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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痴不癫
周一,孟英声罕见地请了假。
他把周新杨借给自己穿的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来,认真抖平整,每一件都叠得方方正正,然后小心地装入纸袋。
随后,他骑着山地车去了周新杨家。
开门的是陈红梅。
见到孟英声站在门口,她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意外,随即绽开热情的笑容:“哎呀,乖乖怎么突然来啦?快,快进来坐!”
“不了,阿姨,真不进去了。”孟英声摇摇头,进门要换鞋,他觉得麻烦,所以只是站在门廊外,将手中的纸袋递了过去,“这里面是新杨同学借给我穿的衣服,我都洗干净,叠好了。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这个手机,也是他送我的。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要。”
孟英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还有……阿姨,谢谢您和新杨的照顾,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了。”
陈红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没有接那个袋子,反而上前一步:“别呀!乖乖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是不是周新杨那臭小子欺负你,给你气受了?你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出气!肯定是他不对!”
“真的没有受委屈,阿姨。”孟英声摇了摇头,并不想过多解释,“是省里有个很重要的比赛,我需要集中时间备赛,实在抽不出空再来辅导新杨同学了。”
“哎呀,乖乖,就十分钟,好不好?你就借给阿姨十分钟!”陈红梅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孟英声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新杨他好不容易才愿意回学校去,乖乖,你就当帮阿姨一个忙,等他回来,你们见一面,说清楚,好不好?”
“回学校?”孟英声捕捉到这个词,略显诧异地抬起头。
“是呀!就是栖凰一中呀,和乖乖你一个学校的!”陈红梅见他态度似乎有松动,立刻趁热打铁,一边说着,一边稍稍用力将他往屋里带,“哪有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呀,太不像话了!你快进来,就稍微坐一下,我这就给新杨打电话,他今天刚好去办入学手续,估计这个点也差不多该办完了。”
陈红梅太热情,孟英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强硬地挣脱,半推半就地跟着她进门。
周新杨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时,陈红梅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试图劝孟英声回心转意,而孟英声打定主意要辞职,说得都是拒绝的话。
周新杨见不得老妈这么卑微,把鞋柜一踹,没好气地:“他不愿意就让他滚,老子缺他一个家教是吧?”
“哦呦,要死啊你,你是谁老子!”陈红梅立刻迎上去,“你个死孩子,你怎么跟我们乖乖说话呢?净犯浑,把人家乖乖惹生气了,你怎么办?我去哪里找乖乖这么好的家教!”
“我不用他!”周新杨甩开老妈的手,梗着脖子犟嘴,“梧桐市学习好的比他多多了,我自己叫个人来,行了吧!”
“周新杨同学,我那天那样说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孟英声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跟这种人理论纯粹是浪费时间,他站起来,决定结束这场闹剧,“我收回那些话,听阿姨说你要回去念书了,祝你学业有成。”
“阿姨,东西放这儿了,我先走了。”
他刚要转身,手腕却被周新杨猛地攥住。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周新杨,你放手!”
“跟老子来,有话问你!”
周新杨不由分说地拖着他上了二楼。
陈红梅也不敢拦,跺着脚喊。
“周新杨!你好好跟乖乖说话!”
“砰”的一声,房门被狠狠甩上。周新杨把他推到地上,然后堵在门口,压着怒火:“孟英声,你他妈什么意思?”
孟英声被摔得一阵晕眩,挣扎着坐起身:“什么什么意思?”
“还装?”周新杨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是三岁小孩吗?受点委屈就跑来我家告状?让我妈来教训我?”
“我不是来告状的。”孟英声抬起头,眼里满是疲惫,“我是来还东西的。衣服,手机,都给你拿来了。”
“还完东西不滚蛋,还杵在这儿跟我妈嚼舌根?”周新杨说的话越发刻薄。
“是你妈拉我进来的!”孟英声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量,“而且你放心,我是来正式辞职的。以后我绝不会再踏进你家半步。”
周新杨盯着他,忽然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哦?这么有志气?才几天不见,是攀上什么高枝了?找到比我家更有钱的主了?”
这话像一把刀子刺进心里。孟英声猛地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周新杨,我现在不拿你的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放尊重点,别阴阳怪气的。”
“呦,你还生上气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们家给的钱多,你才来我家,给我这个恶心的玩意儿补课。”周新杨猛地挥手将书桌上的摆件扫落在地,陶瓷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你他妈跟我谈尊重!”
