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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休息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阿素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医药箱，宋希文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左脸清晰的五指印，是触目惊心的红肿，眼神空洞。
冰凉的毛巾敷在脸上，短暂缓解了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适。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宋希文以为是医生，没有回头，依旧木然地盯着镜子。
“脸怎么样了？”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希文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是南絮！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高定套裙，像是刚结束某个会议，脸上带着愠怒，站在门口。
她身后没有跟着助理或保镖，只有她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门缝斜射进来，勾勒出她高挑，略显单薄的身影，周身依旧带着一股强大的冷冽气息。
她的目光自然落在宋希文红肿的左脸上，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南......南总？您怎么来了......”宋希文的声音嘶哑，带着疼痛与惊讶。
她没想到南絮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会出现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刻。
“嗯，在附近开会，今天本来应该是，安排南繁来探班，他临时有事，我替他过来看看......顺便看看剧组的进度。”
南絮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公事公办，又像是在刻意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她迈步走了进来，一旁的阿素恭敬的过来跟南絮打招呼，又识趣的火速离开，反手关上了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她的目光扫过，宋希文红肿的脸颊，眉头轻蹙了一下。“卓晴打的？”
宋希文垂下眼睫，默认了。
她不想在南絮面前示弱，但此刻的狼狈和疼痛，让她无法维持平日的伪装，只能低声应道：“是......是拍戏失误。”
“失误？”
南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走到宋希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化妆镜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宋希文脸上眼底强忍的泪光与痛楚。
南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毫无温度，像在评估一件受损物品。
“把毛巾拿开。”南絮忽然开口，带着命令式的语气。
宋希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拿开了敷在脸上的湿毛巾。
红肿的掌印，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皮肤表面，甚至有些许地方被卓晴的美甲，轻微划破皮。
南絮没再说话。
她转身走到旁边的小冰箱前，动作利索，从里面取出一个未开封的冰袋。
她走回来，站在宋希文身侧，没有递给宋希文，而是自己拿着，用小毛巾包好边缘，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贴在了宋希文红肿的左脸上！
“嘶——”冰袋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着灼痛的皮肤，宋希文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别乱动。”
南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她的手指隔着毛巾和冰袋，轻轻地按在宋希文的脸颊上，她的动作专注，带着异乎寻常的细心。
宋希文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她被迫保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脸颊上那冰火两重天的触感，冰袋刺骨的凉意，和南絮指尖上属于人体的温热。
这感觉太诡异了！
南絮......竟然在亲手给她敷冰袋？！
两人靠得很近。
宋希文能清晰地闻到，南絮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属于南絮的专有气息。
她甚至能看到，南絮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细长，在她冷玉般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
这几乎是她们认识以来，最靠近，最不像是交易关系的一次接触。
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在宋希文心底疯狂交织。
她不敢动，也不敢看南絮的眼睛，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对方的手指，按着自己的脸颊。
时间仿佛停摆，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南絮似乎为了调整冰袋的位置，另一只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撑在了宋希文的化妆台边缘。
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倒了台面上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木质相框。
相框翻了过来，正面朝上。
南絮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只一眼，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恍惚了一下！
相框里，是一张明显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
照片背景是某个剧场的后台，有些凌乱。
照片中央，一个笑容灿烂，约莫十三四岁，穿着雪白天鹅裙的少女（正是小宋希文），正亲昵地依偎在一个穿着护士服，面容温婉慈祥的中年妇人怀里。
妇人（苏梅）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充满了温柔的爱意和骄傲。
照片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行小字：金檀市大剧院《天鹅湖》公演留念。
南絮的大脑飞速转动！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掌控感，在这一刻，被这张照片轰然串联起来！
这张照片！这个场景！这个日期！
和她书柜那本旧相册里，无意中拍到的观众席角落里，那个孤独清冷的少女身影（南絮自己），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甚至！那个被小宋希文依偎着的妇人，这张脸！南絮绝不会认错！虽然年轻许多，但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苏梅！
宋希文的母亲，是当年《天鹅湖》演出时后台时出现的护士，而她自己的母亲，在那场发生在公演后不久，那个冰冷冬夜的车祸中丧生......
无数被尘封，刻意忽略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涌入南絮的脑海！
不久前，陈璐给她汇报宋希文两天假期的行程，宋希文在疗养院，听到护士长讲述时苍白的脸色......
自己在父亲书房里，质疑关于母亲车祸调查，被强行终止的档案......
以及眼前这张照片上，苏梅那双温柔注视着女儿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南絮的脚底窜遍全身！
“这张照片......”
南絮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几乎失去了平日的清冷平稳，带着某种被强行压抑，又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触动，通过反复确认，以及一种近乎撕裂的审视，牢牢锁住宋希文的脸！
宋希文被南絮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住了。
她顺着南絮的目光，看向那张被碰倒的照片，那是她最珍贵，关于母亲健康时的记忆之一。
她每次投入剧组工作，都会把相片带在身边，权当昔日母亲就在身边陪着自己。
她不明白南絮，为何看到这张照片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难道？南絮知道了什么？
“我妈妈，她以前是护士。”
宋希文下意识地解释，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这是她送我去演《天鹅湖》那天拍的。”
“《天鹅湖》......”
南絮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剧名，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仿佛要穿透宋希文的灵魂，看清她是否知情，是否也已经联系到当年的事情！
她又想起了自己，书柜顶层那本相册里，那张当时被林薇抓拍到，观众席角落里的自己。
原来那天，宋希文和她的母亲，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后台！
而她的母亲在来接她的路上，就没有了......
“你母亲......”
南絮的声音带着一种隐晦的探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是不是......在市三医院工作过？急诊科？”
她的目光紧紧钉在宋希文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宋希文的心咯噔一下！
她想起了张阿姨的话，想起了那个身份显赫的车祸伤者！
南絮怎么会知道？是了，她怎么可能没有调查过自己？
还是......妈妈的真的和南絮母亲的死有关？
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宋希文！
她看着南絮那双翻涌着风暴，充满了怀疑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南絮按在脸上的冰袋，和那强大的气场死死钉在椅子上！
“是，是的......我母亲以前是市三院的护士。”宋希文强装镇定“南总......您问这个做什么？”
南絮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宋希文，目光在她红肿的脸颊，和那张旧照片之间来回扫视。
休息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南絮按在宋希文脸颊上的手指，变得冰冷而僵硬，那冷冽的雪松香气，此刻闻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危险气息。
“没事了......”三个字从南絮紧抿的唇间溢出。
当年的宋希文也才13岁，天真烂漫的年纪，也许她不该跟自己一样，承受过多的真相。
宋希文如蒙大赦，几乎是逃起来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慌乱地后退几步，远离了南絮那令人窒息的气场范围。
她捂着依旧火辣辣疼的脸颊，惊魂未定地看着南絮。
南絮没有再理会她。
她缓缓直起身，背对着宋希文，肩膀有些绷紧着。
她低头，默默看着化妆台上，那张刺眼的旧照片，眼神晦暗不明，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良久，她恢复了某种深沉疲惫的情绪，冷冷道：
“下午的戏，不用拍了。让陈璐送你回去，这几天把伤养好。”
说完，她不再看宋希文一眼，也没有碰那张照片，如同来时一样，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离开了休息室，将一片死寂和巨大的谜团，留给了惊魂未定的宋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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