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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秘密
“回那个老宅。”
沈念平静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投入江临死水般的心湖,瞬间激起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惧和难以置信,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仿佛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提议。
“不……我不去!”他声音嘶哑,带着本能的抗拒,“那里……只有……黑……柜子……碎玻璃……和……血……”破碎的词语从他颤抖的唇间挤出,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我知道。”沈念的声音异常沉稳,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那里藏着你的噩梦。但江临,噩梦不会因为你躲着它就消失。它只会像影子一样,永远跟在你身后。”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那颗纽扣还在你手里。它证明那个抱着小熊的孩子存在过。也许……那个地方,还藏着更多证明他存在、证明他值得被爱、被保护的东西。”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刺中了江临混乱思绪中最深的那根神经。证明他存在过?证明他值得被爱?在那个充满暴力、恐惧和破碎的地方?
掌心里,那枚冰凉的金属纽扣硌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触感。混乱的恐惧中,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探寻欲,如同黑暗中的火星,悄然闪现。
他死死攥着那枚纽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垂下头,沉默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位置。最终,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通往老城区的道路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破败。江临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着那枚纽扣,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沈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紧张和恐惧。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车开得更稳。
车子最终停在一条更狭窄、更破旧的老街巷口。巷子两旁的房屋大多低矮陈旧,墙皮剥落严重,不少窗户都用木板封死,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萧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垃圾酸腐气。
江临看着眼前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巷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童年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充满尖叫和恐惧的画面,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疯狂地涌入脑海!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泣!玻璃瓶砸碎的刺耳声响!还有……那个冰冷黑暗、散发着霉味的柜子!
“就是……这里?”沈念停好车,看向身边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江临。
江临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呜咽。他推开车门,双脚落地时甚至踉跄了一下。沈念立刻扶住他的手臂。
“我……自己走。”江临挣脱开,声音干涩。他需要自己面对。他挺直了单薄得近乎脆弱的脊背,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刑场般,朝着巷子深处那栋最为破败、几乎被爬山虎覆盖了半边的两层老屋走去。
老屋的门虚掩着,锁早已锈蚀损坏。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灰尘和霉变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咳嗽。屋内光线昏暗,家具几乎被搬空,只剩下一些破烂的废弃物和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垃圾。
江临站在门口,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客厅角落那个早已被老鼠啃噬得不成样子的、空荡荡的储物柜。就是那里……那个无数次囚禁他的黑暗牢笼!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孩子,被粗暴地塞进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男人的怒吼和砸东西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他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江临!”沈念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和那个柜子之间,双手用力抓住他冰冷颤抖的肩膀,“看着我!这里没有人!只有你和我!那个柜子是空的!它关不住你了!你出来了!”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道光劈开了江临脑海中的黑暗幻象。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沈念脸上,又缓缓移向那个空荡荡、布满灰尘蛛网的破柜子。是的……空的……没有人……没有吼叫……
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额发,身体依旧在颤抖,但那种灭顶的窒息感稍微退去了一些。
“你母亲……以前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沈念环顾着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屋子,转移他的注意力,“阁楼?或者……你以前住的房间?”
母亲?
江临混乱的思绪被拉回一丝清明。母亲……那个总是哭泣、试图保护他却无能为力的女人……她似乎……喜欢把东西藏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通往二楼的、同样布满灰尘的木质楼梯。
“……阁楼。”他极其微弱地说。
“好,我们去阁楼看看。”沈念没有犹豫,率先踏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每一步都扬起厚重的灰尘。江临迟疑了一下,攥紧手中的纽扣,也跟了上去。
阁楼比楼下更加低矮、黑暗、压抑。倾斜的屋顶几乎碰到头。只有一扇小小的、布满污垢的气窗透进一丝浑浊的光线。空气里灰尘的味道更重,混杂着陈年的木头腐朽气息。
这里堆满了各种被遗弃的杂物:破旧的家具骨架、蒙尘的旧衣物、废弃的农具、几个看不出原貌的纸箱……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垃圾场。
“找找看,有没有上锁的箱子?或者……你觉得你母亲可能会藏东西的地方?”沈念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在灰尘弥漫的空间里扫视。
江临站在逼仄的入口,眼神茫然地扫过这片狼藉。记忆的碎片混乱不堪。母亲……好像在一个很旧的……装粮食的铁皮箱里……藏过东西?那箱子……似乎……
他的目光落在阁楼最深处、靠近倾斜屋顶角落的一个东西上。
那是一个深绿色的、长方形的大号铁皮箱!上面印着模糊褪色的“丰收”字样和麦穗图案。箱子上挂着一把老旧的、锈迹斑斑的挂锁!
