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阙

作者:绛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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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夷


      北疆帅帐,炭火己快烧尽了,只余温尚存。赵昕带着亲卫出巡边哨,帐中只余梅琮一人在堆积如山的军报舆图前凝神。
      “咳…咳咳……”
      他秀长的眉蹙着,时不时低沉几声,修长的指尖在京阙与北疆上敲打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五娘她怎的这么慢?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呃……”
      一阵压抑的极速的喘息猛的撕破寂静!
      梅琮修长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衣襟,用力捂紧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汗顷刻间浸湿了鬓角。他晃了晃,几乎栽倒在案上。
      “长公子!”守在帐口的许愫闻见文书的惊呼声抢入,见状大惊,急步上前扶住他,又急的向帐外大喊,“快!传军医!”
      “不必……”梅琮抬手制止,喘息急促,“不过老毛病了。药,按老方子,煎一副来…”
      许愫急道:“长公子!您这样熬着不行!身子要紧!”
      梅琮修长的手按了按他的指节,好一阵子才缓过一口气,唇色白如新雪。
      “慎从…”
      他闭了闭眼,唇边却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世上……哪有永生不死的人?去煎药。”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
      许愫只能压下担忧——他自小与梅琮长大,自是知道他的性子。只得匆匆退下,又打发了军医。
      不多时,一碗浓黑的药汁端了上来。
      梅琮接过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力似乎稍稍压下了那噬心的绞痛。他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文书安静退下,帐内只余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许愫担忧的看着他,直到他的唇色逐渐染上些许红,回了许愫一个安心的眼神。
      许愫终是没忍住,“阿玦…”
      梅琮见状移了移身子,让他在身旁坐下。“怎么了,阿愫?”梅琮心知肚明又要被念叨,于是装作不知,想逃过一劫。
      许愫一看便知他欲装作不知,不由的横了他一眼,“当年你求我帮你来找这位,可是答应我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些,“答应我和阿珉的!”
      梅琮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碗边缘,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低声道:“嗯,我记得。”
      “记得?”许愫明显带了火气,又不忍说重了:“记得什么?记得昔年陛下明旨,不许任何世家子弟、故旧亲近相助,将殿下发配至此。记得你舍不得他孤身一人,硬是瞒着家里,让阿珉假扮你回青川庄子‘养病’至今。自己却乔装成个近侍,千里迢迢追到这鬼地方来吃风咽雪?!”
      梅琮没敢反驳,只能又咳嗽了几下。
      许愫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无可奈何:“你走时怎么答应我和阿珉的?你说你会顾好自己!说只是看着殿下平安就好!可现在呢?殿下是起兵了,大事将兴,可你呢?把自己熬成了什么样?阿珉在姝陵老宅,顶着你的名头代你打理族务,代你安抚两位夫人与少君!他每封信都问我,‘兄长身体可好?’‘北地苦寒,兄长可还咳得厉害?’你让我怎么回?!怎么去见何夫人?”
      提到那位将他视如己出、无微不至的何夫人,梅琮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带上了深深的愧疚。
      “阿母的身子,还好吗?”
      “何夫人有阿珉这个亲外甥尽心侍奉,自是好的!”许愫没好气道:“但若让她知道自己的心头肉这般不顾惜身子,你想想她会如何?白夫人又会如何想?”
      “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复杂了几分,“少君也在日日为你抄经祈福,忧心不已。”
      听到少君二字,梅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陆研,字少君,他的正妻。当年父亲为庇护失怙失恃、备受族亲欺凌的陆氏兄妹,以娘舅名义定下了他与陆研的婚约。
      后来陆氏兄妹地位渐稳,父亲见他确对表妹无意,本欲解除婚约。谁曾想父亲去得那样急骤!他尚未及冠,父亲临终前为保他顺利继任族长、稳住局面,强令他娶了陆研为正室、又匆匆为他指了一门侧室,这才让他坐稳了族长之位。
      二人这些年也是相敬如宾、养儿育女,但如今他与赵昕这局面,终究是个难解的结。
      “少君,还好吗?”梅琮心下复杂万分。
      “少君自是好的,前些日子既明让她协理些军需文书之事。虽非紧要,却也算是有了些手脚施展的地方。”
      “少君应下了?”
