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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算计(已修先看十三)
承奉殿
五皇子姒珩身着一袭白色劲装,金线绣成的蟠螭纹在袖口若隐若现,此刻正在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她束着高马尾,几缕碎发被薄汗贴在光洁的额角,腰间佩玉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母皇究竟是何用意?昨天听说已经把瑞王府的男眷全部安置在了刑部,谁不知道那张成文是太子的人!如今瑞王一案证据确凿,为何还不定罪?”
殿东侧的紫檀木嵌螺钿榻上,顾贵君正闲闲倚着一个金心绿闪缎大引枕。他身着雨过天青色云纹直裰,外罩一件素纱禅衣,虽年过四十,已经生育了两女一男,却因常年精心保养,面容光洁如玉,修长的手指正轻抚着汝窑青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深意,只映出几分淡然笑意。
“我的儿,何必如此心急。”他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圣人自有圣裁。瑞王毕竟与陛下是自幼一同在宫中长大的,陛下念及旧情,予她几分最后的颜面,也是在情理之中。”
“颜面?”姒珩冷笑一声,“她勾结外敌时,可曾想过给母皇留体面?如今罪证如山,母皇却迟迟不下决断,满朝皆望,岂不令人心寒!”
顾贵君轻轻将茶盏放回案上,动作行云流水。他抬眸看向急躁的女儿。殿内沉香袅袅,盘旋上升的青烟在他俊美的面容前缭绕,却驱不散五皇子眉间的焦躁。
“珩儿,”他声音更柔了几分,“你且坐下说话。在宫中这些年,还没学会沉住气么?”
姒珩深吸一口气,终于不甘愿地坐在榻边的绣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像一头被束缚的猎豹,随时准备跃起。
“珩儿,你现年也都十六了,行过笄礼,不可再如此莽撞了。这瑞王府一事,不管你母皇如何处置,瑞王党羽必遭重创,这不是咱们乐见其成的吗?再者,你已到婚龄,你表姑有个公子自是花容月貌,我与你母皇商议,将他指与你为正君如何?”
“不要!不要!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矫揉造作,要么就满肚子算计,看着就烦!”姒珩猛地站起,下巴高扬,眉眼间尽是桀骜不驯,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满是抵触与不耐烦。
顾贵君被自己的大女儿好一顿抢白,微微蹙眉,轻轻叹道:“珩儿,婚姻大事岂容你如此儿戏任性?这般口无遮拦,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欢笑声,伴随着哒哒的小脚步声。“爹爹!爹爹!我要你给我做小狗,辰辰都有就我没有!”只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头上扎着两个圆滚滚的总角,系着红色的丝带,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她穿着鲜艳的锦缎小袄裙,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满是纯真与快乐,直直地就扑向顾贵君的腿边,撒娇般地抱住了。
来人正是顾贵君的二女儿,当今的七皇子姒琛。此刻正仰着圆润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满是期待。
顾贵君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一阵微不可察的和风,拂过姒珩的耳畔:“珩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当皇帝?只需要回答想与不想。”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沉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姒珩猛地抬眼,撞入父亲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不再是平日惯有的温润淡然,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审视。她心头剧烈跳动,仿佛蛰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头猛兽被骤然唤醒。她下颌微收,斩钉截铁地低声回应道:“想!为何不想?那个位置,太子坐得,我为何坐不得?”
顾贵君眼底骤然迸发出一丝极亮的光彩,仿佛终于看到他苦心培育的种子破土而出。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身体微微后仰,目光却依旧锁着女儿:“好!这才是我顾清淮的女儿。既有此心,眼前便不是儿女情长、任性妄为之时。”
他瞥了一眼还赖在他腿边、懵懂玩着他衣角的七皇女姒琛,声音压得更低:“太子根基深厚,名分早定,按常理,那个位置的确轮不到你。但常理,就是用来打破的。瑞王骄横,拉拢不成,便只能是绊脚石,必须搬开。此事你外祖母和姑姑们已谋划良久,递上去的‘罪证’,足够瑞王永世不得翻身。”
他伸手,随意地抚摸着幼女柔软的头发,目光却锐利地盯着长女:“陛下迟迟未决,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在权衡朝局动荡。但这动荡,于我们却是时机。你需要更强的助力,而顾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与你表姑家联姻,不仅仅是多一门亲戚,是将顾家两支最核心的力量彻底绑在你的战车上,那位公子是否合你心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后代表的势力,能为你增添多少筹码。”
顾贵君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耳语,带着蛊惑:“珩儿,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要懂得舍弃和利用。婚姻可以是牢笼,也可以是阶梯。现在,告诉我,你是要继续做那个只知逞一时意气的五皇子,还是要做一个能看清局势、懂得取舍、未来君临天下的潜龙?”
