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枫逅

　　鼎鑫的暴露，在常人看来，甚至在朋友们眼中都只是一个公司，仅仅是一个公司因企业纠纷被人报复罢了，他们都不会想到在更深一层更深，一层更深一层的里面藏着更为汹涌的波涛……
　　一直都说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旁观者之心真的清吗？
　　秋日的周末，阳光难得慷慨，透过「拾光」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满室暖融。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暖甜，这家坐落在学校与别墅区之间的精致小店，成了林可大力推荐的"小组据点"。
　　此刻，小组的核心成员——林可、孟晚舟、秦翰、上官晴——正占据着靠窗最明亮的一张长桌。而风暴中心的两位主角，江熠和陈赫言，却双双缺席。
　　"所以……"林可舀了一勺眼前的提拉米苏，目光在对面三人脸上扫过，带着侦探般的审视，"你们不觉得，熠哥和陈老师之间的气氛，最近变得……很诡异吗？"
　　她用的是"诡异"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那种介于冰封与微妙松动之间的、难以言说的状态。
　　秦翰正埋头对付一块黑森林蛋糕，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屑，含糊地说："有吗？不就是熠哥又不理人了？他不是一直都那样。"他神经大条，对那种细腻的情感气压变化并不敏感。
　　上官晴优雅地用小匙搅拌着面前的拿铁，闻言轻轻拍了一下秦翰的后脑勺："吃你的吧。那不是简单的'不理人'。"她转回头，看向林可和孟晚舟，明丽的眼眸里带着思索，"前几天是降到冰点，连空气都冻住的那种。但这几天……好像冰层下面有水在流，表面还硬着，但感觉不一样了。"
　　她的观察力向来敏锐。
　　"说起来，"上官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秦翰，"我们认识段叔，好像也是在一个这样的傍晚？"
　　她的话让几人的记忆瞬间拉回。那还是大家关系刚破冰不久，第一次结伴走出校门。一位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的长辈迎了上来，江熠当时略显生硬地介绍："段叔。"
　　段叔则温和地对他们所有人笑了笑，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小熠平时不太爱说话，多谢你们平时愿意带着他。" 那天，段叔还执意请他们所有人去喝了初秋的第一杯热奶茶。也正是那一次闲聊，他们才从段叔口中隐约得知，江熠和陈赫言竟是多年前的发小。
　　"段叔人真好。"林可回忆着，忍不住感慨，"感觉是把熠哥当亲儿子疼的。"
　　"嗯。"孟晚舟点了点头，他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编程书籍，但显然注意力并不在上面。他目光沉静地看向窗外的流云，似乎在组织语言。"是一种……僵持下的动态平衡。江熠的排斥里少了攻击性，多了犹豫。陈赫言的靠近里，多了更深的谨慎和……一种等待。"
　　他总能将感性的观察用理性的语言描述出来。
　　"对吧对吧！"林可得到附和，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昨天放学下雨，是陈老师撑伞和熠哥一起走的！虽然两人还是一句话不说，但熠哥没像之前那样刻意拉开距离！"
　　这确实是一个显著的变化。
　　"所以，他们这到底是算和好了，还是没和好？"秦翰终于咽下蛋糕，加入了讨论，一脸困惑。
　　"这叫破冰前夜。"林可老神在在地总结，"需要一点外力，或者一个契机。"
　　契机，往往在不经意间出现。
　　周一午休，林可抱着收上来的语文作业，送往苏颜老师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她正要敲门，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一丝激动情绪的说话声。声音很低，听不真切，但那种反常的语调让林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不能等了……他必须参加……"
　　这是苏老师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娴静，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随后是一段更模糊的低语。
　　林可的心跳莫名加快，她不敢多听，连忙后退几步，故意加重脚步，才扬声报告："苏老师，我来送作业。"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办公室门打开，苏颜老师站在门口，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波澜。
　　"是林可啊，进来吧。"她侧身让开，语气自然。
　　林可将作业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老师的办公桌。摊开的教案旁，放着一份格外醒目的文件——全国中学生征文大赛的详细章程，而在参赛者推荐一栏，江熠的名字被用红笔重重圈了出来，旁边还写了几个细小的、难以辨认的字。
　　那一刻，林可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了。苏老师对江熠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老师对优秀学生的正常范畴。
　　她退出办公室，心事重重。苏老师的异常，与江熠、陈赫言之间诡异的气氛，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一种属于少女的、混合着担忧和好奇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体育馆后的空地。
