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

　　河北道幽州城，节度使张寿昌的节帅府议事大堂内，炭火烧得正旺，却仍驱不散早春的寒意。十余名武将顶风冒雪应召而来，甲胄上还带着未化的雪屑，分坐两侧，神色凝重。

　　年过五旬的张寿昌站在堂前，目光扫过在场众将，抱拳深施一礼：“各位大人冒着风险应召而来，下官感激不尽！”

　　众将齐齐起身还礼，声震屋瓦：“张老节帅过谦了，应该的！”

　　张寿昌直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沉声道：“自正月十七至今，契丹已派出数十支百人小队，袭扰我河北道各府县边境村镇。诸位大人对此有何见解？”

　　蓟州卢龙经略使聂征率先起身抱拳：“启禀节帅，末将观察多日，发现契丹小队只劫掠远郊村镇，并未与我军发生大规模交战，也未曾造成平民大规模伤亡。目前仅接到两起上报，称有三名村民因不愿配合交粮而被契丹人打伤。”他顿了顿，眉头紧锁，“此举一反常态，恕末将愚钝，着实拿捏不准其中玄机，故未敢轻举妄动。”

　　“的确如此。”妫州刺史西门央起身补充道，“事后据遭劫掠的村镇百姓反馈，契丹人似乎饥肠辘辘，一下马便直奔酒楼饭庄，狼吞虎咽后方才打包粮食，而后才去粮仓，最后挨家挨户搜粮。”

　　张寿昌眉头紧锁，转身向坐在贵宾席上的河东道节度使菲尼克斯抱拳请教：“菲尼克斯节帅，您看此事当如何解读？”

　　菲尼克斯起身回礼，操着略带异域口音的汉语道：“张节帅，各位大人，依本帅之见，契丹人或许是真的饥饿难耐。大家可还记得，去岁末便有探报称契丹境内发生瘟疫，本就缺医少粮。加之朝廷下令断绝与契丹的商道，算来已近两月。如此看来，他们的举动倒也合情合理。”

　　“菲尼克斯节帅所言极是！”安东都护邓朴灿洪亮的声音响起，“咱辽东跟契丹打交道数百年，依照他们的德行，若是寻常袭扰，必定连人带粮一并掳走。契丹人不善工匠，若无汉人工匠，他们连甲胄兵器都打造困难。此次只取粮食，不掳人口，确实反常。”

　　成德军经略使赵安民起身道：“末将曾亲自率队前往遭劫村镇查访，发现契丹人来时一窝蜂，去时随大流，毫无章法，宛如流寇土匪，不似有周密军事部署。”

　　此时，蓟州女刺史穆溪兰轻启朱唇：“各位大人，下官建议观望为上。契丹可汗耶律布日古德并非莽夫，去岁秋冬战役中，我军没少在他手下吃亏。此次举动，难保不是试探或诱敌之策。契丹骑兵素来擅长机动迂回、分割包围的战术，不可不防。”

　　横海军经略使冯霄汉闻言起身，抱拳道：“末将斗胆建议，既然契丹在棋盘上撒下一把豆子，我军也不可被动应对。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派出小队与之缠斗，大军在后作为坚实后盾。若契丹主力不出，则难以撼动我军基本盘。”

　　堂内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张寿昌静听片刻，朗声道：“时候不早，诸位还需返回驻地。现在举手表决，同意坚城不出、继续观望者请举手。”

　　片刻沉默后，只有穆溪兰一人举手。

　　张寿昌接着道：“同意冯霄汉经略使策略者请举手。”
　　堂内齐刷刷举起十余只手。

　　“好！”张寿昌重重点头，“即依冯大人之计，各部立即组建快马骑兵队，每队三百人，标配强弓劲弩。若遇强敌，即发信号烟花，诱敌向我主力方向靠拢，伺机歼灭！”

　　“诺！”众将齐声应命，声震梁宇。

　　翌日黎明，数十支唐军精锐骑兵队分别从妫州、幽州、蓟州三城悄然出发。这些骑兵皆是各军精选的锐士，人马俱甲，弓马娴熟。

　　其中一支由幽州骑都尉率领的队伍，在日出时分便与一队正在洗劫村庄的契丹骑兵遭遇。这队契丹人由大贺部年轻贵族那律脱鲁尔率领，正是饥肠辘辘之时。

　　“唐军！”契丹哨兵惊呼未落，幽州骑都尉已张弓搭箭，一箭射翻那名哨兵。

　　“结阵！”那律脱鲁尔虽惊不乱，迅速指挥部下结成一个防御圆阵。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契丹贵族，是大贺部有名的勇士，曾在上次秋冬战役中单骑连破唐军三阵。

　　然而此次不同往日。唐军骑兵并不急于冲锋，而是在外围游走，以强弓劲弩远程射击。箭雨如蝗，契丹人虽然勇猛，但装备简陋，很快便有多人中箭落马。

　　“突围！”那律脱鲁尔眼见形势不利，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向唐军阵型薄弱处冲去。他手中长刀舞得风雨不透，连斩两名唐军骑兵，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就在他即将冲出重围之际，数名幽州骑射军士同时冷静地张弓瞄准。弓弦响处，数支狼牙箭破空而至，正中那律脱鲁尔后心。年轻的契丹勇士身形一顿，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故土方向，缓缓坠马。余下的契丹骑兵见主将阵亡，顿时士气崩溃，很快被唐军全歼。

　　类似的场景在河北道边境多处上演。唐军小队战术灵活，装备精良，加之以逸待劳，很快便将仍在劫掠的契丹小队逐个击破。

　　夕阳西下，檀州城头，契丹可汗耶律布日古德望着远方，面色阴沉。忽然，城下传来一阵骚动，一匹匹战马驮着主人的遗体缓缓归来。有的战马身上还插着数支唐箭，鲜血染红了马鞍，□□。

　　“脱鲁尔！”大贺部族长祐贺窟哥认出其中一具遗体，老泪纵横：“啊~长生天，为什么啊？脱鲁尔，我的儿啊！”城门前顿时哭喊声一片，阵亡将士的亲人们扑上前去，抱着冰冷的遗体痛哭失声。

　　耶律布日古德重重一拳砸在城墙上，手掌渗出血迹。慕容馨雅焦急地站在他身旁，目光在归来的队伍中急切搜寻。每当一匹战马入城，她的心就揪紧一分。

　　“康郎……”她轻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自从耶律康清晨带队出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如今夜幕降临，仍不见丈夫归来，不祥的预感如阴云般笼罩心头。

　　亥时初刻，就在城门即将关闭之际，一队残兵败将踉跄入城。为首的正是耶律康，他甲胄破碎，浑身是血，左臂简单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

　　“康郎！”慕容馨雅不顾一切地冲下城楼，扑进丈夫怀中。耶律康用未受伤的右臂紧紧抱住妻子，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回来了，馨雅。给你带的补药……可惜在混战中丢失了。”

　　慕容馨雅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夫妻二人相拥而立，身后是悲声四起的檀州城。契丹人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大唐出鞘的利刃正悬在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春寒料峭中，战争的阴云越发浓重，一场更大规模的冲突已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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