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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心境了明道3
这是一方古朴典雅的房间,宽敞昏暗,黑檀木为主,镂空的屏风上雕着猛兽花草蝴蝶的样式。
往里,青年束着发,撩着袖子站在窗边聚精会神画着什么。
须臾,他放下了笔。
铜镜反射的昏黄光线,混着沧源一贯的黄沙,将视线拢的仿佛黄昏,白纸上,一袭青白衣衫的女子端坐,眉眼清漠。
青年垂着眸看了许久,才慢慢伸手,抚了抚她面上的一点墨迹。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鬼座,灵台山的古宸掌门请见。”
青年略抬眸,像是疑惑。
半晌,他将那纸提着又看了看,才卷了,拿一侧的火点了:“古宸,来做什么?”
屋外的人道:“说是,千阁主的事。”
青年愣了下,看着火舌舔过那纸张,落成灰烬,放开了手,人已推门出去了:“人在哪儿?”
“已在大殿候着了。”
大殿之上,两人互相在打量。
古宸摸着胡须,视线上下打量,疑惑嘀咕:“也不是个看脸的性子,怎么就……”
青年站在一侧,双手抱在胸前,任由他看。
闻言,才将打量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淡声:“掌门有事不妨直言。”
古宸嗯了一声:“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青年略侧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古宸摸着胡须:“万象棍该小歌拿的事,你以为你瞒的很好?万宗仙门已有流言起了。”
青年抱胸挪开目光在看一侧的一盏磷火:“万象棍没该谁拿,有本事的都能拿。”
古宸模棱两可的哦了一声:“你传出去的这谁拿谁就能用的谣言倒不错,可但凡真有人拿到了,便不攻而破了。”
青年道:“我还在这世上,就不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古宸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今日,便为此而来。”
他抬头看向青年:“请鬼座,赴死。”
大殿里安静了一瞬,青年意味不明侧眸看他。
古宸道:“万象棍本是小歌父亲留给小歌的礼物,这是一件礼物,而不是什么操控她杀人的利器,得之,普天之下,再无人是她对手。”
“而她控制不住这万象棍,是因为,你。”
青年微微一愣,眯眼看他:“什么意思?”
古宸摸着胡须:“她不能动情。”
青年一怔:“你是说,她对我——”
“不是。”古宸忙打断了他,回过头看他,“她也不会有情,所以,你这一腔热血,不会有结果的。”
青年眉头松了些,又变得冷淡无波了:“掌门说话,前后不搭。”
古宸摇了摇头:“她自出世,就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不能动情,也不能有情,是你,擅自将自己的性命同她的连在了一起,动了她的魂识,这才让她制不住万象棍。”
“而你能在那茫茫虚无空间找到她,拿到万象棍,也不过是因为这同命石中有她的气息,万象棍才让你近了身。”
青年略皱眉:“使命?什么使命?”
古宸摸着胡须:“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只需知道,她若拿到万象棍,天下再无敌手,她会是这九州里,唯一的真神。”
青年还未说话,古宸已转过身看他了:“牧云二字早已同她相连,你自更名为冥沧沐,大抵也是不愿月阁和冥府牵扯上关系,可见过你这幅容颜的人不少,而你这容貌又太扎眼,叫人见之难忘。兰汐镇里都是能作证你这鬼座就是昔日她千乐歌身边护法的人,她能独善其身?万宗仙门里已有人在做这事了。万象棍你尚可靠自己和小歌撇开关系,那你自己,能撇开吗?”
青年站在一侧,眉眼略沉,没说话。
古宸道:“唯有你身死道消,她方能拿回万象棍,无恙。”
青年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怎么信你?”
古宸叹了口气:“我不会害她。也没证据让你信我。”
沉默良久,青年颔首:“一半的胜率。好。我可以死。”
他慢慢抬眼看他:“但,我要见她。在清风寨。”
古宸瞪大眼:“你在我灵台山安插眼线了?!”
青年淡淡道:“你们万宗仙门留在鬼蜮的眼线还少吗,礼尚往来。”
古宸有些郁郁的看着他,又在嘀咕:“怎么对这么个……”
青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面无表情道:“我知她要去清风寨历情破境,也知你给那清风寨罩了阵找了人。要我死,可以。我要再见她一次,以,牧云的身份。”
古宸沉默了会儿,道:“我和你说过了,她不会有情,这历情的事,不过是她不愿相信一意孤行的尝试,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青年侧过头,垂眸道:“我没奢望她能爱上我,哪怕是一个新的她。”
他声音轻了些:“我只是想以牧云的身份陪她一段时间,只有一天,只有片刻,我亦甘愿。”
古宸沉默的看了他良久,没说话。
青年已转过头看他:“灵台山的法宝,封掉一段记忆,并不是难事。待我离开,掌门也不会让这记忆留着,不是吗。”
他淡淡道:“要我心甘情愿去死,古宸掌门什么都不想付出?”
