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

作者:素手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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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化弄人


      整顿对手的第一计:造化弄之。

      要让对手相信是自己倒霉。

      “我不是让你们只招三个人吗?”姚锐拖了一天,依旧躺在他的椅子上看邸报,一边拉长了声音责问小柳。

      这两个家伙给他找来了三十多个人。

      他一个月俸禄才六十两,一天天没钱进账净倒贴薪酬了。

      而且他都连着三个月没给父母要钱了,说好了白手起家,自然不能再吃父母的底子啃老。

      小柳唯唯诺诺,脑袋都快低到地里了,大气不敢喘,一句话不敢说,支支吾吾地看着自己的鞋。

      “行了行了,下午把告示贴出去,开始放贷。”姚锐烦的没办法,一摔报纸,从椅子上坐起来,“存钱年利二,贷钱年利五。”

      “啊,收一半啊?”小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有点不可思议,“这还能活吗。”

      姚锐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之前在哪个行当的。”

      连账都算不清楚,经什么商。

      “东家,我调了好多行的。”小柳说起这个可算来劲了,“一开始在丝行,但是人太多了,算不过来,家主就让我去花鸟行管小姐的事了;花鸟行贵人多,家主怕我得罪人,就又去了刻碑行。刻碑行太冷清,很快关了铺子,我就……”

      韩国公应当没这么体贴人吧。

      “一百除以二十等于多少?”姚锐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

      小柳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呃,四?”

      附近旁听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开始唉声叹气。

      “你……滚出去!”姚锐大怒,一把抄起桌上的一沓小报砸了过去,“给我站门口招客三天!别想再靠近柜台!”

      小柳都快三十岁了,比他年纪还大,结果数都算不明白,韩国公没把她赶出自家铺面都是心善了。

      小柳被邸报糊了一脸,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还在辩驳:“……四五就是二十啊。”

      接着她就被苦木拍着肩膀请出去了,并提醒道:“你的一百去哪了?”

      瞬间小柳有如醍醐灌顶,一把扯住苦木的袖子,满怀期待地说:“我知道了!答案是——四十五。”

      苦木觉得她可能脑子有点问题,摇头叹息着回去了。

      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会被从前途大好的丝绸铺调走了。

      怕是弄了一堆错账漏账。

      小柳百思不得其解地掰着手指继续算,年利五和二十又有什么关系?一百除二十……

      “站好!”姚锐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瞪了她一眼,并塞给她一块牌子,款步走向了一旁的马车。

      牌子有两面,一面写“一百除以二十等于五”,另一面写“我是傻瓜,不会算数,苦于生计揽客,诸位客官请照顾生意来存钱贷钱吧。存钱年利二,贷钱年利五,童叟无欺,驻地稳定,绝不卷款,阙一赔十”。

      小柳咳嗽了几声,把写着算数题那一面翻到了外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不多时就有人来问为什么举着一道题;小柳又立刻翻到了第二面。

      如此一下午就能招到不少客人了。

      姚锐决定去会会那个仗势欺人的粮商。

      反正他在自家行当里待着也没事干,诉状自有人写,锦千重也颇会算账,这些倒是不愁。

      这家粮商姓张,是韩太后的堂姐杨国夫人夫家的亲戚。杨国夫人又是韩堂主的长女;韩菡当了太后,基本上相当于抛弃了家产,于是杨国夫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任家主。

      也难怪这姓张的如此猖狂。是傍上了韩家啊。

      只是韩国公没有那个闲心处理,又似乎是想要交由小辈们自己想办法,尤其是自己的亲外孙们。

      杨国夫人还在阖闾城,一时之间也赶不过来。

      “没事就爱瞎溜达,不务正业。”姚锐瞪了一眼不知为何出现在张家的姬开,佯装嗔怒地责怪半句,也没把他当回事,直接对来接客的张家小姐说,“没规矩,叫你娘来。这就是你们张家的待客之道吗?”

      张小姐也算是国色天香,被训了也是梨花带雨地跑出去,张家主是个中年女人,微胖,她迅速从门后出来,微笑着看向姚锐:“王爷,有失远迎了。”

      “不远,我也住安岳坊。”姚锐坐在椅子上,接过了姬开从容递给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我来找你谈以劣米欺民一事。”

      张家主似乎想要陪笑,但是实在笑不出来。她是不知道怎么踢上这块铁板的,也只能以礼相待,挤出来的表情略有狰狞。

      姚锐的手抖了一下,把杯子又放下了。

      “我给你倒好的茶!”姬开在他背后站着,看他不喝了,急得往他肩上推了一下,又小声抱怨。

      都连着多少天不着家了。

      姚锐抬头蹙眉看他一眼,像是在说“别闹”,随后又把目光挪回张家主身上。

      张家主尴尬一笑:“王爷,我以为这案子已经结了呢……昨天夜里国公就派人来过了。说到底,我也不知道那是劣米呀,我那也是被农人骗了!”