      “嗯。”许愫点头,“少君回信说,既为族长夫人,当尽责。她明白其中利害。”
      “她,和我们只是担忧你。”许愫叹口气,终究不忍再多说。
      “阿愫,”梅琮终于抬眼看他,眸色深静,“我知道你忧心。可如今箭在弦上,殿下身负天命,北疆万民待拯,此身早已非我一人所有。岂能因区区病体,便畏葸不前?”
      “阿玦!”许愫急的将声音再压了压。
      “梅氏血脉之症,你比我更明了!我不是要你畏葸!是要你惜命!至少!别这般硬熬!方才若非我就在帐口,你……”
      梅琮沉默了片刻。
      许愫和他妹妹许菡,是父亲早年救下的流民孤儿,如同半子半女。许愫与他同岁,从小护着他长大,同食同住,名为主仆,实则情逾手足。
      何珉是何夫人失散多年的亲外甥,他费尽心力寻回,既是为报她的养育之恩,也是真心视其为臂膀兄弟。
      这两人,是他最亲近、最可托付之人,也是此刻能如此放肆责备他的人。
      “好了,”梅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药已服下,无碍了。阿珉那边,你回信时拣些好的说。莫让她们忧心。”
      许愫看着那点强撑出来的平静,深知再劝无用,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满眼无奈与心疼。
      ————
      脚步声由远及近,帐帘掀开,赵昕带着一身寒气归来,甲胄上凝着薄霜。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梅琮苍白依旧的脸,那眼神中的关切几乎要化为实质。
      “令卿?”赵昕急步上前,又担心过了寒气给他,距他七寸便打住脚步急道,“脸色怎地更差了?方才……”
      “无妨,老样子。”
      梅琮睁开眼,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下头,眸中一片清明。
      他目光扫过紧随赵昕进来的几位将领,他的远房表亲兰攸亦在其中。
      兰攸见他面色白的吓人,便知道他又犯病了。但事态紧急,于是几步并作一步上前道:“永琅,殿下方才巡哨时接到暗报,玄瑾半路改道,已至楚州地界。”
      梅琮几乎瞬间抬眼,看向兰攸,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楚州?”
      兰攸被这远房表弟看的心头一震,但知他是将梅钰带在身边一手教养大的,便也明白他的心忧,点头确认:“是,楚州无误。”
      梅琮忽地抬眸看向赵昕,声音清晰而沉稳:“殿下,饮姝那事,或可稍缓。”
      赵昕剑眉一挑,敏锐地捕捉到梅琮眼中一闪而过的隐忧——那丝忧虑让他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追问:“令卿何意?”
      “蛮族肆虐,荼毒万民,乃我北疆心腹大患,更是民心所向之敌。”梅琮指向舆图,“当先集中全力,将此彻底逐出关外!待北境肃清,民心归附,根基稳固,再图饮姝方是上策。届时挟大胜之威,挟万民之望,南下之路,方为坦途。”
      赵昕凝视着梅琮,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审视与疑虑。他太了解梅琮了,只心下一动就知道了厉害。
      “总督所言有理!”
      “对!先收拾了那帮吃人的豺狼!”
      “殿下,末将请战!”将领们群情激昂。
      赵昕目光在梅琮平静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停留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好。就依总督之策。各部整军,三日后,孤要亲率大军,荡平北蛮!”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士气如虹。
      待将领们领命鱼贯而出,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帅帐内只剩下赵昕与梅琮二人,空气仿佛凝固。
      赵昕上前死死抱住梅琮,心头翻涌的疑问与担忧一并涌了上来,“令卿,现在可以告诉孤,为何突然改变计划执意要先打北蛮?五娘又意欲何为?”
