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日记

　　谢旻闻言心中又愧又痛，追悔莫及，他哭着道：“哥，那……现在怎么办？”
　　谢奕按着额头蹙眉沉默良久，虚弱的问道：“陈霖还有几日到这儿？”
　　谢旻道：“明日便到。”
　　谢奕垂头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胸口憋闷到无以复加，几乎又要咳出口血，谢旻见状忙上前帮他顺气，哀求道：“哥，我已经拖了他三日了。”
　　谢奕指着他道：“你……你……哎。”
　　谢旻不敢说话，只抚着谢奕的胸口，好歹他哥没推开他。
　　片刻后，谢奕缓过来一些，说道：“你打了败仗，陛下降你的职原也应该，只是黑甲军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兵，绝不能交到他人手中，明日陈霖到营后，召集所有将领到我营中议事。”
　　谢旻道：“是。”
　　谢奕捂住胸口歇了片刻，忽然坐起身，掀开薄被，想要下床，谢旻见状道：“哥哥，你做什么？”
　　谢奕道：“扶我起来，我要巡营。”
　　谢旻道：“哥，你的伤！”
　　谢奕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若非你恣意妄为，此刻何需我安定军心？”
　　谢旻顿时说不出话，片刻后他道：“那……我帮哥哥更衣。”
　　谢奕坐在床边，一脸阴郁，算是默许。
　　谢旻取来梳子，将他披散的长发束起，而后替他披上外袍，谢奕站起来时身形晃了晃，被谢旻扶住才勉强站稳，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穿甲。”
　　谢旻道：“哥，太重了。”
　　谢奕瞥他一眼，谢旻只得取了轻甲替他披上，谢奕站了片刻，缓步走出军营。
　　谢旻刚才就已传令谢奕要巡营，此刻他的马已经备好，谢旻扶着他上马，亲自牵着他巡视营地，营中将士看到他出来都很惊讶，很快他们又觉得心安了，谢奕在朝堂上屹立多年不倒，多大的风浪都过来了，区区一次败仗，能左右什么呢？
　　而谢奕本人此刻只觉得伤口疼痛难忍，喉头一股腥甜，所幸此刻是夜间，灯光昏暗，众人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若是白日他这副样子未必能令众人安心。
　　回到营帐，谢奕立刻咳出口血，此刻帐中吕宁和谢旻都在他身侧，二人见状都是一惊，上前扶住他，急道：“太傅！”
　　谢奕摆摆手道：“无妨，先坐下。”
　　二人立刻将他扶到床上，谢旻卸了他身上甲胄，发现他肩头全是血，谢旻紧张道：“哥，叫军医！快叫军医！”
　　谢奕一把按住他，怒道：“喊什么？”
　　谢旻见他生气时语气都如此虚弱，只得道：“哥，你这……”
　　谢奕道：“带一个来就行，别把人吓着。”
　　吕宁道：“下官这就命人去请。”
　　谢奕颔首，片刻后吕宁回来，谢奕已脱了外衫，躺在床上，他倚在床头，说道：“盟军长途跋涉，粮草供应必定紧张，他们带来的粮应当快吃完了，原本想要退兵只需守在城中以逸待劳，可现下皇帝逼我交出兵权，这场仗不打也要打了。”
　　吕宁道：“太傅莫忧，下官有一计。”
　　谢奕道：“说罢。”
　　吕宁道：“李成源虽为荆州郡守，可真正属于他的城池仅有下江，荆州两地而已，而楚涟坐拥扬州所有的城池，南阳对于他来说是一块飞地，而对于李成源来说却是必争之地，若是攻下南阳太傅大人以为这座城池该归谁所有呢？”
　　谢奕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吕宁心知他已明白，又道：“下官这几日观查天象，南阳将雨，到时可利用白河水淹城墙。”
　　谢奕微微颔首道：“好，有明远在，我安心多了。”
　　吕宁笑了笑，说道：“大人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明日还要见陈霖将军呢。”
　　谢奕颔首道：“好。”
　　二人又简略的商议了一阵，吕宁担心谢奕的伤势故而没待太久，军医帮谢奕重新处理过伤口后他便随军医一道去了。
　　谢旻服侍完谢奕喝药也欲离开，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哥，屈平来信说李徽婉那丫头的疯病变重了，若想要她好转，需带她出门。”
　　谢奕想也不想道：“不准。”
　　“是。”

　　洛阳郊外，别院小楼，十娘清晨起身，洗漱过后去厨房拿李徽婉的早膳。
　　锦娘已在那儿忙活食盒，里面放了烧卖，豆浆，油条，还有几样小菜，锦娘最后放了碟包子进去，盖上食盒后她又开始准备热水。
　　十娘在她身后弄李徽婉一会儿要喝的药，忽闻身后的锦娘说道：“十娘，你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吗？”
