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在海神坳村住了几日，对于白翁的攻坚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主要原因竟是见面的机会太少。

　　白翁捕鱼也是一把好手，一回到村子，就与那些渔家小伙子成群结队的早出晚归，搞得苏珀一直没什么机会。

　　到了第四日，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时机。白翁一行人早上出海的时候，在深海区逮到一个大家伙，因渔船太小载不动，便用网硬是拖回村来，苏珀看着几个年轻的渔家小伙抬着一条钉着鱼叉的大鱼进了村，而白翁在原地落了单，赶紧带着醇音乐颠颠的凑了上去。

　　“白翁？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等下还出海吗？”苏珀眉飞色舞掩不住喜色。

　　白翁瞥他一眼：“鱼把网挣破了，还出什么海？”

　　“哦，网破了……”苏珀替他遗憾了片刻，“那白翁是不是有时间听听我们去神机岛的计划？”

　　“没时间！补着网呢！”白翁十分不耐。

　　醇音见状坐下，取出工具，帮着白翁一起去补那网。

　　苏珀碰了个钉子，只好也坐下，愁眉苦脸的去看那网，他可不会这门手艺。

　　白翁硬邦邦的说：“这孩子来了三天就学会了，有的人啊，来了两个月还是游手好闲、白吃白喝！”

　　苏珀十分不爽：“哎我说白翁，我哪有游手好闲了，我不善这些细活，可我能讲故事啊，我会唱歌跳舞啊，你看我来这几个月，村民的夜生活有多么丰富啊！”

　　白翁想起苏珀与一群姑娘妇女围坐着讲故事的情景，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讲故事算个屁！我闯荡江湖好几十年，肚子里的故事不比你少！有本事你也会补鱼网！”

　　苏珀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攀比起来，还一脸的怒色。

　　“愣着干嘛呢！”白翁把网往这边一甩，指着醇音：“工具给他，让他来补！”

　　苏珀无奈：“是不是我补了网您就同意带我们去神机岛？”

　　白翁手下甚是麻利，头也不抬的回道：“补，有可能，不补，没戏！”

　　“好！爽快！”苏珀坐到他身边，开始学着补网，白翁藏着掖着不给他看补网的手法，他只好伸长了脖子，斜着眼睛偷看。幸而本来就比较聪明，苏珀艰难的看了半个时辰，大概学会了。渔网很快补好，他大咧咧的站着等白翁表扬，顺便商量一下去神机岛的计划，不想白翁将网一挂，拍拍裤子径自走了。苏珀顿时好生恼怒。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房门便给拍的梆梆作响。

　　醇音披上衣服去开门，见是全身披挂的白翁，立刻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白翁，你这又要带我们去哪？不会是立即出发去神机岛吧？”

　　“想得美！”白翁噔噔的走进屋来，站在另一张床前，一把撩开帘子。君蔼倚在床头未睡，见是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白翁，早啊。”白翁理也不理，在床那头找到打鼾的苏珀，揪住耳朵提了起来。苏珀猛醒，疼的哇哇直叫。

　　“您干什么啊！这天还没亮呢！”

　　白翁沉着脸：“跟船捕鱼去！”

　　苏珀一吓，彻底醒了：“什么？您要我去捕鱼？”

　　醇音赶紧过来解围道：“白翁，是不是人手不够了？还是我去吧。”

　　白翁居高临下、气势凛然的对苏珀道：“去，有可能，不去，没戏！”

　　“啥！”苏珀眼睛瞪得铜铃大。

　　自此之后，苏珀每天都要被拎着随队去海上捕鱼。三四天之后，人也黑了，身上也瘦了，精神萎靡不振，回来就缠着君蔼诉苦。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每次去君蔼屋里，或是到外面海滩上找他，他身边总是围着几个姑娘和妇人，甚至有几次，居然还有小伙子！苏珀震惊了，过去一看，有送鲜鱼的，有聊天的，君蔼也会主动帮着他们挖海贝、织渔网、拾鸟蛋，还带领几个人上山看地形，蓄了个淡水池，再引流入村里，如此便不用接雨水度日了，村民都很高兴。