      梅琮没有直接回答。
      他轻轻的拍了拍赵昕,示意他先放开他。然后走到帐内最角落一个不起眼,扣着一把精巧的铜锁的木箱前,自贴身内袋取出一枚极小的玉钥,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
      箱盖开启,梅琮从中取出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卷轴。他动作郑重,如同捧着千钧之物,转身回到案前。
      油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明黄卷轴——那是唯有帝王方可使用的颜色。
      赵昕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窒!
      卷轴在案上缓缓展开,露出了卷首那方殷红如血的传国玉玺印鉴,以及熟悉的、并非是梅钰、温谨这二人或其他御笔的笔迹,而是属于哲帝的笔迹。
      “这才是真正的遗诏。”
      梅琮的声音在寂静的帅帐中回荡,“当年陛下驾崩前便亲拟此诏,秘遣玄瑾通过奉先手上的燕山卫,几经辗转送到我手中。”
      “彼时她已被囚,为保她与阿璩性命,更为了给殿下南下取得时机,此诏我秘而不宣。”
      他抬头,迎上赵昕震惊至极的目光,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沉痛与决绝:“得知她脱困,我本欲待她行至安全之地再行公布。然文渊报她入楚州,我已知晓,这丫头终究还是走了那条最险的路!她是要为殿下去除相氏跳到对面的可能,为我们创造南下的契机!”
      梅琮的手指重重按在遗诏上,“殿下请看!此诏明言,传位于皇三子赵昕,正位大统!又得先帝亲拟,加盖传国玉玺!如今,殿下手握大义名分,此为法理!”
      赵昕猛地抬头,指向北方,带着颤抖,“只需将北蛮彻底打垮,逐出关外!再令已归化多年、可为臂助的北夷诸部,扼守要道,断绝蛮族后路!届时——”
      梅琮斩钉截铁的接道,“北境无忧,民心归附!殿下便可亲率靖北雄师,挟此煌煌遗诏之威,一路南下!那伪朝,何足道哉!”
      帐内炭盆爆出几点火星。
      赵昕的目光紧紧锁在遗诏上,又缓缓移向梅琮,两人视线交汇,无需再多言语。气氛比之前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期许。
      ————
      炭火噼啪,北夷部长李守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努力字正腔圆用官话一字一句道。
      “我等,改汉姓,习汉话,着汉衣,行汉礼。与边镇良善通婚,血脉相连共育子孙,部中孩童皆入汉塾开蒙,不敢忘圣朝教化之恩,更不敢忘血脉所系!”
      “只为能成为真正的大靖子民,承先祖血脉,习圣贤之道,守王法之度!是我部三生修来的福分!只求殿下开恩,赐予一片贫瘠之地,些许盐铁种子,允我等如汉家百姓般春耕秋收,安居乐业。此生,此愿足矣!”
      他重重行了大礼,久久不起。
      赵昕敲击桌案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着匍匐在地的老者,思虑些许才道:“李守业,你部心向王化,愿血脉相连,共承华夏衣冠,孤已知晓。然,归化之路,非止于衣冠言语。当知,大靖子民,首重忠义!当与朝廷同心,共御外辱!这三年…”
      他话锋一转,带上沉痛,“朝廷内斗,无暇北顾!致使蛮夷——”
      他刻意咬重这两个字,恨意凛然:“受奸佞暗中纵容,气焰滔天!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城镇化为焦土,良田尽成废墟!劫掠我妇孺工匠为奴,毁我边镇根基,更心思不纯,妄图亡我天下!此乃绝户灭种之仇!尔等既血脉相连,心向大靖,当知此仇不共戴天!”