　　十娘道：“小婉啊？小婉不挑食的，只好做的好吃她都爱吃，要说喜欢，喜欢吃肉吧。”
　　锦娘闻言停下手中的伙计，回身看着她道：“既然是这样，为何姑娘现在吃的那么少？昨天早上就喝了碗豆浆，中午也没吃几口饭，晚上更是滴水未进，前天也是，周妈妈变着法的给她做了许多菜式，姑娘一直不吃，她都有些灰心了。”
　　十娘叹了一声，回身道：“小婉她……她病了呀，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去哪儿找阿念。”
　　锦娘垂头沉默片刻，问道：“十娘，姑娘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娘望向她身后的窗户，一时间目光变得极为渺远，她默了一会儿道：“小婉……是个十分聪慧的女孩子，古灵精怪，脑子里有想不完的法子，用不着她动脑子的时候她就是个快活的小丫头，爱吃爱玩，不喜欢干活。”
　　锦娘听了只觉得她的描述稀松平常，不过和现在的李徽婉相去甚远，她哎了一声，心道：罢了，伺候她一场也是缘分，尽力就是了。
　　二人一个提着食盒，一个端着热水上楼，房中很安静，李徽婉睁眼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十娘过去道：“小婉，起来了。”
　　说着，扶她起来，李徽婉如同一具人偶由她摆弄。
　　十娘照例帮她洗漱梳妆，屈平先前差人送来很多裙子，都是洛阳城里时新的款式，做工繁复，价格不菲，还有配套的首饰，只是李徽婉现在形容枯槁，穿上了也显不出这些裙子的好看。
　　十娘扶她到桌前用膳，李徽婉喝了几口粥便停筷了，十娘在旁劝道：“小婉，再吃些吧，周妈妈做这些也不容易。”
　　李徽婉恍若未闻，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娘不好硬逼着她吃，只得收了碗筷等她喝完药便先下楼了，留锦娘在楼上陪着她。
　　如今她们是不敢叫李徽婉一个人呆着，自打那次她爬上梯子又被十娘叫下来后，若无人在旁看着，李徽婉便会想着法子登上高处。
　　有一回正好十娘锦娘分别去帮她拿汤药和换洗的衣物，李徽婉身上只有里衣和亵裤，她一人从二楼的廊子爬到院墙的墙头上，若不是锦娘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就该从墙头上摔下来了。
　　中午，王大夫上楼来给李徽婉诊脉，诊完了什么也不说，把锦娘单独叫出去问道：“将军怎么说啊？能让小婉出去吗？”
　　锦娘叹了一声，摇摇头。
　　王大夫沉吟片刻，说道：“小婉这孩虽是脑子不清楚，但她想做的事情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去做，她知道躲着你们，却没办法分辨一些危险，一直看着她不是个事，总有疏忽的时候，而且她现在吃的少，睡得也少，你看她的样子，是油尽灯枯之相。”
　　锦娘闻言一惊，说道：“这……难道姑娘快不行了？”
　　王大夫默了片刻，点点头。
　　锦娘道：“我这就写信给将军。”
　　王大夫叹道：“即便允许她出去，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让她的病情好转，只能说试试，将军若实在不同意，就……另请高明吧，老朽没有办法了。”
　　锦娘道：“您快别这样说，多少名医都请过了，能让姑娘说话的都没有，姑娘的病还得靠您呢。”
　　王大夫叹了一声，摆摆手，说道：“以后小婉睡觉时给她点上安神香，这丫头晚上不知能睡多少，我瞧着她昨晚上是一宿没睡，睁眼到天亮的。”
　　锦娘啊了一声，回头看闭上的房门，王大夫摇摇头，回身离去。
　　十娘推门出来，问锦娘道：“怎么说？”
　　锦娘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若说实话，十娘必定担心死了，她想了想，说道：“你想法子哄姑娘多吃几口饭吧，我去洛阳城里找一趟将军，有些事信里说不清，我当面禀明他。”
　　十娘怔了怔，直觉是李徽婉的病到了要紧的时候，她压下心里的担心，说道：“好，那你现在就去，小婉这里我看着，你一定要让将军救救她，小婉……不管怎么说小婉保护过宝兴城的百姓，她也算是于国有功之人吧。”
　　锦娘安抚的笑了笑，说道：“你别担心，伺候姑娘那么久我也希望她能好，所以我一定会尽力说服将军的。”
　　十娘拉过她的手郑重的点点头，她看着锦娘下楼，又跑去窗边看她牵出马，朝着洛阳城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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