送走了古宸,青年在这大殿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了方才的房间。
换了一身白袍。
他侧着身站在窗边,看着盆里燃尽的灰烬,道:“去鬼门关买块镜子来。”
片刻后,灰色长衫的人立在一侧,看着他手指伏在自己眼睑上,面无表情看着镜中人,像是打量陌生人,喃喃自语:“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凶恶?”
灰色长衫的人垂首:“鬼座天人之姿,恰到好处。”
听到他说话,青年才回神,拿了一侧的银饰,看了看,道:“本座要离开一段时间,万宗仙门的动向要格外留意盯着。”
男子垂眸行礼:“静待鬼座归来。”
■
月光皎皎,映的屋里一片亮堂堂。
青年手指慢慢抚过女子安稳的睡颜,一遍又一遍描摹,一遍又一遍的抚摩,待天光大亮时才揽入怀里,紧紧抱着,脸颊抵在她鬓边,闭上了眼。
他方闭上眼没一会儿,女子便醒了。
醒了就钻入他怀里,手脚并用的抱着,嘟囔:“牧云,你怎么这么冷啊,睡一晚上都没睡暖和。”
青年感受着她的动作,嘴角有了不自觉的笑意,听她说完话,笑意便淡了,道:“体弱偏寒,少当家的不喜欢了?”
女子抱他抱的紧紧的,迷迷糊糊道:“喜欢,一会儿入夏了,我更喜欢了。”
青年静静听着,嗯了一声,轻轻道:“夏季,还有好几个月呢。”
女子囫囵了两声不远了,便乱动起来,没一会儿,那双眼便清亮起来,手便要去脱他衣服,神色严肃:“牧云你这大晚上睡觉不脱衣服,这不是个好习惯,我来帮你——”
青年嘴角噙了抹笑,手指轻轻一点,女子便哎唷一声:“好了!!不让我脱就不脱,我还不稀罕脱呢!”
便一翻身从床上起来了,伸了个懒腰,严肃道:“振兴清风寨的一天开始了。”
青年嘴角有无奈的笑,拿了一侧的衣服站在了床边:“振兴清风寨,衣都不更了?”
女子揉了揉眼角困顿的泪水,笑着过来让他更衣了,盯着他,真心实意道:“牧云你好好呀,你怎么这么好,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拯救天下的事,才掳了你上山做郎君。”
青年伸手,将她衣带事无巨细理好,笑意淡了些,道:“也许吧。”
女子叉腰,转了一圈:“这衣服这么长,袖子也宽,好看是好看,不适合练武。”
青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闭上眼,哑声道:“你不喜欢,那就换了。”
黄昏时,一个黑影落入山寨之中。
黑影单膝跪在地上:“有宗门已在暗中收集关于牧云这人的信息,兰汐镇也去了颇多修士,无常大人让小的来请示鬼座,是否要——”
青年面上没什么表情:“暂时不用理会。”
黑影道:“是。还有一事——”
他还未说完,青年已侧了侧头:“冥府的事让无常自己拿拿主意。离开。”
他话音一落,一着白衣短打的女子便转了过来,在四周扫了一圈,疑惑道:“牧云,你这是在和谁说话?”
青年笑了笑,朝她伸手:“自言自语,也被少当家听见了。找我有事?”
女子伸出手握住了他手掌:“老虎和熊三要比武,你肯定没见过这热血的场景,所以我来寻你一起去看看。”
青年执了她手,看着她目光温柔:“好。”
身侧众人呼声震天,青年的目光只落在身侧人的脸上,低低的声音带一丝乞求:“再慢一点。再给我一点时间。”
女子言笑晏晏收回目光,好奇看他:“牧云,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青年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哑了:“没事,只是在猜谁会赢。”
女子撇嘴:“肯定是老虎会赢了,熊三那几斧子,都是花花架子。”
青年勾了勾唇角。
今夜是个圆月,如满地银水流淌。
青年带着笑推开门,见着桌上放着的东西,面色顷刻淡了。
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面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了,漫上冰冷的漠意。
他略张开手,碎了那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窗边,在看窗外的月色。
没过一会儿,白衣的女子便进来了,流氓似的摸了他一把:“在看什么?”
青年握住她的手,轻声:“月色很好。”
…………
清风寨下,黑影林立,灰色长衫的人影默然垂首。
片刻,一道白影从山道上行了下来。
灰色长衫的人伸出双手,递上了那方青面獠牙的面具:“恭迎鬼座。”
青年面无表情接过了面具,在月下稳稳一扣,戴在了脸上,声音冰冷:“人呢?”
