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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
了解了工作室的渊源与α项目的核心理念后,沈澈的加入显得顺理成章。他没有多做犹豫,第二天便自然地投入了开发工作。
宋轻予显然早有准备。
当沈澈提出参与意愿时,他便从仓库中搬出一套早已备好的设备——一台高配电脑和一张风格和三楼完全统一的办公桌,被妥善安置在主工作台左侧,呈一个便于交流的斜角,既保持独立又方便沟通。
随后的合作印证了两人理念的契合与能力的互补。沈澈察觉到,宋轻予对他的能力边界和理解深度有着超乎想象的准确判断。交给他的任务总是难度恰到好处,既能激发他的思路,又不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们之间的讨论也变得越来越默契,常常宋轻予刚提出构想,沈澈便能迅速领会甚至延伸出更完善的方案。
沈澈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已经大约三四年没有接触这方面的工作,他原本以为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事实上,他就像一枚缺失已久的齿轮,精准地嵌入了这个早已为他预留好的位置,严丝合缝,运转流畅。
日子在代码、健身和偶尔的咖啡香中悄然滑过。夏末的余热被初秋的清风取代,沈澈也在宋轻予的系统指导下练出了清晰的腹肌线条。
工作室里弥漫着节前的轻松氛围。宋轻予要去A市参加表弟婚礼再回家几天,玲玲和徐娴兴奋地讨论着旅行的详细计划,陈亚也表示要回家几天。
“我国庆就待在别墅了,”一次晚餐时,沈澈随口道,“正好清静几天。”
宋轻予闻言眉头微蹙:“你一个人在别墅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门口的安保小队国庆又不放假。”沈澈不以为意,“而且我现在的厨艺大涨,足够我七天不靠外卖活着。”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婚礼,之后在我家那边走走。”宋轻予提议。
“真不用,你们走了我正好清静清静。”
玲玲和徐娴异口同声地抗议:“你说谁吵呢!”
最终,宋轻予虽然不赞同,却也只能尊重沈澈的决定。
假期第一天,宋轻予一大早就出发A市,徐娴和玲玲要去S市旅游,徐娴和玲玲开车去机场顺路送陈亚回家。
喧闹的别墅骤然安静下来。
沈澈倒很享受这份独处,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又整理了近期数据,一抬头才发现天已漆黑,自己连午饭都忘了吃。
他并不觉得饿,打算去影音室找部电影,用零食对付一顿晚餐。他陷在懒人沙发里,随手选了部纪录片,正就着酸奶吃薯片时,门被推开了。
宋轻予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沈澈吓了一跳,投影仪的光束勾勒出宋轻予身着正装的身影——他第一次见宋轻予穿西装,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让沈澈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婚礼结束就回来了,我父母突然决定要去旅游,我就只能回来了。”宋轻予抬手松了松领带。“晚上吃了什么?”
“诺”沈澈给他示意眼前的薯片和酸奶,“酥脆土豆佐凝乳。”
宋轻予轻笑一声,拿起一片薯片说,“是谁说自己的厨艺可以告别外卖了。”
“是呀,没点外卖。”沈澈理直气壮,“你吃过了吗?”
“没有,想吃什么?我去做。”
“酸汤面吧。”沈澈几乎不假思索,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宋轻予一怔,随即点头:“当然。你继续看,面好了叫你。”
沈澈却关掉投影,利落地站起身:“一起吧。”
灯光温暖的厨房里,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工合作。沈澈洗着青菜,水流声中忽然开口:“其实你不用特意赶回来的。”
刚换好家居服的宋轻予正往锅里接水准备煮面,头也不抬:“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却温和,“只是与其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老家,不如回来和你搭个伴。”
“谢了。”
宋轻予没说话,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热气腾腾中,两人相对坐在厨房中岛旁。窗外夜色渐深,而屋内灯光温暖,一碗简单的面条,却比任何大餐都更令人满足。
“我想去看下今年出的那部《途中》,一起吗?”吃完晚饭后,宋轻予一边收拾餐具,一边状似随意地发出邀请。
“文艺片?”沈澈随意应道,“可以,正好适合睡觉。”
宋轻予笑了一下。
“今天可以喝点威士忌,练下酒量。”沈澈提议。
“你自己在外面千万别喝酒。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宋轻予先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后回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那真是感谢宋老板几次的不卖之恩了。”沈澈笑道。
宋轻予选好了影片,沈澈则将两杯盛着琥珀色酒液与冰球的玻璃杯端过来,宋轻予在长沙发落座,沈澈则拖了个懒人沙发过来靠在长沙发一侧。
电影的开场舒缓而富有诗意,悠扬的背景音乐在静谧的空间里流淌。
或许是酒精作用,也或许是白天工作的疲惫,悠扬的BGM仿佛真的化身了催眠曲,沈澈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头不自觉地一点,又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过去了。
“困了就去睡吧。”宋轻予喝酒后的声音带了些低沉,从头顶传来。
“没事,可以看完。”沈澈揉了揉眼睛。
“你都点头好几次了。”宋轻予笑道,“像小鸡啄米。”
“是有点适合睡觉,”说着,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的片子。”
“还好,只是看网上评分挺高,想着或许你也会喜欢。”宋轻予又抿了一口酒,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介意聊聊吗?”