      “国公派了谁来。姓甚名谁。”姚锐冷漠地看着她,只要求一个答案。

      “哦,是叫‘韩存之’,应当是家里亲戚吧。一个姑娘家,高高瘦瘦的,戴着个面纱……”张家主松了一口气,有恃无恐地答了。

      昨夜这个韩存之的确是来了,如实相告罢了,不能算欺君瞒上。

      姚锐在脑子里翻了一遍韩家的亲戚,摇头:“韩家没有叫韩存之的人物,你被骗了。案子已经移交给我了。劣米一事暂且放放,你方才为什么叫女儿来待客。”

      姬开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张家,且张家主等他进门才姗姗来迟,可见待客的是张小姐;这什么意思长脑子的都知道。

      “小女不算才疏学浅,早早帮小人料理家业……”张家主顿了一下,慌乱解释。

      “胡言乱语。”姚锐站起来,俯视着她,“你想让她勾诱我夫君。”

      “王爷!您错怪了!”张家主一下扑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实在不知一个平常的举动怎么会被如此曲解。

      恰在此时,苦木从外面进来了,他抱拳行礼禀报道:“王爷,臣来迟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姚锐马上变了脸,高兴地提着自己的衣摆出去了:“开玩笑罢了,家主海涵。姬子启,你今天玩忽职守还勾诱良家妇女的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计较。有你好果子吃。”

      “?”姬开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路上。

      他叹了口气,对地上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家主说:“自求多福吧。”

      苦木从他进门开始就不见了,八成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等会儿秦镜台就会来人查这家。

      姚锐一回家铺子里的事也不再管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管的,小单自己能管好,便开始琢磨词句,看锦千重递来的诉状,自己再润色一二。

      “王爷还说要跟我算账呢。”姬开从容地跪坐到他背后,伸手搂住他的腰,一边偷偷去瞟纸上的内容,嘴上却把算账说的跟调情一样暧昧,“现在倒算起自己的账来了。”

      “怎么,你还好意思提起来?”姚锐立即放下笔,侧过身子往后欠腰,免得一回身就被按住。

      这几天忙,还是得保持安全距离,免得擦枪走火。

      “我就是奉太后的命令去看两眼,谁知道接客的是他家小姐。咱家接客的还是小孩子呢。”姬开不满地抱怨,反而提着他的后腰往自己怀里带,“你都忙了一天不理我了——几个意思?”

      太上皇夫妻俩一退位就迫不及待地扛着锄头跑到城外去了,说是不再插手政事。

      虽然上个月姚铮被李彦君骂了,气不过;把老爹从地里炸出来评理,结果两个人被一起堵在墙角骂了一通。

      太上皇也气不过,念叨着什么要报复,跑去又去喊自己大哥,就这样人传人,叫回来十几个人,结果次日这群人被在朝堂上挨个弹劾。

      弹劾没什么影响,李彦君的目的也不是弹劾,就是骂他们。

      其中不包括韩太后。

      “你编谎话诓我。我娘在郊外种地呢。”姚锐显然不信,也知自己昨日的确冷落了对方,便出言安抚一句,“乖,别瞎胡闹,我忙着呢。”

      尽管听着像是敷衍。

      也罢,好歹还肯敷衍一句。

      “等我忙完,带你去吃顿好的。”姚锐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有意无意又接了一句,“明天你上朝之前叫我起床。”

      此人虽说言出必果,可平时最爱趁着脑袋不清醒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改日就又说忘记了,于是不履行。姬开也没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上,只半开玩笑地说:“那王爷可不要食言。”

      “我还没睡着。”

      “……”

