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高一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南方的湿冷像细密的针，钻进毛衣的缝隙里。林雅楠裹紧校服外套走进教室时，看到温博宇正站在窗边擦玻璃，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痕。他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袖口沾着水渍，见她进来，抬手用抹布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物理卷子最后一道题，”林雅楠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抽出草稿纸，“是不是用动量定理？”

　　温博宇转过身，接过她递来的卷子。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嗯，但要注意碰撞后的能量损失。”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分析图，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苏晓棠抱着热水袋冲进教室，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外面下冻雨了！刚才看到赵磊在操场摔了个屁股蹲，笑死我了。”她凑过来看了眼草稿纸，夸张地叹气，“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我还是抱紧我的热水袋吧。”

　　期末考前的自习课总是格外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的声响。林雅楠对着一道化学题皱紧眉头，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是温博宇的字迹：“氧化还原反应看化合价变化，别慌。”她抬头时，正撞见他转回去的背影，后颈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

　　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下得不大，却让整个校园都白了头。赵磊拉着温博宇去堆雪人，苏晓棠拽着林雅楠去拍照，四个人在教学楼前闹成一团。温博宇被赵磊抹了一脸雪，抬手去擦时，雪沫子溅到了旁边的林雅楠脸上。他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指尖碰到她冻得发红的脸颊，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啧啧，”苏晓棠举着手机拍照，“这画面，不去拍偶像剧可惜了。”

　　高二分科那天，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林雅楠在理科一班的名单里看到自己名字时，心脏猛地一跳，视线往下扫，温博宇的名字就在她下面第三个。赵磊从人群里挤出来，兴奋地挥着胳膊：“雅楠！我跟你俩同班！苏晓棠去文科班了，以后没人天天烦你了。”

　　“谁烦她了？”苏晓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拍了拍林雅楠的肩膀，“到了理科班好好加油，我会常来蹭你的笔记。”

　　理科班的节奏明显快了很多。每天的课程表被数理化填满，晚自习延长到十点，走廊里总能看到抱着习题册讨论的学生。林雅楠的物理成绩忽上忽下，常常对着电磁学的题目发呆。温博宇的桌肚里总放着一本物理竞赛题，却会在她卡壳时，抽出五分钟给她画受力分析图。

　　“这里的电场线方向错了，”他用笔圈出图上的错误，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清晰的轮廓，“记住，正电荷受力方向和电场线同向。”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又快又猛。晚自习时突然断电，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欢呼，很快又被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取代。有人拿出手机照明，微弱的光线下，林雅楠看到温博宇从书包里掏出两支荧光笔，递给她一支：“继续做题？”

　　“嗯。”她接过笔，在黑暗中拧开笔帽，荧光绿的笔迹在纸上洇开。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闪电劈开夜空的瞬间，她瞥见他低头做题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秋季运动会时，赵磊怂恿温博宇报了三千米。发令枪响的瞬间，林雅楠攥着加油棒的手心全是汗。温博宇跑在第三的位置，到最后一圈时突然加速，超过前面两个人冲过终点线。赵磊跳起来欢呼，林雅楠挤过人群递上水，他接过时喘着气笑：“谢了，刚才看到你在终点线，就突然想快点跑完。”

　　高三开学那天，教室后墙贴上了巨大的倒计时牌，鲜红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疼。班主任在班会上播放往届学长的祝福视频，屏幕里的人说着“坚持住”“别放弃”，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温博宇的桌角多了个咖啡罐，林雅楠的抽屉里常备着风油精。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闲聊，却会在对方打盹时，轻轻敲一下桌子；会在月考失利时，递上一张写着“加油”的便利贴；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并肩走一段漆黑的夜路，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到的胳膊会像触电般弹开。

　　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林雅楠的名字排在温博宇后面第五位。她盯着成绩单发呆时，他递过来一块巧克力：“上次你说这个牌子好吃。”包装纸撕开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漫开来，她突然想起高一那年，他在图书馆给她讲题时，阳光落在他发梢的样子。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全校学生穿着校服站在操场上，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林雅楠站在班级队伍里，看着主席台上的校长说着激昂的动员词，身边的温博宇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颗水果糖，柠檬味的，和高一开学那天苏晓棠给她的那颗一模一样。

　　誓师仪式到最后的集体宣誓环节，所有人举起右拳，声音在操场上空回荡：“全力以赴，不负韶华！”林雅楠跟着念出声，眼角的余光瞥见温博宇的侧脸，他的嘴唇动着，除了誓词，好像还在说别的什么。

　　散场时，赵磊勾着温博宇的肩膀往教学楼走，林雅楠落在后面，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柠檬的酸甜在舌尖漫开，她突然想起刚才温博宇的口型，好像是三个字——

　　等我。

　　风从操场吹过，卷起地上的纸屑，远处的篮球架在阴云下投出沉默的影子。林雅楠攥紧手里的糖纸，快步跟上队伍，教学楼的方向，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红得刺眼，却也像一团火，在每个人心里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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