“已围在去兰汐镇的路上了。”
青年略抬眸,戾气丛生:“杀。顺路给任光熹送个口信,本座明日,要血洗万宗仙门。让各门各派洗干净脖子等着。”
阎王殿里,鬼火泠泠。
白衣青年端坐王台,虚虚收回了手指,声音冰冷:“还有谁有异议?”
殿里,两具横陈的尸首,从额头一击致命。
其余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垂下了头:“谨遵鬼座法旨。”
第二日辰时,沧源万千鬼怪,倾巢而出。
剑魂宗,灵犀谷外。
墨衣玄袍的青年衣袂翻飞,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一双阴鸷冰冷的眸。
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剑光人影,万象棍微微一指,启唇:“杀!”
“屠尽万宗仙门!!!”
“血洗剑魂宗!!!”
“嘻嘻嘻嘻杀哈哈哈哈哈杀杀杀尽仙门!!”
这一战,惊天动地,遮天蔽日。
打了整整五日,只剩了万象棍的棍锋矗立。
一道雪亮的剑痕划破天幕,藏蓝色长衫身影浮在天幕之下,风雪剑剑仙圣安杰临世。
两人极快对了两招,发觉对方都是硬茬。
青年看了看四周,深吸了口气,在下一次风雪剑剑芒闪过时,丢了万象棍,闭上眼,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至中途,几道朱红的小剑以刁钻的角度近了他身,偏了偏那风雪剑的准头。
青年一愣,略侧眼去看,司马青束手站在不远处,神色沉沉:“师兄让我告诉你,古宸之话不可尽信!他有事瞒着!你若现在死了,顷刻就能和千乐歌在奈何桥头相见!”
青年这才屈指浮了起来,召过万象棍接了风雪剑一招,眉眼冷冷:“什么意思?!”
司马青皱眉:“具体还不清楚,但是千乐歌现在状态很不好,我看不出到底怎么了,只有一口气吊着了。”
青年目光扫过他,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司马青道:“你若真想护着她,就活着!好好护着她!这世道,只有你自己能信。”
青年还未说话,司马青已看见一侧过来的人影,道:“把你这烂摊子收了,师兄在月阁等你!”
月阁,白虎分楼。
净白慢慢倒了杯茶:“牧云,一别十五载,你变了许多。”
青年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面色苍白,人影如墨,站在葡萄藤下的阴影里,神色淡淡,没说话。
净白将那杯茶推到了对面:“怎么不坐?”
牧云侧头看他:“师兄找我来,到底要说什么?”
净白吹了吹茶里的浮沫:“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吗?”
牧云还未回答,他已自顾自道:“你这一腔孤勇要自寻死路,怕也不只是古宸说的那些话罢,你自己受够在那阎王殿里杀人了,你也知道,小歌入剑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你不愿死在她手里,索性自己找了条路。”
“你又怕你死了,冥府,万宗仙门又要对她,对月阁不利,索性用了这两败俱伤的法子,想将冥府,万宗仙门的实力消磨掉,就算他们要对她不利,也没有那个精力实力了。”
净白叹了口气,目光温润看他:“你已做的够多了。可你要真就这么死了,你让小歌知道这些该怎么办?她一贯执拗,你让她怎么活?”
青年垂着眸:“别让她知道就好了。”
净白道:“万象棍拿回到她手里,你还指望能瞒住她吗?”
青年神色淡淡:“古宸会有法子不让她知道。”
净白笑了一下,笑意却不及眼底:“可古宸就真能信?”
青年这下,却没有说话了。
净白轻声道:“你得活着,至少,让我确认古宸说的话是真的之后,再说?”
牧云略抬眼看他,声音低了些:“千歌身体有异?”
净白嗯了一声:“这也是我怀疑古宸的起因,去了一趟清风寨,身体又变得奇怪起来,他倒像是一早就知道是这情况。”
牧云道:“会不会是同命石的原因,安魂的效果——”
“暂时还未可知。你也无需乱想。”净白看着门外过来的弟子,道,“好了你这尊大佛我也不敢多留,回去冥府怕是也有一顿忙,总之,不要轻易就给自己性命送了,回吧。”
青年穿过长廊,看着那丛丛叠叠的空中楼阁,看着月白衣袍的弟子嬉笑怒骂,面庞柔和的扯了扯嘴角,避着人来到了南院。
他在阴影处等了许久,等到人都走完了,才鬼魅似的入了院子。
推开房门,青衣女子紧闭着眼,面色惨白躺在床上。
青年站在门口,看了良久,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慢慢走到床边,视线落在她放在床沿的手腕上,又看了看她的睡颜,屈指想搭在了她脉上,顿了一下又收回了手,将她袖子放下来隔住,才轻轻放了上去。
放上去,那方容颜便肉眼可见白了下去。
门外传来嘎吱一声推开院门的声音,青年侧了侧头,收回了手,隐入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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