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

　　终于清醒了。
　　山洞没了，苏回没了，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正无比沮丧无比颓废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副青铜面具正悬在距离我的脸不到一米的地方，一双很聚光的眼睛在面具后面静静地看着我（因为有面具，不知眼睛是大是小）。
　　我吓了一大跳，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青铜面具？我还以为回到现代，被丢去三星堆了呢。
　　我目光迷离地抬手伸向赵彦歌的脸。他没有反应，我也就没有停，慢慢地按在他的面具上。赵彦歌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捉摸不定的光芒。我微笑了一下，曲起手指在面具上轻轻敲了几下。果然是好面具，声音纯正，绝对不含杂质。
　　“你干什么？”赵彦歌再次被我震撼，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顺便丢了一句话下来,“等会儿让欧容送你去我那儿。”
　　我一向执着而且坚定地认为：当一个人皮笑肉不笑的时候，那个人就一定不是真的想笑，有可能在心里正把你骂得跟牲口似的。
　　我还异常坚信：当一个本该用色迷迷的眼神看你的人突然用一种威严的研究动物的眼神看着你，那个人就一定有问题，你现在也一定很危险，危险到随时会掉脑袋。
　　而现在，我就正同时处于这两种可怕的处境。赵彦歌笑过好一阵，可我根本听不出那里面有任何高兴的成分。尤其是他那种研究小白鼠一样的眼神，简直让我头皮发麻。
　　“你想不想留下来？”赵彦歌突然爆出一句话来，吓了我一跳。我条件反射地盯了他半晌：“什么意思？”
　　“你只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可以了。”赵彦歌的面具离我好近，近得吓人。天啊，如果我说不，是不是马上就会死？不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前人的经验告诉我，“该出手时就出手”才能“风风火火闯九州”。于是，不假思索地，不偏不倚地，我脚下一软，就倒在了赵彦歌怀里（别误会，我装的）。在赵彦歌有反应之前，我用尽全力在他的穴道上点了一下，赵彦歌立刻倒地。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我抓紧机会，也不顾及形象了，把头上唯一一条用来束发的丝带一把扯下来，把赵彦歌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当我这十几年群架是白打的啊，小子，老实呆着吧。”我笑得极其张狂。
　　然后，我就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
　　再然后，我就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后悔了。
　　因为我在刚刚冲到听竹轩院门口时就撞上了一堵人墙，那堵墙还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本来是不想杀你的。”好恐怖的感觉！
　　这个赵彦歌是鬼变的吗？我吃了一惊，连退了好几步，结果一不小心就又退回了院子。“为什么追我？”“我要急支糖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段极度恶俗的广告。
　　“你是个人才，你懂的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你也是唯一一个不受我的摄心术控制的人。”赵彦歌的话很像是在夸我。
　　“为什么杀我？”我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我是不是人才。只要有命在，当白痴我都认了。
　　“如果你留下来，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财富，权利，一切都可以得到，只要你想要。”赤裸裸地诱惑。
　　“今天天气不太好哈。”我仰头望天，直翻白眼。适当地岔开话题，是我最拿手的，但显然不太起作用。至少对赵彦歌是这样。
　　赵彦歌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我不爱杀人才。但如果那个人才不为我办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为别人办事。”好像说到重点了。
　　“你说今天会不会下雨啊？”我眯着眼睛东张西望，到处找门。关键时刻，就看我和赵彦歌谁的反应快一些了。
　　“要保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赵彦歌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我打了个冷战，我很明白，我现在很危险，绝对绝对很危险。
　　没有风，可赵彦歌的衣摆突然开始拂动。好强的内力，我怕啊。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没练好呢，哪里是他的对手。赵彦歌的袖子轻轻抖了几下，手中就多了一把长剑，在我发呆的空当，已经朝我刺了过来。
　　不躲是傻的，我闪了几下，不行，闪不开。赵彦歌真不愧是门主，果然武功好，就是苦了我了。
　　我在脑子里使劲搜寻着所谓的轻功，居然还真让我一不小心给躲了过去。我奔向一边的小竹林，折了一段枝条，搜刮了一下脑子，“嗖”的一声反刺了回去。
