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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
果如温青时所说,古怪嶙峋的枯木中,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不染纤尘的白衣仙人,他们各个手持长剑,纯净如洗。
与灰头土脸的他们相差甚多。
温青时低语:“太和山下了血本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打不过。”
楼夙稍稍喘息,恢复了些力气,“跑。”
他话音刚落,三个人都是干脆利落从祭坛处抽身,拔腿就跑。
跑到哪里都无用,跑不出南疆,性命依旧保不住。
三人中温青时比剩下两个好很多,他得空了问楼夙,“太和山既然那么卑鄙,会不会抓了祭坛里的普通人来威胁我们现身?”
钟酉闻言身躯一僵,脚步一顿有折返的意思。
楼夙拦住他宽慰道:“放心,不会。我学过大师兄的护龙阵,在祭坛那里用上了。”
“护龙阵和四师兄的金门、温师兄的冰墙合在一起不容小觑,太和山的目标不是他们,不会把时间花费在他们身上。毕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恢复,他们没把握胜过我们,不然也不会用放火烧山这么下作的法子。”
钟酉悬起的心放下,三人向南疆的南边而去
楼夙所料不错,白衣人果然追着他们而来,温青时驻足道:“再往前是我的住处,过了那里就是冰崖了。”
“……”所以我么为什么要向这个方向跑!
钟酉怒道:“怎么不早说!”
“早说也没有别的路,太和弟子实力不如你们,甩开他们到冰崖的时间,体力仙法能恢复多少是多少,赢不赢次要,不行就得豁出去命了。”
太和山来者不善,上次顾双城被温青时打伤,应该还没养好,即便如此,他仍是最先追上来的人。
避不开了,温青时对钟酉和楼夙道:“下手别留情,这可是关乎生死的。”
“你在说什么废话!”钟酉简直服了温青时偶尔冒出来的不着调,生死关头,三个人比砧板上的鱼肉好一点点,对上的那可是太和山的顾双城,谁对谁留情用你说!
而真正与顾双城过招的时候,钟酉才惊觉,他其实真的下不了杀手。
他没有杀过人,即便批命是杀星入命宫,杀过那么多鸡鸭鱼,他从没杀过人,甚至因为早知道此事,他遏制自己,心底都不敢生出伤人的心思,更别提杀人了。
还好温青时和楼夙不是这样,钟酉和他们配合不到一起。小师弟虽是天赋之才,仍是同辈人,剑招依然有迹可循,温青时这里他全然不懂,不似上次拿了黄金剑举手投足间满是轻松,他手中无兵刃,一招一式尽是简而直白的杀意。
顾双城闲闲和楼夙过几招,避开温青时的杀气腾腾,转身对钟酉几乎是碾压着打。
三人对敌,也是钟酉最先有了颓意败绩。
顾双城从他这里打开的缺口,紧随其后的太和弟子将他俘获,逼迫楼夙和温青时束手就擒。
楼夙狼狈不堪,温青时却古怪地笑了笑,他好似力竭,又好似还有压箱底的功夫没用上。
“哎,别杀别杀。”温青时高举双手示意他手中空无一物,“虽然不明白楼夙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但你们是为了抓他嘛,我和他四师兄一起做人质更好威胁他。”
钟酉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就见温青时捏了一名弟子的剑刃,轻轻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此举吓坏了执剑的弟子,钟酉瞧见这情景反而哭笑不得,一时竟然有些安心。
顾双城微眯眼睛盯着温青时,见他本本分分站至钟酉身边,又将目光转投楼夙,“少了一个,你大师兄呢?”
“还没来是么,没关系,他宅心仁厚,看到你们三个都在,自然会来陪你们的。”
温青时:“抓谁杀谁都随你啊,烧林子就算了,我们这么无辜的人都束手就擒了,得给我们俩条活路的吧?”
钟酉狠瞪他,颇有气节道:“乐游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楼夙不言不语,温青时冲他眨了眨眼,藏幸剑偷袭顾双城不成,温青时一脚踹开挟持钟酉的太和弟子,笑道:“我和你四师兄先走一步,爱来不来。”
钟酉不及反应,就被他用力拽着坠落了冰崖。
楼夙:“……”跳崖还有爱来不来这一说?你当是崖底结伴游!