　　秦翰刚结束一轮高强度训练，汗流浃背地坐在地上休息。上官晴抱着他的外套和水瓶，在一旁等着。
　　"喂，上官，"秦翰用毛巾胡乱擦着汗，忽然问道，"你说，赫言和熠哥，他们俩以前就认识，对吧？"
　　上官晴在他身边坐下，将水瓶递过去："嗯，听段叔提过，好像是发小，后来分开了很多年。"
　　"怪不得。"秦翰灌了口水，恍然大悟般，"我就说赫言对熠哥那态度，好得有点过分了。原来是从小认识的兄弟。"他用一种纯粹的、属于兄弟情的视角去理解这一切。
　　上官晴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羡慕秦翰这种单线条的思维。"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秦翰不以为然，"兄弟之间闹别扭，打一架就好了！要不……我们组个局，帮他们缓和一下？"他跃跃欲试，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上官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反驳。或许……秦翰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在某些时候，反而能误打误撞地打破僵局？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放学时分。
　　孟晚舟作为学习委员，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负责锁门。当他检查到最后一排时，脚步微微一顿。
　　江熠的桌肚里，有一本他常看的英文原著，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那本书旁边，放着一个眼熟的、浅灰色的便当盒——那是陈赫言常用的款式。
　　孟晚舟清楚地记得，前几天，江熠对这个便当盒以及它主人的一切，都表现出全然的拒绝。而现在，这个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依旧没有被打开使用的迹象，但它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这意味着，陈赫言再次尝试了，而江熠……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冰冷地将其推开。
　　这是一种默许，是坚冰融化的第一道裂缝。
　　孟晚舟轻轻带上门，锁好。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揉了揉因长时间阅读而有些干涩的眉心，心想，或许林可说的"破冰前夜"，真的快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这冰层融化之后，涌出来的会是温暖的春水，还是更深的、隐藏在水下的暗流。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他有一种预感，江熠和陈赫言之间的问题，远比他们这些旁观者看到的要复杂深沉得多。而作为朋友，他们能做的，或许就是在合适的时机，递上一块毛巾，或者……默默守护。
　　当晚夜幕降临，最后一抹残阳被远山吞噬，天际的橘红与绛紫迅速褪去，如同被巨大的墨笔一笔笔涂抹，最终只余下沉郁的蓝黑。城市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模糊、溶解，直至第一盏路灯“啪”地亮起，像一声信号，紧接着，万千灯火次第点燃，汇成一片流动的、虚假的星河。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下去，另一种属于夜晚的、隐秘的骚动，开始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悄然滋生。
　　苏颜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照亮了她面前泛黄的旧照片，以及几张散落的、关于鼎鑫实业的财经报道剪报。她的指尖拂过照片上某个模糊的人影，眼神不再是白天的温柔，而是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快了……就快了……"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江熠……你必须参加……"她的目光落在征文大赛的通知上，仿佛那不是一份比赛章程，而是一份通往某个目标的、至关重要的通行证。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她犹豫片刻，最终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对着话筒另一端的人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紧张，"我需要确保他……一定会来。"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模糊的回应。
　　苏颜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那个目的，她必须利用好江熠这个"关键"。而那个突然回来的陈赫言，则是她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她必须想办法……让他无法碍事。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暗角落。一场针对江熠，或者说，针对江陈两人的风暴，正在旁观者们未曾察觉的暗处，悄然凝聚。而所有的旁观者，都将在不自觉中，被卷入这场越来越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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