　　赵彦歌显然没想到我居然还敢还手，微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长剑一挥，斩向我左肩。
　　我已经没有时间恐惧，更没有时间废话，急忙运足内力，利用竹棍的柔韧在一挡之后顺势一带，勉强化解了赵彦歌的力气。然后，我一个转身，手中竹棍挺直，直刺向赵彦歌腰间要穴。
　　看来我悟性蛮高，打狗棒法无师自通。
　　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对敌，弱了很多。这略略自得地走神，赵彦歌已经再次一剑刺了过来。我们之间极近的距离已容不得我再躲避。
　　怎么办？我这才真的傻了眼。眼见那一剑就要了结我年仅二十几岁的年轻生命，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后摔了下去。请注意，是摔，因为摔永远会比躲快得多。
　　于是，在赵彦歌无比诧异的目光中，我总算没死成，却也完成了和大地的一次亲密接触。好痛，我使劲揉了揉后背上差点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骨头，才一抬眼，赵彦歌的剑已经如鬼魅般再次缠了上来。天，还有完没完了？
　　我估计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遇上这种人，就算不被砍死，也得被活活累死。这一分神间，赵彦歌更是抓紧了机会，一剑朝我的心脏刺过来。
　　我蹲坐在地上，根本躲不开，连滚都滚不了。完了，这下是死定了。我已经感觉到赵彦歌的剑刺穿了我的衣服，我除了等死，根本干不了别的。
　　也好，要死就来个痛快点的，我一脸悲壮地闭上眼睛。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赵彦歌的剑被我胸前的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居然被弹到了一边。金钟罩，铁布衫？我好像从来没练过那些变态武功。
　　“门主，请三思。”欧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我身后，用一种极端复杂，极度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赵彦歌冷冷地稳住身，看着我，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不说话。一股凛冽的杀气直逼过来。而我还保持着那个丢人的姿势蹲坐着，一动都不敢动。此时这里的季节虽才是初春，可我后背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了。
　　赵彦歌扭头看了欧容几眼，沉默，之后突然冷冷地说：“把云妆弄来，是为了牵制云家，牵制云老头。可惜，她根本不是云妆，还有留她的必要吗？”
　　“什么？她不是云妆？”欧容看着我，装傻，“那你是谁？”对于这种问题，我当然是选择沉默。对啊，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欧容是装的。
　　“她是个人才，却不能为我们所用，将来甚至还可能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能留吗？”我此时不得不承认，赵彦歌实在是一个很执着的人。
　　“你说她该不该留。”赵彦歌转回头，用魔鬼般冰冷恶毒的眼神看着我。绝对的肯定句，一副绝不容别人反驳的拽样。
　　然后，我就觉得我的脖子上一阵剧痛。再然后，就是欧容突然冲过来，用手握住了剑刃。“门主，请三思。”欧容看着赵彦歌，另一只手却在背后拼命向我示意，让我快走。
　　赵彦歌的长剑被他紧紧握住，拔不出来也刺不下去。感动啊，眼泪“哗哗”地流啊，简直如滚滚黄河之水泛滥。
　　“门主，请三思。”欧容的声音居然不带一丝波动。“她现在就是云妆，而且至少这段时间里会一直是。”欧容的话像是一直都很有道理。
　　“好。连你也这样。”赵彦歌完全地咬牙切齿，手上加了点劲。我完全可以体会到欧容正承受的那种剧烈的疼痛，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血液正滴在我的衣服上。
　　“还不快跑，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等死吗？”欧容几乎是带点嘶吼的性质了。
　　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刻回过神来，用比凌波微步还要快的速度狂奔了出去。
　　然后背后好像有其中一个人冲出来的声音。再然后就是赵彦歌一声极度气急败坏的怒吼：“欧容，你反了！”最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可惜我是无福欣赏这场纯正版的武侠露天电影了。最后吼了一句：“欧容，果然是好哥们，够义气。”
　　后来我想，如果没有欧容的拼死相救，恐怕也不会有之后那么多的瓜葛。如果我不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恐怕也就没了之后那么多无休止的麻烦。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如果，我恐怕不会有如此多的故事，也不会经历如此多的曲折。
　　得此失彼，失此得彼。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不得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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