      次日张家便因为偷税拖税不缴被秦镜台上报给了户部,勒令执行了六千两税银,控诉他们漏税的诉状也一并送进了大理寺。秦镜台本就来去无常,碰上了查账,只能自认倒霉。

      可惜逃税在现有律令中的惩罚只有补缴,没法子把张家送上断头台,毕竟人家也没行贿受贿,出售劣米也只是欺诈。

      这只是个开头,区区六千两不足以让他们张口道歉。

      下一步,借力打力。

      黄家主试图拜访姚锐,可每日登门都说他不在家,连续扑空了半个月,才用一块糖从小孩口中套出来钱庄的地址。

      院子里扔着十几顶破损的乌纱帽,小春客被迫贴着一棵树站着,由他的保姆看顾;想来是因为恶意损坏家长的官服,惹恼了姬开,才被要求在院子里罚站。

      若不是他心里正委屈气恼着,两句话就把长辈老底揭了,黄家主估计还得流连更长时间——姬开每天白天都在秘书省加班,姚锐也是晚上才回,家里下人更是没打听过主子什么产业。

      总算是知道了姚锐平时都待在哪。

      黄家主选了个良辰吉日,提着一大箱金子,和两套金饰品,亲自跑到了钱庄里去。

      “存钱年利二,贷钱年利五。客官要存钱还是要贷款?”新招来坐柜台的小姑娘麻利懂事,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热络地问黄家主要办什么。

      黄家主把金子放在台面上,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休息的宝庆王,说:“存一千两金,另外贷一千银,五年。”

      钱庄都是靠着放贷赚钱的,好歹也得意思意思。

      果不其然一听到今日开张,那姑娘的笑容便更为热络了,她从抽屉里抽出十一张千两银的银票,递给黄家主,一边抽了债券签完字递过去,还寒暄着问:“官人,这么一箱金子可不轻巧吧。我可头一次见这么多金子。”

      “啊,是啊。”黄家主笑着答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去看姚锐,“这点金子,可快把老夫家当掏空喽。”

      “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啊?平日里见人来存钱贷钱,大多是铜钱,鲜少见有金子。”

      “本行是粮商,行情不好。我呢,这几年也开始投机倒把,寻一些新起之贵……”

      姚锐把邸报放下,伸手敲敲桌子:“黄家主,话说的不要太难听。说的好像我跟子钱家一样。”

      年利五几乎等同于仁贷了,他都不赚什么钱,也就是个勉强够活命的状态。

      “我最近正发愁找不到粮商……”他侧目看着黄家主,询问:“我听说粮商有个商盟,您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破商盟,迟早端了他们。歪风邪气。

      四十多年前就被整过一轮了。当时打仗征军粮,这些奸商一起哄抬高价,米直接炒到了一百两一斗,先帝气急败坏,甚至找了御林军出面,夹枪带棒地威胁才把价格降下来。

      听说盐商也有商盟,不过不急,韩太后正在整治。

      “不交钱加盟可没法做粮行,要不然国公怎么一直没加盟呢。”黄家主摇摇头,“征收的税也是一年比一年高,不得不转行。”

      商人统一要给官府交四成以上的税,粮商定的是五成税;商盟也要收税,收二成。剩下三成利润,一成抵成本,剩下两成才算利润。

      一个月进账也就五六十两,跟姚锐的俸禄差不多。

      “那正好,您先别急着退盟了,帮我个忙。”姚锐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后面,说道,“这一千两就当是你这个月的分红,那个——小单,算在我账面上。小齐,把黄官人的债账划去吧。”

      小齐当即从黄家主手里夺走了那张债券,撕成了两半,丢到了桌下。

      “王爷需要什么,小人尽力为之吧。”黄家主愣了一下,以为姚锐在说笑,摸着胡子同意了。

      姚锐想要什么跟他爷爷妹妹说一声就是,哪里需要一两个商人帮忙。

      “我外公说,子钱家和刀笔行都是下等人干的活,您为什么要投我?”姚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黄家主倒是没有韩国公那样的识人眼神,他也看不出来谁是人才,什么行当有潜力;但现在赚钱的行当都是挤满了老油条,再挤也不好进了。

      但是姚锐那一番讲话挺能鼓动人心的。所以他就打定了主意要投。

      原本这事也是忘了的,可前两个月那位盐商的新起之秀韩存之来访,问他要不要投宝庆王的产业——而她已经在钱庄里存了不少钱了。

      黄家主才想起来自己也听过姚锐讲话,一拍脑袋定下来转行的方向。

      可这个说法又轻率又靠不住,姚锐也未必认识韩存之,于是他说:“我也老了,故步自封了一辈子,见王爷奇货可居,自然也想学学陶朱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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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北京
    好吧本文也是成功越跑越偏了,作者疑似失心疯(此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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