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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皇后表情诡秘,声音发颤——
“吃独食不得好死。”
国师垂下眼,“嗯,然后呢。”
“他们扛着神龛跳过去后,我一回头,神龛和人都不见了,只有几匹马,”她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
“几匹?”
“我……我不记得了……五六匹、六七匹吧……”
“再然后?”
“我看见那些马……在……吃……吃一个女人……”国师握住皇后抖动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他轻轻地拍着她,“有我呢。”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后挣开他,恶狠狠地抓着他肩。
国师轻轻一笑,“被吃的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吗?”
皇后的脸色十分可怕,“……看不清脸……她头上有很多黄金珠贝……”
国师笑而不语。
“别笑了!”皇后半带嗔怒地说。
他缓缓说,“我听闻曹操曾梦见三马同槽而食。皇后聪慧之人,想来不需我再详解了。”
皇后的身子僵了一下。
“明着说您吃独食,看来司马宗室的怨气挺大,大到郁结成鬼魅,在皇宫中作祟。”
皇后阴狠地说,“是谁?!”
“或者说,是哪几位,”国师意味深长地说,“皇后要记得马的数量就好了。”
“司马乂!一定有他,他一直对我心怀怨念!”
“皇后还想到谁。”
“宗室都不可靠,”皇后阴沉的语气中有一种可怕的含义。
国师笑出声来,“皇后,司马皇族可是一大家子人,好多颗头呢。”他望了望四周,“我这段时间都待在太庙赶着驺虞幡的炼制,没留意宫中滋生出了妖祟,”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先设坛布法,为皇后祛祟,人可以慢慢杀。”
国师探查了整座皇宫,布下数道阵局,最核心的阵局在皇后的寝宫。
然而,自从国师布下祛祟之阵,宫中妖异之事猛然暴发,有中官看见给皇上准备的兰汤中飘荡着一颗长发女人的头颅,头颅看着他笑,像蛇一样滑走。
还有人听见壁间窃窃私语,打开后,掉出大量的米,接着变成了螺,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蠕动着。
某日天刚亮时,妃妾陈充华的侍女忽然发现收藏好的仪服被挂在高高的树梢上,内里鼓胀着,衣襟也系得很完好,就像一个透明的人穿着仪服被吊在树上一般,中官搭梯子上去拿衣服,他一碰,立刻就瘪了。
又有巡逻的禁军在夜间抓到戴面具的人,那人摘掉面具,嘻嘻地笑着,忽然将后脑勺转到正面,禁军吓得大喊,那人立刻钻进了土里,长官下令把那块地掘开,找到一个腐朽的棺木,棺木中的人面朝下埋着,脸上贴满了咒箓。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皇后问国师,国师说,“这是阵局逼出了洛阳皇宫内数百年的杀怨之祟。不用怕,伤不了人,等祛祟结束,我还你一个干干净净、长治久安的洛阳宫。
于是皇后传令下去,谁再上报这些妖异之事,就割了谁的舌头。
然而这些妖崇并非不伤人。
皇后不会知道,含章殿在四更时传出宴乐之声,有宫人看见国师带领一帮妖人在殿内寻欢作乐。
他和艳丽的妖道们倚靠在龙榻上,边饮酒边做着不堪入目之事,场下也一派荒淫的光景,更有穿红着绿的妖人扛着神龛载歌载舞。
注意到有人偷看,国师轻轻吹了口气,那名宫人浑身的衣物瞬间开裂飞散。
她惊恐地抱住自己裸露的身体想要逃走。
怎么逃得掉。
妖人兴高采烈地抓住她,把她绑上神龛,在她的哭喊中玩了一场血腥的献祭——
皇宫里少几个人,从来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宫中的下人活得战战兢兢,鬼魅不分白天黑夜地闹,越发猖狂,有人被吓到发了疯,失踪的人越来愈多。
另一方面,法坛逐渐从外围移到核心,今天是寝宫祛祟的最后一天,国师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阵法,阵外的人不能进来,阵里的人不能出去。
他的解释是,今日,将把宗室的怨气返还回去,这些怨气会变成诅咒,落在事主身上,皇后可派人去探访有哪些王爷在这天“生病”了。
如果阵法被打扰,将前功尽弃。
为了这特殊的术法,砍杀了一匹马,奉献在鼎里,烧了马头,以防“司马氏”咬皇后。
这些细节当然是不会对外宣扬的。
“生病的人当中一定有司马乂!”
