忡，眼神里都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危险气息。
　　“许墨？”
　　“嗯？”
　　“我们新来的造型师长得很好看哦？你怎么总是盯着他看！”
　　“嗯，只是观察下你的新同事，不可以吗？”
　　“你这是什么习惯，不许你看了。”
　　“那么霸道啊？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嗯？”
　　“比起我，他可能对你更有兴趣，你这样留意他，我能不慌嘛……”
　　“什么？”
　　许墨似是没明白小姑娘的意思，愣了一瞬，对上小姑娘反而有些揶揄的眼神，无奈低笑了下。
　　“我可是只在意你呢。”
　　凑到小姑娘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柔声这么说道，轻浅的呼吸喷薄而出，更像是在小姑娘耳边吹气，引得小姑娘不由微微避了避，他便趁机抬手抚上小姑娘的脸侧，将她的发丝轻拢到耳后，又轻轻抚拍了她头的一侧。
　　动作温柔，却顺势带下了刘海上的那一枚小狐狸发夹。
　　“哎，Tony老师好不容易替我找来的，你别弄坏了！”
　　“那么紧张他送你的东西？”
　　“哎呀，你先还给我好不好嘛？”
　　小姑娘将许墨轻推开些距离，嘟着脸向他撒娇。但许墨似乎不怎么买帐，将发夹握进掌心，扬唇笑，
　　“看起来你和这位新来的造型师关系很亲厚。”
　　“才不是因为这个……明明是我托他代购的啦！不过确实，他人很好，性格又有趣，值得深交。”
　　“所以说，一声声宝贝儿哄到你心里了，对不对？”
　　“哎？”

　　（3）
　　一句话，小姑娘猛然回过了神来，这……许墨是又吃醋了吗？
　　“啊，才不是。人家只是口头禅，他连喊韩野都是这个调调……”
　　“哦？可你这语气似乎是在告诉我，你有那么点失望嗯？”
　　许墨漾着浅浅的笑意，却并不显得有一丝愉快的情绪。手上的动作是抬起后又轻轻掐着小姑娘的脸蛋，指腹缱绻着上下轻浅摩挲，亲昵又暧昧。
　　“唔，失望啊！要是许教授肯叫我声宝贝儿，那我一定以及肯定会甜到心里去的！”
　　“就、那么想听？”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眼神却瞟向了此刻还捏在许墨指尖的那枚限量版小狐狸发夹。
　　“小傻瓜。”
　　许墨又怎会没有洞察到自家小姑娘的小心机，转而就变了蹙眉深思的表情，眯起了双眸笑得很是狡黠，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劝诱，
　　“作为交换，能不能告诉我，最近你买了那么多小狐狸的原因吗？”
　　“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的，因为我时时刻刻都用心在关注我的小姑娘啊。”
　　“你……又逗弄我。”
　　许墨终是笑出了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脑，而后顺势将她拢到了怀里。
　　“我说的都是实话，无论是你本身，还是你周围环境，小至每一件摆设，关于你生活的状态，你喜欢的变化，我都在用心抓住每一个细节。”
　　“许墨。”
　　“嗯，我在。”
　　“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小傻瓜，我也一样。”
　　“不是，我是说……”
　　小姑娘并没有说下去，而是趁着许墨一瞬分神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又顺手牵羊摸到了那枚发夹。许墨含着笑并没有与她争，只是任由小姑娘自鸣得意地将发夹举到他的眼前晃了晃。
　　伸手揽过小姑娘的腰，拉近了彼此距离。小姑娘依然将抬着手，只是此刻将发夹上的小狐狸比着许墨的脸，顿了顿，然后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
　　“……好，我明白了。”