“行啊,聊什么?”沈澈干脆闭上眼,仰头将后脑勺靠在沙发垫上。
宋轻予的目光落在身旁人闭目的脸上,轻声问道:“怎么不回家?”
“嗨,就这事呀,我以为什么呢,给我整的还挺紧张。”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很简单,裸辞了公务员工作,我爸妈对此很不满意,与其回去挨骂,不如在这里图个清静,over。”
“为什么裸辞?”宋轻予沉默片刻,声音放得更轻,“工作不愉快?”
“职场性骚扰。”沈澈突然睁开眼,正好对上宋轻予专注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等你把事情闹大再扭曲事实,差不多就是大多女生都会遇到的剧情,挺没意思。”
宋轻予放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没有报警吗?”
“没有摄像头,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而且当我意识到可以报警的时候,已经离开那里了。不过也有好处,至少让我学会了,遇到这种事,报警一定要快。所以上次那个跟踪狂的事,我才能反应那么迅速。”沈澈自嘲般的勾了勾嘴角。
宋轻予沉默了片刻,手中的酒杯被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转向沈澈,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事情本身的确很糟糕。但最重要的是,你人有没有事?”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沈澈的脸,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看似洒脱的人是否真的完好无损,“那种事情,有没有给你留下……实际的伤害?”
听到这句直接的关心,沈澈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语气缓和了些:“那倒没有,我反应快,没让他占到什么便宜。就是觉得……挺恶心的。”
宋轻予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更紧绷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又问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没有告诉父母吗?”他的声音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不解与温和的探询,“独自承受这些和父母又加上来的指责,太沉重了。”
沈澈闻言,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更沉重的是,我说了。”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可他们不能理解,第一反应是,你平常做什么了?然后就是,你想太多了吧,都是男人,最后化为,你快去跟领导道歉,说不定能让你再回去上班。”
宋轻予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晰,里面盛满了一种沉静的理解,没有丝毫的质疑或怜悯,只是一种纯粹的、我听到了的专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不是你的错。无论他们怎么说,无论当时情况多复杂,选择了卑劣手段的是对方,该感到羞耻的也应该是他。”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你选择离开,保护自己,这很勇敢。以后我……们,工作室的所有人,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没有说更多空洞的安慰,但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沉稳的基石,稳稳地托住了沈澈那段悬而未决的过往。
影音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电影悠长的片尾曲在低声流淌。沈澈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仰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
借着屏幕变幻的微光,宋轻予清晰地看到,一滴泪珠正悄无声息地从沈澈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太阳穴倏然滑落,迅速隐入鬓发间,只留下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湿痕。紧接着,又一滴泪悄然溢出,沿着相同的轨迹滚落。
沈澈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根本无力去掩饰。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委屈、不被理解的孤独、以及此刻被全然接纳的触动,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故作洒脱的防线。
宋轻予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犹疑。他只是静静地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拭去了沈澈眼角残留的湿润。
沈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动,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仿佛只要维持着这个姿态,就能守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
不知什么时候电影放映完毕,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错。许久,沈澈才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几近气音:“谢了。”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又重得仿佛卸下了千钧重负。
那声低哑的“谢了”还萦绕在微凉的空气里,宋轻予的指尖仍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湿意。
他没有收回手,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用那根拭过泪痕的手指,非常轻、非常缓地在沈澈的太阳穴旁揉了揉。那是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动作,力道恰到好处地熨帖着紧绷的神经。
“累了就靠一会儿。”宋轻予的声音低沉,像夜色一样将人温柔包裹,“电影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无声的开关,沈澈肩头最后那点强撑的力道终于悄然卸去。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应答,只是微微偏过头,将额角更深地抵进对方温热的掌心——这是一个全然信赖的姿态。
宋轻予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稳住动作,指尖依旧耐心地在那片皮肤上打着圈,仿佛要借此揉散所有积压的疲惫与委屈。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屏幕早已暗下,昏暗的光线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流淌得缓慢而静谧。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有人终于允许自己短暂地脆弱,也有人沉默却坚定地接住了这份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沈澈的呼吸变得愈发绵长平稳,仿佛真的在那令人安心的触碰中放松下来,坠入了浅眠。
宋轻予没有动。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昏暗的光线里静静守护着身旁人沉静的睡颜,任由夜雾渐浓,星河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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