“……那个……”江临指向角落,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沈念立刻走过去。箱子很沉,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她试着抬了一下,纹丝不动。那把挂锁锈蚀得非常严重。
“有工具吗?”沈念问。
江临摇摇头。沈念环顾四周,在杂物堆里找到一根锈蚀的铁棍。她将铁棍尖端卡进锁环与锁扣的缝隙,用力一撬!
咔吧!
锈蚀的锁扣应声断裂!
沈念拂去箱盖上的厚厚灰尘,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一股更陈旧的纸张和防虫药丸混合的气味涌出。箱子里面,并没有预想中的粮食。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一叠用牛皮筋捆扎好的、泛黄的信封。
一本封面是卡通小熊的、塑料封皮的旧日记本(儿童款)。
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棕色绒布小袋子。
还有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硬物。
江临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棕色绒布小袋子吸引!那颜色……和他童年画里抱着的小熊玩偶一模一样!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个小袋子。入手很轻。他解开袋口的抽绳,小心翼翼地往掌心一倒——
哗啦……
倒出来的,是几块颜色暗淡、边缘粗糙的……碎瓷片?还有……一小撮早已干枯褪色的、深棕色的……绒毛?!
江临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他死死盯着掌心那些碎瓷片和绒毛,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恸瞬间席卷了他!
“小熊……”他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我的小熊……被砸碎了……和瓶子一起……”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雷雨夜刺耳的碎裂声!看到了那个被男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瓶,以及旁边那个同样被踩踏、撕扯、绒毛飞溅的破旧小熊玩偶!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他掌心那些冰冷的碎片和绒毛上!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攥着那些碎片,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阁楼里回荡。
沈念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被狠狠揪紧。她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无声地给予支撑。等他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沈念的目光投向箱子里另外几样东西。
她拿起那叠用牛皮筋捆扎的信封。信封很旧,纸质发黄发脆。她小心地解开牛皮筋,抽出最上面一封。信封上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写着几个娟秀却带着颤抖的字迹:
“江国栋亲启”
落款:“苏韵晚”
苏韵晚?江临母亲的名字!
沈念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江临,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同样泛黄,字迹娟秀却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国栋:
这大概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我知道你不会看,或者看了也只会把它撕碎、烧掉,就像你撕碎我们的结婚证、烧掉我所有的画一样。
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拳头,受够了你的辱骂,受够了每一次雷雨夜你把小临锁进那个柜子时他惊恐的哭喊!他才六岁!六岁!
你说我是废物,说我画的画是垃圾。好,我不画了。你说我赚的钱不够你喝酒。好,我打三份工。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他有什么错?!
上次你喝醉,又把他锁进柜子。我拼命阻拦,你连我一起打。那个他唯一的小熊玩偶,被你砸碎了……玻璃瓶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他哭得都喘不上气了……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地方,会彻底毁了他!
我要带他走。明天,等你去上工,我就带他离开这个地狱。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这封信,我会放在阁楼的老箱子里。如果……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人性,看到这封信,希望你能放过我们母子。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那么,法律会是我们最后的武器。我咨询过律师了,家暴的证据,邻居的证词,还有小临身上的伤……足够了。
永别了,江国栋。
苏韵晚
2005年7月14日”
沈念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封信……这封充满了绝望控诉和最后决心的信!日期是2005年7月14日!就在那个雷雨夜之后不久!
江临的母亲苏韵晚,并非抛弃了他!她是在筹划逃离!要带着他离开这个地狱!她甚至咨询了律师,收集了家暴证据!
可为什么……后来江临还是留在了这个魔窟?为什么苏韵晚消失了?
沈念的心沉了下去。她立刻看向箱子里那个油布包裹。她放下信,小心地解开油布。
里面,赫然是一份折叠整齐的、盖着红章的正式文件!
文件抬头清晰印着:
离婚协议书
(诉讼用)
申请人:苏韵晚
被申请人:江国栋
在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权一栏,苏韵晚的要求清晰而坚定:
申请人苏韵晚要求获得婚生子江临的抚养权。
被申请人江国栋需按月支付抚养费。
……
而在协议书的最后,有苏韵晚的签名和指印。日期同样是2005年7月14日!
沈念的目光飞快扫过协议书的每一页。在最后一页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匆匆的、娟秀却带着颤抖的小字:
“小临我儿:妈妈的小战士,再坚持一下。明天,妈妈就带你走,离开这里,永远离开。我们去海边,去看真的光。妈妈爱你。永远。”
泪水瞬间模糊了沈念的视线!
她猛地抬头看向江临!
江临依旧攥着那些小熊玩偶的碎片和绒毛,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但他似乎感觉到了沈念剧烈的情绪波动,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手中那份文件。
沈念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份离婚协议书,连同苏韵晚那封最后的信,一起递到了江临面前。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种巨大的痛惜:
“江临……你看……”
“你妈妈……从来没有抛弃你。”
“她一直在……努力想要救你出去!”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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