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寂尘砚

　　五年后。
　　这里的环境要说赶魔都，那真的差太远了。
　　不过，我很喜欢这里。
　　算算日子，今年我已经三十七了，转眼也是奔四的人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瞿砚也已经三十五了吧，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他那么优秀一个人，日子总还是过得很好的。
　　我收拾好工具，正准备启程回家，却看见那个袋子里掉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把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枚金戒指和一串金项链。
　　我的心里一顿，这是谁送的，自然不言而喻。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戒指和项链放回盒子，重新放回了那个袋子里。
　　我顶着风沙开车回家。
　　现在的家——不过是租的一个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人过着也挺舒服的。
　　只是偶尔深夜，会想起那个记忆里的人。
　　后悔吗？
　　不后悔，我想，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守着自己的一方宁静，隔一段时间休假回家里看看，如果再有长假，我就去江南逛一逛。
　　总归来说，过得挺好的。
　　其实，我也没少听说瞿砚，有同事对他的批判，有网上对他的鼓励……
　　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我们都已经放下了，不是吗？
　　这几年，断断续续来了一波又一波实习大学生，但很大一部分都因为吃不了苦选择离开。
　　那天晚上一个大概二十一二的学生找到我，一个男孩子，哭得稀里哗啦，说他想家了，在这里不仅是住宿环境苦，还有可能存在水土不服，吃喝都不习惯等等问题。
　　还有孤独。
　　那个男生问我，我是怎么在这里坚持这么久的，我不想家吗……我家里那位不会担心我吗？
　　……
　　才五年，不算久。
　　为什么能够坚持呢？
　　就是一腔热血。虽然三十几岁的人了说这个实在不太合适。但是我就是靠着所谓的热爱，走到了这里，并且在这里扎根。
　　满天黄沙吹走了繁华，黄土深厚，留下了我的脚印。
　　想家吗？
　　肯定想，乡愁，愁不尽，愁满头。而生离死别，是所有人必须学会的人生课题。
　　家里那位——
　　瞿砚说的没错，我可能就是千年寒潭。
　　十年后。
　　我爸到底还是没撑过七十岁。
　　在除夕当天走的。
　　那时我还在家里，家里的鸡叫了几声后，我爸突然倒地不起。
　　眼睛一闭，就再没睁开了。
　　最后还是选择送去殡仪馆火化，毕竟是过年，大家都阖家团聚着，没必要去扫他们的兴。
　　过年走的，也算是热热闹闹的。
　　我妈一夜之间也年老了很多，佝偻的腰，满脸的皱纹，逐渐记不清的事……
　　我妈得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还有些帕金森。
　　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在家，于是请了假，特意在家里陪着我妈。
　　意想不到是，我妈在立春那天也走了。
　　她在走之前，想到的还是她未完成的作品。
　　她指着书架上的书，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什么，最后摸了摸我的脸。
　　我还没缓过来，年过完了，人也走了，家里空荡荡的，心里也是。
　　处理完后事，我在家里沉默着坐了一天，想到了我爸以前对我说的话——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决定，把家里的房子卖了。
　　我在家里收拾了好几天，把我爸妈收藏的东西和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花了点钱让人送去我工作的地方。
　　这里的位置可以算上等，没过多久就卖了出去。
　　我鬼使神差走进卫生间，照了照镜子——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我自己。
　　怎么老了这么多？
　　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皱纹……怎么都抚不平。
　　我真的已经老了。
　　我洗了一把脸，发现镜子里的样子没变。
　　折腾了半天，我最终放弃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家，我回到了工作的地方。
　　这次我在这边买了套房子，一方面用来放置我爸妈的遗物，另一方面——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然没什么留恋的。
　　在哪里落脚，哪里就是我的家。
　　我把三十二岁到六十三岁的人生都留在了敦煌，留在了我最热爱的事业中。
　　人死之前，是能感受到了。
　　清醒着的最后几分钟，我戴上了那枚戒指，项链——我手太抖了，戴不上去，只能把戒指握在手里。
　　前半辈子为自己而活，后半辈子为了我的热爱，这辈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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