　　看着那些小姑娘、小伙子的真诚笑脸，苏珀感到全世界都在弃他而去。刚要在人堆里拖走小君，白翁抢先一步把苏珀拖走了。

　　苏珀惨兮兮的问：“白翁，你又要干啥？”

　　“昨晚下雨，有两座草屋塌了，你和我们去修。”

　　“是不是修，有可能，不修，没戏？”

　　“对。”

　　“白翁啊，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可都着急去神机岛呢。”

　　白翁站住脚挑着眉毛看他。

　　“好吧，就当我没说。”苏珀垂头丧气的走了。

　　要修的屋子有一间是贺家大婶住着的，她把手里的针线活计拿到屋外来做，一边和白翁聊着天。小伙子们都笑着避远了。白翁一眼瞥见她发间的贝壳钗子，惊问：“这钗？”

　　贺家大婶脸上笑开，狠锤了他一把：“装什么蒜，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玩什么什么小惊喜，偏要那孩子拿来给我。这几个钗子我都死心了的。”

　　白翁尴尬着，也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心里对醇音这几个外乡人又多了几分好感。聊了一会儿，看见房上的苏珀被大太阳晒得晃晃荡荡的，突发善心的招呼了一下：“下来喝点水？”

　　苏珀乐呵呵的蹦了下去，捧着水猛灌，然后一擦嘴：“哟，贺婶也在！”

　　贺婶笑的慈祥：“这是我家，我不在这，还能在哪？瞧你这孩子，嘴上干的都起皮了……”她端着碗从屋内锅里盛了一大碗酸梅水：“早上煮的，快喝吧，这个最解渴了。”

　　“多谢贺婶！”苏珀一口饮尽，浑身舒爽。

　　把碗递给贺婶，苏珀忽然注意到白翁沉着脸，神色有些不善。再看贺婶，一直对自己慈爱的笑着，仿佛是看着多么招人喜欢的孩子一样。

　　苏珀心里一抖，对这些日子白翁的折磨举动霎时懂了大半：天啊！这是怎么说，您老把我当情敌看了吗？怪不得我来不到十天就把您气跑了，回来又一个劲儿的折磨人，就是不说带我们去神机岛！苏珀干笑了半晌，对贺婶说：“婶啊，您这个酸梅水可太好喝了，白翁也累了，您给他盛了没？”

　　贺婶瞅了眼白翁，伸出一只手戳苏珀脑门：“这老头嘴刁，怕酸，剩下的那锅还不都是他的，我得对些蜜再煮煮。”

　　白翁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是啊是啊，还是贺婶最了解白翁，对白翁最好了。”苏珀偷瞥着白翁脸色，一个劲儿的撮合说好话，只希望白翁能明白他的努力，至少不要再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找他的麻烦。

　　白翁大手一挥：“别缠着贺婶，快去干活吧，晚上把小君他们叫到一起，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苏珀听他语气平和，没有怪罪之意，这才如蒙大赦的爬上了房。

　　天色全黑之后，白翁如约来敲房门。闭关长达数日的燕丹也难得过来一起商议。狭小的屋内塞了五个人，顿时有点拥挤。坐下之后，君蔼便开门见山的询问来意：“白翁此来是否要商议去神机岛的事？”

　　白翁点头：“不错。”

　　苏珀连忙在他背后各种比划炫耀，表明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下的白翁。

　　白翁接着说：“神机岛就是个异族人居住的小岛，没什么神秘的，我一开始也没说不想带你们去。”

　　刚显摆完的苏珀十分尴尬。

　　白翁却不知不觉：“不过，神机岛有些特殊，每年只有初春和深秋，大潮退去的时候才能去岛上，我这些日子也是在等上岛的机会。再过十日就可以上岛了，这次可以带你们去，一路同样十分凶险，至于你们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就交给各人运气吧。”

　　君蔼开口：“白翁，您能具体说说神机岛有何凶险之处吗？”

　　“这就要从神机岛本身讲起了。”

