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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侍为宠婢
“回皇上,”宜修态度甚是谦谨宁和,“衣食用度样样稳妥,都是臣妾亲自叫人安排的。”
太后看了眼宜修,道:“后宫妃嫔有孕,中宫为皇上费心照看,也是应当的。只是哀家听说,甄氏就这么指名点姓叫皇后去照看她,她刚错穿了皇后的衣服,又来指使皇后,如此作风,哪里像个禁足思过的妃嫔?”
“母后……”宜修轻轻唤了一声,“母后不要责备皇上,皇上一连失去了几个孩子,格外珍惜甄氏的孩子。”
玄凌见皇后温娴,也无可发作,只道:“甄氏此举固然不妥,可是皇后有未想过,她为何不点名旁人,只点名皇后呢?”
皇后苍白了脸色,眼中满是惊讶与委屈:“皇上为何这样说?臣妾所做一切,只为了皇上。难道皇上以为……”
太后道:“皇上以为宜修是为了自证清白?”
玄凌不说话,太后又转向宜修:“你身为皇后,任着妃嫔使用,还摊一身嫌疑,纵使是莞嫔蹬鼻子上脸,也是你平日也太好性儿,没中宫的威仪的缘故!”她声音严厉起来,说的宜修满眶委屈泪水,唯有跪下听训。
玄凌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是朕处事不公。母后何必当着朕面,苦训宜修?”
太后满面语重心长之色:“皇上能有什么错?左不过甄氏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迷了皇上心窍!哀家不想多说,多管,可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漫说她一个罪妃,漫说她腹中那块肉未断是男是女,就算真的一举得男,有没有资格悖逆这样儿。来日若得了一男半女,这后宫是要改姓甄吗?”
玄凌尴尬之至,自忖之前不该答应棠梨宫的请求,“既这么着,皇后不用管棠梨宫的事了。朕派自己的人过去照应总该行了吧。”说着转目向我,“传朕口谕去告诉芳若,到棠梨宫看顾莞嫔身孕,直到生产为止。”
“是!”我躬身领谕,出去传话。临出殿还闻太后幽幽一句,“皇上不觉得莞嫔的家风有些问题吗?”心里蹊跷,也不敢驻足。待传话回来,只见太后一行,已然走出殿来。我连忙跪倒在路边。
太后一行走到面前,便停了下来,我稍稍展眼,可见她棕红龙纹的裙子,凤目微睁的凤头鞋,和包金拄地的杖头。
“这何尝不是个眼光过顶,狂纵得要上天的东西?”太后幽幽道。
我缄默不语。玄凌道,“母后犯不着见一个说一个吧。”
“呵呵,依着规矩,这丫头是最末等的宫女,不配伺候皇上的。如此越级,该是什么罪过?”
“这委实不干她的事。母后要怪,朕立刻提她的位份就是。”玄凌坚持道。
“都是一门出来的,皇上执意护着,哀家自然管不了。只提醒皇上自己小心罢了。”说罢,率着众人远去了。
仿佛挨了闷棍,半晌醒不过来似的。直到听玄凌戏谑一句:“还不起来,可见是吓软了腿了。”尴尬站起身来,发现背后的确凉津津俱是冷汗。勉强笑道:“皇上还笑,仔细奴婢是天下第一的狂纵人,不止会蹬鼻子上脸,还会登梯子上房呢。——把皇宫的瓦片都统统都掀去。”
“你这轻狂人,要上房揭瓦何需登梯子来着?”他只一径说笑,我也只好陪笑,心里却越发忧急了——玄清,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救我?
——
因着太后皇后的驾临,我更加不想在仪元殿待下去。此着实是个是非之地——宫中恐怕无人不知我是怎么进的仪元殿,至今已近两月。外人如何看待此事,玄清又如何看待此事?