孟英声看着地上四溅的碎片,最后一点耐心和温度也彻底消散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不起。”他的声音干涩,“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呵,原谅?”周新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把将孟英声狠狠拽到自己面前,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错间全是火药味,“行啊。你想道歉是吧?那简单,你跟我来一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英声的身体瞬间僵住,胃里一阵翻涌。“做不到。”他斩钉截铁,试图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你他妈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纯?”周新杨的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笑,“你不也喜欢男的?还是个在下面的货色。当我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英声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和震惊。
“我胡说?”
周新杨猛地把他掼在书桌上,冰冷的桌面贴上露出来的腰肉,激得孟英声一颤,周新杨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来:“星期天晚上,坐在魏莱腿上那个,是不是你?嗯?孟英声,你平常装得可真像啊,一副好学生的乖样儿!”
他的手指用力掐进孟英声的手臂:“我他妈还以为你多干净,原来私底下玩得这么花!”
“放开我。”孟英声本来是想解释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和这种人解释毫无意义,他别开脸,声音硬邦邦地挤出牙缝,“我要回家。”
“放你妈的狗屁!”周新杨像是被这个拙劣的借口彻底激怒了,他空出一只手,粗暴地攥住孟英声的衣摆就要往上撩,“上药需要坐大腿?孟英声,你撒谎现在都不过脑子了吗!”
他俯下身,气息喷在孟英声耳边:“我都问过你那个人渣爹了,他说你从小就跟魏莱干这个,给钱就行,特别便宜。”他把腿卡进孟英声腿间,“来,你说个数,老子给你!够不够买你……”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骤然打断了所有污言秽语。
周新杨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整个人都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孟英声会动手。
“我不卖。”孟英声喘息着,冷冰冰地说,“也不许你侮辱魏莱。”
周新杨摸摸脸,发现嘴角好像裂了,手指头沾了点血,他笑了:“行啊,孟英声,这一巴掌,星期天就想打了吧?”
“我要回家了。”孟英声推开他。
“那个魏莱,是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周新杨知道搞不成他,侧着身子让路,阴鸷地盯着孟英声,“你跟我谈,我能亏待你?不考虑了?”
“我爸是个烂赌鬼,还酗酒,以前他跟我要钱,魏莱把他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见人就说我们俩有事儿,你被他骗了。”涉及到魏莱,孟英声还是要解释,“那天,我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如果伤害到你了,对不起,还有,我跟魏莱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见。”
“行。”周新杨站在原地,没挽留,也没接受他的道歉。
房门被轻轻带上。一场对话,不欢而散。
客厅里,陈红梅正焦急地等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明显情绪不对的样子,立刻上前:“乖乖,怎么了?新杨又欺负你了?”
孟英声只是摇摇头,他绕过陈红梅,闷着头逃跑,直到走到林荫道上,冷风吹在他脸上,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他停下来,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微微喘着气,抬手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眼角。他深吸几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旧旧的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唯一的那个名字。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魏莱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外面,“声声?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孟英声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鼻尖一酸,但他极力忍住了,“哥……”
“在哪儿?”魏莱那边的背景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语气也沉了下去,“我去接你。”
周新杨站在原地,透过窗户,看着蹲在树底下的小小身影,猛地抬脚,又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床头柜,几万块的台灯掉在地上,灯泡碎了一地。
求而不得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从生下来到现在,他从来没被人拒绝过。
更何况是孟英声这种算不上“人”的东西。
对他来说,孟英声是他的家教,也是他的猫,他的狗,是一个他可以完全掌控,并且只会看向他的所有物。
现在,这个“所有物”不仅反抗,还要彻底消失。
周新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种即将彻底失去什么的恐慌感,混合着被冒犯的愤怒,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极其不耐烦地接起:“喂?又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
周新杨沉默地听着,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冰冷的阴沉所取代。
半晌,他冷笑一声,对着电话那头说:“……行啊,组局呗。”
他看着窗外那小小的一团,笑的更开心了:“对,我想起个事,省里有个比赛,我这有个人选挺合适,就是领队的位子被占了,那个领队叫孟英声,你想个办法,把他拿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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