　　白翁说，神机岛在海神坳东面极远的大海中，是座非常广袤的岛屿，岛的大部分都藏于水下，露出水面的部分住着模样奇艺的异族人。传说那里是被海神放弃的地方、魔鬼的乐园；是众多海国商人、海贼、旅人的必经之地。因此，那座岛虽然光秃秃的，凭借妓院、赌场以及黑市这等地方倒也经营的十分富庶，大有自立一国的趋势。

　　要说这座岛屿的凶险之处，有三条：

　　一是去路上的大雾。这座岛十分古怪，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都将碰上灰黑的海雾，那雾就像我们烧柴升起的烟灰色，十分浓重粘湿。如果没有带蓬的船，还没穿过雾区呢，多半就要死在路上。

　　二是海旋。那些海旋大到望不见尽头，一个连着一个，船技好的话，可以侥幸贴着边缘一个一个蹭过去，但是绝对会因此在雾区迷路找不到岸边。

　　三是暗礁区与利齿鱼。穿过雾区和海旋区，接近岛屿之时会有一片暗礁遍布的黑色海域，那里的水时深时浅，大船不知路径绝难通过，否则触礁沉船，水里的利齿鱼群会把落水的人撕的骨头都不剩，那就真是眼望着岸边也没命上去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神情都有些凝重。白翁自顾自喝了半壶水，又哈哈一笑：“吓坏了吧？其实也没传言那么恐怖，不是有好多商船、海贼都去了么？有我这个靠谱的引路人，没什么危险的。”

　　他当然不知道，大家想的是另一回事。苏珀和燕丹几乎同时说：“小君、醇音，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醇音一愣：“为什么？”

　　苏珀道：“原以为神机岛只是位置难找，没想到去路也这么危险，小君受不了这般折腾，我们也不能让个孩子一起冒险，早知这样都不应该让你们来海神坳的……既然都来了，就在这里作为接应吧。”

　　君蔼拒绝：“不必担心我，海神坳也无需后应，白翁往来数次，既说没危险，我们应该信任他。”

　　“可是……”

　　不等苏珀驳斥，醇音忽然站起来大着声音表态：“我要去！我要救七雀，我……我想见他！”

　　“你想见七雀我们把他带回来不就了了？”苏珀笑着揉他脑袋，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他？”

　　醇音点头：“是。”

　　苏珀转向君蔼，后者点头：“他有这个权利。”

　　苏珀还想阻一阻他们师徒二人：“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本事？小音呐，我和燕老头哦不，我和你师祖可都是千锤百炼的熟手了，遇上危险足以/自/保，我听小君说你往北一路进步不少，可再怎么也是个生涩的新手，我们若分身不暇，你如何保护自己？又如何保护你师父？”

　　白翁笑插一句：“他师父还用他保护？我们一路过来海神坳，没有这个病秧子可就都玩完了。”

　　君蔼笑着，眼内却含警惕：“君某权当白翁是夸奖在下了。”

　　“师伯，你会同意我去的。”醇音没有正面回答苏珀的问题：“还有一件事，我一早把小鱼干晾在沙滩上了，刚才白翁进来，说今夜稍晚会有雷雨，您等下陪我去收回来吧。”

　　燕丹回视醇音，君蔼笑而不语。

　　苏珀看着这三人，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指着醇音半天才咬牙说了一句：“好小子！师伯陪你去收鱼干！”

　　君蔼引回正题：“白翁，我们何时出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下月初一吧，我要你们在这三天之内联系上朱潮镇那个有钱的掌柜的，让他送一条木船到赤江口海边，船不要大，要绝对的结实抗风暴，甲板上要五个捆人的木桩，长一点，铁索铁钩也备齐五份，三天后我去取，能办到吗？”

　　苏珀挑眉：“您怎么取？我给那掌柜的送信还要倚赖那食肉的海鸟，您要能拖着一条船过来，我们当初干嘛又游泳又蹦礁那么玩命？”

　　“那你就别管了。”白翁站起，“这两日，劝你们拜拜海神，船到之后我们就出发，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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