姒珩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胸膛微微起伏。她看了一眼天真无邪、对这番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对话毫无所觉的妹妹,目光最终回到父亲脸上,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弧度。
“爹爹说的是。”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是女儿短视了。既志在九霄,岂能困于区区儿女私情?一切…但凭爹爹和父家安排。”
此刻的她,依旧叛逆,却已将这份叛逆拧成了一股指向权力巅峰的野心之剑。
而小小的七皇女姒琛,似乎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同往常,仰起小脸,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唤道:“爹爹?阿姊?你们在说什么呀?我的小狗……”
顾贵君立刻收敛了所有锐利神色,恢复了之前那般温柔似水的模样,弯腰将她抱起,柔声道:“琛儿最乖了。好,爹爹这就给你做一只最漂亮的小狗。” 他伸手抱起小女儿。
姒珩告退,身影消失在承奉殿门之外。
侍立在殿角阴影处的一位老内侍,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皮白净,眼角虽有细纹,但眼神却异常精明锐利,行动间步伐极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显是久居深宫、深谙规矩之人。他便是自小伺候顾贵君、从顾家带进宫中的心腹老人——陈保公。
陈保公手中捧着一把温热的玉梳和一方浸了香露的丝帕,动作娴熟而恭敬地开始为顾贵君整理方才被七皇子蹭得微乱的衣袍和发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经年累月形成的默契。
“贵君,”保公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平静,“五殿下她……可是终于想通,应下那桩婚事了?”他并未抬头,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贵君,顾清淮,此刻已然完全卸下了方才在女儿面前那混合着慈爱与野心的复杂面具。他微微仰起头,方便保公动作,面容之上一片平静。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再无半分温润笑意,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与果决。
听到陈保公的问话,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淡漠的弧度。
他轻嗤一声,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她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既然点头承认了那份野心,踏上了这条路,便由不得她再任性妄为。”他顿了顿,接过保公递上的温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但凡想要登基称帝,执掌这万里江山,有什么是不能舍弃,不能利用的?区区个人喜恶,算得了什么?爱情?那更是天底下最无用、最可笑的东西。”
他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每一个字都冰冷如铁,与他那俊美出尘的容貌形成了惊人的反差。仿佛之前那个温柔似水的贵君只是一个幻觉。
陈保公手上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语气依旧平稳,却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贵君深谋远虑,五殿下能得您筹谋,是她的福气。只是……老奴多嘴一句,五殿下性子刚烈倔强,若她日后……”
这个问题似乎早在顾清淮的预料之中。他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幽深。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被宫墙框住的四方天空,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字字清晰:
“她若一直懂事配合,自然是省心省力,皆大欢喜。她登她的帝位,我顾家稳坐钓鱼台,享尽荣光。”他微微停顿,侧过脸,那半张俊颜在光影中显得光怪陆离,“可是……”
他的话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淡漠与算计:
“若她日后翅膀硬了,忘了是谁将她推上那至高之位,忘了顾家为她倾注的一切,想要过河拆桥,甚至反咬一口……”
顾清淮的眼中再也没有丝毫属于父亲的温情,只有纯粹的政治权衡。
“保公,你莫非忘了?”他轻轻一笑,那笑容美丽却毒辣,“我又不止姒珩一个女儿。”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落在了某个正在无忧无虑玩耍的稚嫩身影上。
“琛儿年纪尚小,心性未定,最重要的是……她乖巧,听话,远比她那个姐姐……容易掌控得多。”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已然昭然若揭。
若姒珩不可控,那便换一个更听话的傀儡。届时,幼主登基,父族强盛,他这位生身之父,顾家的代表,临朝听政、垂帘掌控天下权柄,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一刻,顾贵君平日里那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假面被彻底撕碎,暴露出的,是深藏其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野心和冷酷心肠。他对女儿的温情,从来都是有条件的,建立在绝对掌控和利益一致的基础之上。一旦这个基础动摇,亲情便可毫不犹豫地沦为弃子。
陈保公闻言,深深低下头去,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语气愈发恭顺:“贵君圣明,思虑周全,老奴……明白了。”
顾清淮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冷酷至极的言论从未出自他口。他优雅地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淡淡道:“嗯。去吩咐尚服局吧,给七皇子做一只最精巧的小狗。”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然而,在知情人耳中,这份“关怀”却已彻底变了味道,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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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下章节顺序,大家先看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