　　（4）
　　许墨明白的当然是小姑娘对他的惦念和心意，也以为这件日常不值得一提的小插曲就这么磋磨过去了。然而，他也终是没预知到，后来还引发了更多的事。
　　任由他再一次留宿的第二日清晨，许墨才一脚从床上落了地，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轻浅发出咔嚓一声。连忙抬脚，弯身捡起地上已碎裂的东西，才发现竟是小姑娘的发夹，因为自己的一不留神，发夹上的小狐狸已经脱离夹子，而夹子也被自己踩歪了。
　　“许墨……唔嗯……”
　　身后响起小姑娘的声音，分明还是睡意朦胧般的呓语，却让许墨心头一动。未及转身就感觉腰间一紧，隔着单薄的睡衣仍能感觉后腰贴上暖暖的温度。
　　在小姑娘看不到的时候，许墨扬唇轻笑，不自觉将已损坏的发夹攥进了掌心，一瞬又蹙起了眉心。
　　“抱歉。”
　　“嗯……什么呀？”
　　许墨拍了拍小姑娘箍着他的手，示意她松开后便转过身，摊开了掌心给她看。小姑娘揉了揉惺忪的眼，定睛，而后就猛得抬头。
　　许是刚睡醒带着的水汽，又许是一时气急的酸楚，总之许墨一个低眸就看见小姑娘似是眼泪汪汪的样子。
　　“唉……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你可以生气，可以冲我发脾气，好不好？”
　　小姑娘却是轻咬下唇，隐忍不语。伸手向许墨的掌心而去，才想去抓上面的小狐狸和夹子，忽然就愣住，踌躇了下才迅速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二话不说下了床往卧室外跑。
　　难得的，许墨失却了一贯的游刃有余，竟是怔怔地被小姑娘晾在了房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没一会，就看到小姑娘转了回来，手上却多了一个小箱子，许墨当然认得出，那是家里的医药箱。
　　分明就像是有起床气一般，小姑娘依然没有选择和他说话，却轻柔地拉过方才他攥紧发夹的手，掌心朝上，捏着一根棉签就轻轻地抹，原是刚才不小心被发夹上的齿轮划拉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不深，但也不断地渗出了血珠……

　　（5）
　　整整一个上午，小姑娘就没理过许墨。开会的时候，却也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的人讨论方案，拿起手机翻了翻自己朋友圈底下的评论，没有发现想要人的回复，忿忿地设置仅自己可见，然后几乎是以轻甩的姿势，让手机安全着陆在会议桌上。
　　底下皆是一惊，鸦雀无声……
　　“一个发夹而已，你啊，是不是太敏感了？”
　　员工纷纷作鸟兽散避开雷暴中心，也只有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上她家的年轻老板。
　　“我就是……很不安嘛，像是有什么不好的暗示……”
　　“他也不是故意的，别胡思乱想。”
　　“是啊，正如他每次都不是故意要离开我一样……”
　　安娜没有说更多，只是宠溺般地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捏起她明显带有折痕的刘海，
　　“你看看这夹痕，出门时不打理下吗？这是夹了一个晚上？”
　　“唔……”
　　小姑娘无言以对，她自然不是怪罪于许墨，也不会觉得是许墨依然小气着这发夹来历的缘故。她只是想起那天后来许墨温柔地替她夹上，又温言软语地赞她可爱……
　　嗯，而后就嬉闹了大半夜，累及睡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发夹的事。她也知道，正如她朋友圈所怨念的那一句「小狐狸离我而去了……」，这背后所蕴意的念头，并不单单是发夹损坏的那一件小事，她内心的隐忧从未被抚平。
　　这一点，许墨显然也意识到了。小姑娘终是没有直接冲着他发脾气，甚至还温柔悉心地替他处理好伤口。
　　可是，临出门前，她看到小姑娘有些急躁地折腾着她的刘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起掉了狐狸头的夹子往发间夹，下意识手腕极用力才忍不住唏嘘了声。
　　许墨急忙上去捉住了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腕，心里疼急了，凝着眉自也是没摆出什么好脸色。这下小姑娘并不领情，好着的手用力推开她，转眸瞪了他一眼就别过身去。
　　“我会赔给你的。可是它不好用，我们就不用它了，好不好？”