“既然皇后有要求,我就特别关照一下那位小王爷,”国师笑着说,“这股怨气若足够厉害,今天就可为皇后摘除这枚心头刺。”
所以他剑挑血肉,首先念出司马乂的生辰八字——
千里之外,常山县。
司马乂忽然从马上栽下。邵扬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王爷!”
司马乂痛不欲生,只抓住他说了一个字,“火——”就失去了意识。
邵扬不解,只觉司马乂浑身滚烫,仿佛真被火烧一般,汗水已浸透衣襟。他赶紧抱住他跳上马,朝医师的住处疾驰而去。
常山县是贫瘠之地,方圆百里只有一位医师,邵扬一脚踹开柴门,“事急望见谅,王爷忽发疾病!还请大夫救命!”
司马乂已来了半年,他虽然年纪轻,又总是顶着一副阴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却切实地体恤民情,受到百姓的爱戴。
此时见到邵扬抱着常山王求诊,正在看病的百姓立刻让大夫先看王爷。
大夫哪里见过这种病症,常山王脉象极乱,浑身发抖,忽然喷出一口黑血,血一沾稻草,竟然烧了起来。
有人说,“王爷恐怕不是病,而是被妖祟附身了。”
众人议论纷纷,“还是尽快送上紫宸天,让道长们看看吧!”
邵扬脸色惨白,此处距紫宸天少说也要一天一夜的路程,但他别无可选,再度翻身上马,朝紫宸天狂奔——
盛夏,原本就热得厉害,黑血渐渐地从常山王的耳口鼻中溢出,染黑了邵扬的衣衫。他心急如焚,差一点撞到三个行人。
错身而过时,他恍惚意识到那三人中有一个少年大摇大摆地扛着大夫招幌,另一个少年背着药囊。
几乎同一时间,他听见其中一个少年在喊,“有人受伤了吗?需要帮助吗?我是大夫——”
邵扬猛然落马,扛招幌的少年立刻挡在他面前,邵扬抱着司马乂,跪地请求道,“请救救他!”
他碰见的正是楼光一行人。
楼光赶紧去看司马乂,他认出了他,“是临江王!”
他不知道司马乂已经被封回常山了。
司马乂又吐了一口黑血。
一路旁观的太常卿罕见地拦住了楼光,“这不是病,是有人给王爷下咒。”他也认出了司马乂。司马乂滞留邪域期间,他检查过他的伤势。
“下咒?!”
路灿阳有些意外,他没见过临江王,但龙藏玄是抓住临江王入邪域的机会发动了政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既然大家都认识,我来帮忙挡一挡。”路灿阳结出一个法阵,打在司马乂的额心。
法阵轰然而碎,路灿阳也喷了一口血,“好厉害的咒术!他到底得罪了谁?!”
邵扬的心沉了下去,真的只能上紫宸天了,希望司马乂能撑得住。
“谢过各位,我带他上紫宸天!”
“我助你跑快点。”
路灿阳在马蹄上施下术法,“此乃神行术,能缩十丈地为一丈,不过我能力有限,只能撑六个时辰,大兄弟祝你好运啦!”
“请问这位少侠如何称呼?邵扬事后必当回报!”
“阎浮邪域玄命司楼光。”
楼光不明所以地看着路灿阳。
“谢诸位!谢楼少侠!”
看着邵扬纵马瞬间消失的背影,楼光问,“为什么报我的名字?”
陆灿阳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好玩吧。”
“啊?”
太常卿说,“走吧,天色不早了,再耽误就赶不上宿头了。”
弦落。
满座几乎静寂了一炷香的时间。
玉逍遥慢慢睁开眼,一位坐在台上的琴师忽然晕了过去。他赶紧扶住他,然后对上另一位琴师的眼。
她深深地看着他,几乎轻不可闻地说,“你和玉逍遥是什么关系……”那是一个凄彻的微笑,“我还以为他不在了,我就是……”
她转身要走,玉逍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姑娘在何处下榻?”
“你还真是失礼,”她难以置信地说,“你愧对你的——”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逍遥差点跪倒,就像遭受到巨大的打击。
座下终于有了一些回应,宾客们仿佛刚从一场穿越了千年的尘梦中醒来,“彩!”他们纷纷喝道。
贾谧十分满意地站出来,让侍从去询问是否要更改投票。
玉逍遥站在台上,怔怔地望着那名女子离去的背影。
陆云开心地跑上去,“惜缘先生,”他玩笑般说,“那是传说中的内力抚琴吗?怎么我坐在那么后面,都能听得如此清晰?”