每日心忧如焚,玄凌却只笑颜相对。使我连一句试探辞行的话也不敢出口,生恐惹了他气恼,又不知是何境地了。
口唇上竟生了燎泡出来,对镜自视,恨不能将那疱疱一拳打回去。不为它难看,有碍观瞻,只为它暴露了我的心事。我刻意的放松心态,呼吸吐纳平稳,实指望那疱疱赶快消下去。可是,一连过了几日,疱疱非但没有消下去,反而泛滥成灾,占据了‘江河’两岸。这样顶着一嘴疱疱御前侍奉,未免也太滑稽。
越发心虚了,乃至不能专心做事,出了差错。
玄凌一早起来,我服侍他穿靴,使劲提上了左足的靴子,发现剩下的一只,怎么还是左脚的!一愣之后,才惊悟刚才为玄凌穿错了靴子!
一点点抬头看向玄凌,他只是略带好笑的俯视着我。我一下子臊了个脸红,迅速为他拔下了那只靴子,要给他穿在右脚上,发现他还是抬着左脚。我赶忙放下了右靴,拿起左靴,谁知他又抬起了右脚。我一下子囧到了极点,抬头望着玄凌,先声夺人道:“皇上故意戏弄人!”
“是么?”他淡然收了笑意,只道,“那朕就好好戏弄下你!”说着,便垂下了脚。我搬搬弄弄,好一顿提拔,直累的汗湿两鬓,才为他穿好了两只靴子。接下来服侍他净面漱口,束发戴冠,穿衣配带,再没敢有丝毫的马虎,一切完了,偷眼看玄凌,但见他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在李长和小夏子的陪伴下,赶奔早朝去了。
将玄凌的房间仔细收拾,扫洒了一番,看再无不妥之处,才回了自己的偏殿。出殿时,发现天气沉郁,又下雪了。看那点点洁白的团绒,着地便融为泥水。然而却无人能挽住她飘坠的命运。
凭窗闷坐,心情抑郁之至——仿佛这年的春天再不能到来,又仿佛,自己终生也走不出这个院子了。不经意的抬头,乍然发现,这样阴郁的雨雪天,竟然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正是夏弋。他身为御林军统领,不四处巡视,为何在这里溜达?我诧异着,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来,抱肩斜倚着门框,一脚踏着门槛,看这眼前的人。
夏弋仿佛没有看到我,一直微垂着头,一步步走向院门口,又一步步走回来,好似在丈量这院子的宽窄长短。他的脸色很阴沉,大概也在为这无聊的天气感到烦闷?
我盯着他走了两圈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被这个人藐视了。他并非没有看到我,只是不屑看我。
回思前事,自己被这冷酷无情的大块头‘欺负’的不轻。直到前一次,他还在咬定了自己是刺客呢。这人好像只长了一根筋呢……却不知他武功如何。想自己自暴露武功以来,并不曾遇到个真正敌手,委实有些遗憾。
待他再一次经过门口时,我禁不住开口问道:“嗨,姓夏的,你不去巡逻,怎么在这儿呢?”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喂!你又不是聋子,为什么不说话?——”我再次发问,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夏弋的步伐如同这天地间飘坠的雪花,一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我心里实有些气——世上倒有这样冷酷不通人情的动物。
在夏弋第三次经过门口时,我将自己弹射了出去,一脚踢向他的肩头。
夏弋先顿住身躯,在我的脚将触未触他的肩膀之时,才撤步躲过,却伸手嘭的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大吃了一惊,顿时只觉脚踝像被个铁箍狠狠箍住,几乎断了似的疼,浑身立刻没了力气。
接着夏弋喝了声“去!”,猛地一晃腕子,感觉自己如个包袱一般被丢回了偏殿,地上翻了两叠,才按地收住势子。手抚着痛处,咬牙看向门外,夏弋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散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气的心肺要炸,伸手抓起桌子上的秋水,抽剑出鞘,飞身刺向夏弋的后背。夏弋连连躲闪,口中喝道:“住手!”
我没有停,听他怒道:“为何行刺本官?”
“我呸!‘本官’算什么东西?本姑娘是刺客,能刺皇上,刺你这个‘本官’有何不可?”我讽他道。
他似有所悟,仍是冷冷道:“女子与小人,当真不可理喻!”
噗!……我满腔的怒火,听到这一句,顿时像煞气的皮球,好气又好笑,停下手跳开去,骂道:“你这昏官,一口咬定我是刺客,就是可以理喻的人了?”