不过也好,虽然知道崖底不祥,但温青时的模样分明成竹在胸,也就是说,今日若有生路,只能在崖底。
而顾双城带了这么多人来此,大师兄还留在南疆一样打不过,等他找来并肩作战也没活路,逃得掉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楼夙眼前只剩了一条通往崖底的路,在此前,他不得已得为傅东风减轻些负担,比如说,杀掉一些追兵。
他惜命,更惜傅东风的命,若是生机断绝,他也必要给傅东风续命。
楼夙以冰崖岸七尺为界,藏幸剑出,每招每式干脆利落,凡是靠近他的都被一剑封喉,一拥而上后恐惧不敢再靠近。顾双城皱眉正欲亲自挑了他,楼夙虚晃一招,学了温青时的模样,轻笑一声,顾双城大惊因着惯性也被拽下了冰崖。
崖上的太和弟子傻眼,这一年时运不济,先死了掌门,又死了在能在凡间耀武扬威的靠山皇帝,现在唯一撑门面的人也坠落悬崖了。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有声音传来,嗬嗬哧哧的好似野兽的声响,踩在焦土上。
太和弟子纳罕这声音从何处而来,却见都是死去的同门,或为焦尸或是满身沾血,双手下垂,眼珠浑浊,向他们这边走来。
死去的尸首僵着身体,朝他们袭来。
风中诡异的笛声响起,浩浩荡荡的尸群裹着腥风而来,吓得太和弟子四处逃窜。
等他们逃窜之后,尸群又变成安静的尸体,好似之前是错觉。
傅东风从倒地的尸群之后出现,这副场景很好笑,可他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他从余火中穿梭而来,紧赶慢赶到此处,就见到了南疆以音控尸的巫术,尸体当着他的面起来的。
却没有看见楼夙和钟酉,也没有温青时,只有刺骨的寒意,和背后的疼痛。
于是他转头就走,去到祭坛那里等冰墙融化后破了护龙阵,推开黄金门。
祭坛很大,凿开了半个山那么大的空间里,雕供奉了灵女神像,足够所有寨子里的人进去避难。
这是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大巫不愧是大巫,南疆之民死于这场山火。
但在祭坛里躲了一天一夜的百姓甫一出来,眼见焦黑的家园,破败的田舍,不禁泣涕出声。
良田、犬彘、赖以生存的家园都没有了,人活着,依旧是灭顶之灾。
啜泣声饱含幽怨,他们知道这是傅东风带来的,“中原人给家园带来了灾难!”
“亏我们好心招待他们,如果不是大巫有先见之明,我们岂不是都要被烧死了!”
“将中原人逐出南疆,再不许他们踏足!”
……
傅东风默默听完,深觉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他要去找楼小夙。
楼夙没有死,因为他还活着,但冰崖下到底是什么,傅东风要去探个究竟。
正当他欲下崖底的时候,步履蹒跚的大巫没有安抚族人子民,反而走来,有话跟他说。
“族人激愤之言,别放在心上。”
傅东风心说,虽是激愤之言,但确是事实,是他把灾难带给了他们。
大巫老而浑浊的眼里闪过睿智的光芒,说:“当年收容那些人入山得到了族里长者的同意,十年过去了,老不死的剩了我一个,就没把这些事告诉小辈。”
傅东风无心深想他话里的意思,大巫又道:“大周遗民入十万大山,今日他们背主蒙欺,引来仙人屠戮的是南疆,又不仅仅是南疆。”
当然不仅仅是南疆,屠的是他这个一山不容二虎的周天子。
“趁此机会,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人前,投奔谁都行,自立门户也行。”大巫叹道:“大周姬姓皇族先祖曾对南疆有恩,南疆本该世代效忠,周亡之时竟偏安一隅,独善其身,后又心生愧意,藏遗民于山,险些招来大祸,并非殿下一人之过。”
傅东风扯着脸皮僵笑,“我不是什么殿下……”
大巫打断他继续道:“南疆与世无争,不知世有大周,更不知周何时已亡矣,你当然是傅东风。”
“周民想要一个复国的铁血君主,但身为大巫,我很庆幸,你是仁慈宽厚的殿下,当初没有选择牺牲钟酉来保全自己。”
傅东风艰难地看向大巫,问道:“结果不一样吗?”
四师弟和温青时去向不明,依他猜测,坠落悬崖了。
这算不算是因为他们的牺牲得以保全了自己?
大巫长叹,“抱歉,葬身崖底的年轻人们。”
傅东风:“我才应该抱歉。”
如果不是他仍将程立那些人看作亲人,轻信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就不会让他们引太和山至南疆,害了所有人。
说实话,傅东风搞不明白当年铁血丹心的将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大山与世隔绝,十年间,故友尽绝,怀揣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复国梦,却是会疯吧。
擎等着吧,大周会复国的,有丧心病狂放火烧山的将军领袖在,哪个君主都不会放过疯子手下的兵。
但这些从现在起和傅东风无关了。
“你听我老人家一言,此处冰崖诡异,料想他们不会有事,你别急着去寻,且等一等。”
大巫又絮叨了一两句,傅东风静坐,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夜色侵袭,傅东风望向崖底,神情淡淡准备好攀爬的藤蔓准备下去,忽觉肩头刺痛,似利刃刺入的痛感。
他握紧藤蔓的骨节发白,痛感分明,怔了一怔,是楼夙受伤了。
只这一下,傅东风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坐回了崖边,静等下一次同感。
可他等了许久,竟察觉到肩头的痛意在减弱,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紧绷着连接灵与肉的线松弛、柔软、麻木,直至无声无息地断开……
傅东风轻轻笑了笑,呵,受伤了,得空了不去疗伤,居然在琢磨奏长生,还想切断他这边的共感。
长本事了,不是说奏长生无解吗,坠崖坠出来的新本事?
他心里这样想,稍稍松了口气,有精气神折腾,挺好的,那就是说没事的。
傅东风指尖呈刃,划破手臂,一笔一顿的刻痕分明,要给楼夙让他知道。
——你敢断同感,活着也别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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