　　（6）
　　小姑娘将定制的娃娃抱在怀里，是个拥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模样，粉紫色的眸子扑闪着。
　　某次许墨远行归来的时候，一下睹见了还逗她，在她耳边悄声问，
　　“就这么想我？要这样睹物思人嗯？”
　　“才没！少自恋了，你哪来这么大的眼睛！”
　　思及此，独自盘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轻笑出声，指尖却揉捏着此刻圈在娃娃头上的束发带，雪白的带有狐狸兽耳的。
　　那是一天没搭理许墨后，自己收到的快件——一枚修好的还沾着一丢丢血痕的狐狸发夹，以及一个束发带。
　　『我要出差两天，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听人说束发带会比较好用，以后就用它吧。发夹收好，不许你再用了。听话，信我吗？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谁会把束发带戴出去啊，许墨大笨蛋。
　　小姑娘手不停地揉搓着小狐狸的耳朵，尤其是耳朵内的那一撮白毛，根本停不下来。嘴上振振有词，对着长得很像许墨的娃娃吐槽。
　　“小傻瓜，当然从来就没想过让你戴出去，这样可爱的样子不能只给我一个人看吗？”
　　小姑娘吓了一跳，呆愣愣地抬眸对向声音来源的方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两天吗？”
　　“因为……我很想你，所以就赶了回来。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哼……”
　　小姑娘别过脸去，憋着一口闷气，差不多也有两天没搭理许墨了，无论是电话、语音，还是讯息，到后来，小姑娘倒是突然发现这样和许墨冷战，完全不受温柔撩人攻势妥协的自己很棒。
　　原来也不过是打算坚持到他回来再说的。可是，竟然没出三天，就被许墨漏液赶回闯到自己家里的举动破了功。
　　她当然不能欺骗自己不想念，所以这一刻她心里是甜。
　　沙发一边陷了下去，背后席卷的是不灼热的温度，许墨从背后搂着自家小姑娘，下巴搁在人的肩头，细细呢喃般，
　　“我的小姑娘似乎是不想要我了呢？”

　　（7）
　　“可我急着想见你，没有拿自己的钥匙，要不要收留你的大笨蛋呢？”
　　适当地表达出自己的满心委屈，这一招，许墨是信手拈来，屡试不爽。
　　窗帘的缝隙透出熹微的光，洒在床上的那一小团身影上，柔和又令许墨没来由地觉得幸福感十足。他记得一句话，此刻在内心涌动——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注释：朱生豪）
　　蹲在床边望着小姑娘的睡颜，要说不满也是有的，微不可查地轻叹，又悄摸地捏住小姑娘手里发带的一头，缓缓抽出，握在了自己手里……
　　小姑娘是一个激灵，忽然坐了起来的。迷糊了好一会，才摊开早已空空如也的手，一个翻身就下了床，还来不及穿好拖鞋就跑到了卫生间门口找到了许墨。
　　他回眸冲她笑的时候，小姑娘不断揉了揉眼睛，可看到的还是一身白条纹休闲服的许墨，头上顶着雪白的狐狸耳束发带。
　　“许、许墨？”
　　“嗯？怎么这副表情？不好看吗？”
　　“……唔，一觉醒来许墨你现原形了！”
　　“噗……”
　　许墨也是始料不及，发懵的小姑娘最后愣神回来的时候嗫嚅着的话是这个，真的是……太可爱了。
　　“那，你会不会喜欢这只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大狐狸，嗯？”
　　步步逼近，话才说完，手臂已圈上小姑娘的纤腰，一个使劲就将人带到了怀里，几乎也没给人回上一句话的机会，凑到小姑娘的耳边，
　　“我的耳朵也很敏感，你要不要摸摸看？”
　　轰然一下，小姑娘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要烧起来。她当然还有印象，那晚许墨帮她洗头时，她说她耳朵怕痒后他那一句压着声的“知道啦”。
　　他果然是知道了个透彻明白。小姑娘闷在他怀里，就算不看他，闭上眼都能想象出他眯眼坏笑的模样，咬牙切齿着却毫无气势，
　　“老狐狸。”
　　熟悉的轻笑应声回旋，转而又是一声轻叹，某人拿腔拿调，
　　“是要被驯养我的小姑娘嫌弃了吗？”
　　“是呀是呀，嫌弃你连束发带都不会用。”
　　“哦，那你教我好不好？”

　　（完）
　　怎么也抑不住笑意的小姑娘推开了许墨的怀抱，而许墨会意地略略低下了身，任凭小姑娘撩起他的刘海全部向后抹去，塞进了束发带里。
　　“唔，真是连发际线都没向后移呢……”
　　“你……”
　　至于接下来又顺便给许墨洗了脸，互相嬉闹着给对方抹洗面奶泡沫，而后又纠缠在彼此的气息里，由得许墨把冷落他的帐一笔笔讨要回来的后续，都只是小姑娘羞于出口，却又甘之如饴的小故事了。
　　驯养狐狸吗？不，到最后，其实分明是被驯养了也说不定。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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