“你本来就是刺客,现在承了君恩,改了气节,乱了心意也未可知!”他冷冷道。
这一句当真叫我腾的红了脸,越发怒道:“狗官!你胡说什么!”
“你一个小小宫女,竟敢辱骂本官!”他不信道。
“你算什么东西,我辱骂不得吗?”我反唇相讥。
夏弋气的脸色变了几遍,到底吞忍下来,咬牙道:“本官看在皇上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说罢,转身走开。
我松了口气,心里总想弄清他在此的目的。蓦地一纵身向东墙上跃去,然身还在半空,夏弋便已抢先一步,腾身落在墙上。虽有所料,我还是吃了一惊,凌空与夏弋对了一掌,然这一掌并非实拼,而是借着他的掌力,弹回数丈之外的地面,毫不停留的,又飞身跃向西墙。
“站住!”身后传来夏弋气急败坏的一声,我已落在西墙上。听着身后,他拔剑出鞘的声音。我作势欲跳出墙外,夏弋收势不及,先行跳了出去。我站在了墙上,忍不住咯咯的笑出来。
他有些气急败坏,骂道:“你这狡诈女子,竟敢玩虚的!”
“夏弋,我问你,是不是皇上让你在此看着我的?”
“夏弋气的翻了翻眼睛,冷冷道,“本统领劝你赶紧回去!”
“让本姑娘回去也可以啊,你先让我打一顿如何?”我笑道。
“呸!”他气的啐道,“本统领要是让个女人打了,以后再不活着!”
这人竟是如此的瞧不起女人,真是岂有此理。“那我便不回去,你又能怎样?我可是狡诈女子,肚里有不少花花肠子呢。”
“你!”夏弋气的火冒三丈。瞧瞧四下无人,蓦地猝然发难,腾身纵起,一剑向我刺来。我也没有动。他啊的一声,连忙收了右手剑,打算一掌逼我回到院中,我这才闪身躲过去。然而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过了几合,便被他掌风袭中,跌落院中。
室伺候。这让我着实有些崩溃,倒不是因为那些活有多么累,多么难。而是,我这样伺候着皇帝玄凌,名义上是以奴婢之身,但实际呢?每日早起为玄凌穿衣提靴,净面漱口,束发戴冠;晚间又为他奉水沐足,铺床叠被,褪衣上床的时候,我都尴尬至极,每每红透了脸面,玄凌却只作无视。他知道我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玄清么?在这样夫为妻纲的一个年代,我宁愿玄清是我的天,我的主宰,而不是玄凌。我实在害怕玄凌误会我生情于他,每每做完了事情,便站的远远的。这让玄凌有些恼怒,一日晚间在龙榻以额假寐之际,怒曰——“总是离朕那么远,怕朕是老虎吃了你么?”我无法,只得靠近他一些,心里却越发恐惧——万一玄凌让我上他的龙床去侍奉他,我该怎么办?对了,敬事房,彤史……我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幸亏帝王行房都要写日记,不然的话,我可真麻烦了呢。
说到敬事房,我不禁又纳起闷来,玄凌似乎很久没有去后宫走动,也没有招嫔妃到仪元殿侍寝。由于近身侍奉,我最近几乎每晚都看到敬事房的大太监张志彤高举着盛满侍寝妃嫔绿头牌的托盘出入仪元殿,他来来去去,都是焦头烂额的一副模样。直到有一天,他进了仪元殿寝宫,玄凌暴怒,命他滚出去的同时,还令侍卫打了他二十板子。因为前一天晚上,玄凌已经警告过张志彤,无召不许再进仪元殿,可张志彤竟然抗旨了——理由是太后非让他来不可。玄凌不管这些,只吩咐人狠狠的打。其时,我正跪在龙榻前,为玄凌捶腿。张志彤在院外被打一下,便惨呼一声,我听的直打哆嗦,偷眼看向玄凌,他只侧卧于床,执了一卷书在手中,漫不经心的看。我有心求情,却没敢——反正二十板子打不死人。虽打不死人,但张志彤势必要卧床不起了,太后自然再逼他进仪元殿,玄凌也不会再为此烦恼。
次日一早,玄凌无需上朝,在仪元殿处理奏折,我在旁侍奉。便在这时,太后携着皇后来访,两宫主仆,声势浩大。
我作为奴才,连忙在书案旁跪倒参见太后皇后。跪下前,瞥到太后和皇后扫来的有如刀剜似的目光。跪下后,也没人命我起来。
玄凌似乎有些惊讶,起身迎候太后道:“儿子这些日子没去寿康宫看望母后,没想到母后竟然来看儿子了。儿子深感惭愧!”