因为这是礼器大飨。
你愧对你的——
他淡淡苦笑着,摇了摇头。
多年前那个落雪的夜晚。她纤细的手腕,决绝的面容。
“我不能。”
“你愧对你的理想,你愧对我。你不能,那你走吧。玉逍遥,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那个笑容是多么的凄凉。
“我没有想到你是一个小人。”
被割裂的帛书从空中飘落。
打在他的脸上。
“先生中意她?”侍卫问。玉逍遥为贾谧派来侍候他的两名侍卫随意地起名为“谈天”“说地”。这位是谈天。
“帮我打听到她的名字,师从何人。”
“这就去办。”
侍从拿着满满一匣黄玉算筹上来,“恭喜惜缘先生于今日琴会大获全胜。”
“应该是恭喜实至名归。”潘岳笑着说。
金色的绸缎碎片从天而降,贾谧下场接受宾客的恭贺,文士展开第二轮文思泉涌及恭维大会,侍从为每一位贵宾满上盏中酒。
歌姬舞伶开始展开盛大的献演——
正在此时,一阵阴风卷过,明明是白日,四下里忽然黑雾凄迷——
一炷香前,皇后寝宫内凄彻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国师徐徐踏着步法,如跳着一支邪恶之舞。
程据跪倒在地,抖动如筛。皇后瞟了他一眼,真没用。外围的异人们听着这惨叫,感觉赏心悦目。
忽然,有中官着急的喊声,“公主!陛下不见任何人!”
“滚!本宫也是你拦得的!”
皇后脸色突变,“快拦着她!——”
来不及了,皋阳公主怒气冲冲地撞了进来,“母后!有人欺负你女儿——”
公主听见了恐怖的惨叫声,也看见了寝宫内诡异的场面,而后,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同一个瞬间,鼎炉崩裂成数块,血肉横飞——
玉逍遥脸色发白。
座下传来连声惨叫,仿佛无数颗人头被斩断,还有马嘶声,兵刃交接声,哭喊声连绵不绝,这些声响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刹那间,数匹无头马冲出来,腔子上冒出鲜血与熊熊烽烟,裹着鬼魅般的嘶鸣,头一匹马踏翻贾谧,带领其余的马穿过整间会场,消失在壁后——
黑雾渐渐地消散了。
“怎么回事?!”有人颤抖着问。
满座的宾客几乎都被无头马踏翻了,案席被砍得七零八落,所有的食具都在流血,盒中餐变成了腐肉,满是蛆虫。石崇坐在地上,看着潘岳摇头笑着,陆机正在扶张华,裴頠自己爬了起来,陆云被一块案压着,刘琨从一堆残骸中刨出明无邪……
玉逍遥猛然爬起来,抓住一把算筹朝空中扔去。
算筹落在满地的鲜血中,他跪在其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快速测算着——
贾谧竟然在哭。
玉逍遥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他慢慢地坐下来。
“先生,”贾谧爬过来,“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啊——”
玉逍遥轻声说,“‘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什么时候了,就别打哑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贾将军,宫里有妖孽作祟。”
贾谧怔了一下,他知道国师祛祟的事,皇后让他这段时间别进宫。
他抹了抹眼泪,“那不怕了,有国师在,吓死我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玉逍遥继续说,“不久之后,兵锋北下,我只能算到这些,但兵祸可解,只要贾将军能找到一个叫慕容孤的人。”
国师轻轻地跳出阵去,没有让那些血肉沾到自己。
“女儿!”皇后喊着,护着她的符箓尽数掉落地面,她穿越掉落的符箓、朝那个被宠坏了的女儿扑去。
皋阳并没有倒在地上,一名穿黑色软甲的男子托住了公主,他的额上勒着一圈银环,当中垂下一枚宝石。
在他托住公主之前,已闪电般击杀了那名企图拦住公主、结果跟着她冲进来的倒霉中官。
男子单膝下跪,恭谨地将皋阳公主交给皇后。
皇后哭着抱着皋阳。皋阳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气若游丝。
“国师!”皇后无助地说,“我女儿怎么了?!”
国师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打断了术法,导致怨祟弹射到了她的身上。”
“现在怎么办?!”
“布一个更大的阵局为公主解祟。”国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皇后有看不顺眼的王爷,也可以安排他入京,一起为公主‘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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