他说着,俯身牵了牵我肩头的衣衫,示意我起身。我连忙道了声“谢皇上”,站起身来,抬起头,又碰到了太后和皇后毒刺一样的目光。我的口角不禁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我这小宫女这么命大,还活着,一定叫她们很不舒心吧。
太后终于将目光转向玄凌,含了几许慈和才道:“听闻皇上昨晚动怒,打了敬事房的太监。哀家不放心,特地过来瞧瞧。皇上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有劳母后挂心了。儿子身体一向健朗,什么病也没有。”玄凌说着,命我为太后皇后看座。我遵命之后,摆上了座椅。太后和皇后一齐落座,随行的宫人站在两人的身后。
“皇上既然身体无恙,为何这两个月都不近女色?”太后依旧慈和道,“皇上可知道,这两个月皇上绝足后宫,整个后宫已经呼号啼饥,哀鸿遍野?”
“朕只是一时没情绪而已,待过了这些日子,自然会有召幸。母后只管安心养病,无需为儿子操心了。”玄凌客气道。
“皇上!”太后很是郑重,“哀家不止是为皇上操心,也是为大周的血脉操心啊。皇上至今已近而立之年,但膝下子嗣却不多。哀家能不操心么?”
玄凌听了这话,只是垂头不语。皇后和婉插口道:“母后说的有理,皇上,子嗣为重啊!……”
玄凌瞥了一眼皇后,冷笑道:“朕竟不知道,皇后这么关心朕的子嗣呢——可真是贤德!”
一句话,皇后蓦地红了脸,低头不敢再言。
玄凌见她低头,口角扯出一抹笑容,继续道:“梨棠宫的甄贵嫔前些日子托太医温实初送信给朕,指名点姓要皇后护她这一胎,言说只有皇后才能保得住她这一胎。足见朕没有说错——皇后果真贤德。”
玄凌的双关之语,让皇后越发面红过耳。她之前以纯元皇后故衣陷害甄嬛,甄嬛本该恨她入骨,却托她来护自己的胎,这一招,我不得不佩服甄嬛——可见她素日没白读那些兵书。其实,她本就聪明,而自作聪明,有如画蛇添足。如今去了足,倒是圆满了。她让冤家对头来护自己的胎,一来保住了自己的胎;二来,只要玄凌不是傻子,不难想清楚其中的原因。
“既然莞贵嫔托付,皇上也命臣妾接手此事。臣妾必当尽力保护莞贵嫔的孩子顺利生产。”皇后尴尬道。
一时殿中有些紧张,太后咳嗽了两声,企图缓解气氛,玄凌立刻道:“母后身子未愈,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儿子这里还有好多奏折未批!”
“皇上这就急着送客么?”太后含了几许无奈,几许伤感,目光又射向我,我只低头谦卑的站着。“皇上如今越来越有主见了,哀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哀家还是要提醒皇上——皇上宠谁喜欢谁,都不要紧,但,凡事不要忘了祖宗的规矩才是!”
“是!多谢母后提醒——祖宗的规矩,儿子向来牢记。”玄凌颔首道。
“是么?”太后淡笑了下,“皇上身边这个宫女,看服饰应是后宫最末品级的宫女,按规矩,是没有资格服侍皇上的。”
玄凌回头看了看我,扬眉一笑,“母后的意思,是让儿子马上加封于她么?”
太后一下子无语了,半晌才道:“宜修,扶哀家回寿康宫!”
“是!”皇后应着,于是两人相扶着站起身,一行人姗姗出殿去了。我在他们身后,规矩的福身委地,口中高唱——“恭送太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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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竟然有两个月没有踏足后宫了。我知道了这个消息,越发心烦意乱了。只恨不能插上双翅,飞离仪元殿。此刻也更加想念玄清——他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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