      李守业抬起头,老泪纵横,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愤:“殿下!殿下明鉴啊!那群畜生,不仅害苦了楚州百姓,我部亦深受其害!牛羊被夺,妇孺被掳,多少族人惨死其手!求殿下!为我等,也为边镇万千冤魂,主持公道!荡平蛮族!!”
      “李族长,”梅琮的声音清润平和,缓缓道来,“殿下所言极是。归化先在同宗,再在同心。”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身边一叫孙鲁的年轻人,带着洞悉的锐利。
      “尔等心慕华风,愿血脉相连。弃游牧之飘零饥苦,择农耕之富足饱暖,习诗书礼仪,此志可嘉。然,”
      他语气陡然转沉,字字千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改衣冠言语,血脉相融,若心存异志,便是披着羊皮的豺狼!殿下所求,非尔等即刻如百战精兵。而是,同宗同德!与边镇军民,守望相助!遇蛮族来犯,能据寨而守,传烽示警;待王师北指,能箪食壶浆,以为后援。如此,方不负大靖期望,方不负尔等身上流淌的血脉!”
      “须知,纵使诸侯血脉交融,然诸侯行夷礼,则为夷也!以利而奔者,利散而弃之!戎狄纵入中原,然自认非中国之人,更未通婚交融,更守蛮俗,愚弄万民,则非中国人也!”
      李守业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大人金玉良言!小民谨记!必约束部众,勤恳耕作,遇警则守,遇援则助!定不负殿下天恩,定让我部子孙与边镇良善通婚百载,血乳相融,同祖同宗!成为真正的‘大靖子民’!绝不做那守蛮俗、存异志的豺狼硕鼠!”
      就在这时——“报——!!!”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斥候撞开帐帘,扑倒在地,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兀部!蛮子兀部五千骑绕过关隘突袭了归化镇!破了镇墙!正在烧杀!掳走了好多女人孩子!还有匠人!他们在放火烧田烧屋!黑烟遮天蔽日!朝黑水河谷方向溃逃了!”
      “蛮兀狗贼——!!”赵昕拍案暴起,几乎在他起身的同一刹那,梅琮已将佩刀稳稳递到他手边。
      “亲卫营!玄甲骑!随孤——杀!!”他如同雷霆一样,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冲出了大帐。“蛮子杂种!孤要尔等——血债血偿!!!”
      帐内死寂一片!
      李守业脸色惨白,身体因愤怒和恐惧剧烈颤抖:“畜生!又是这群畜生!我的翠娘!我的孙儿!就是……”他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梅琮见状不由的生出几分悯意,沉下声安抚了这位白发老人。
      突然!
      就在梅琮身边的许愫被帐外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吸引,严防有蛮子冲入帐内的刹那。
      一直恭顺低头的孙鲁,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疯狂,靴筒中淬毒的匕首带着利风弹出,带着致命的光。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直刺梅琮后心!直直冲着要他命去!
      “靖狗去死!!!”
      “阿玦!!!”许愫惊觉,目眦欲裂,几乎快的飞起,仍赶不上!
      电光石火之间,梅琮动了!
      他带着李守如鬼魅一般闪开,腰间一亮!
      “锵——!”
      剑呜炸响!精准的将对方连手带匕首给削飞了出去!
      对方脸上狰狞的狂喜化为扭曲与震惊——这病秧子怎会?!
      “噗嗤——!”
      梅琮不容他反应,反手一下,血光冲天!一颗头颅飞起——咚地砸在毡毯上,眼睛瞪得滚圆,至死不信。
      死寂!
      李守业呆若木鸡。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他,他不是我部之人!他,他是蛮子的狼崽子!蛮子女人埋下的祸根啊!”
      梅琮缓缓转身,雪白的面色上血梅点点,姝艳的迎血而开。他脸上无波,鹿皮靴抬起,带着践踏秽物的漠然,重重落下!
      ——咯嚓!
      梅琮不再看地上那无首尸体,冷冷乜斜着眼看着涕泪横流的李守业:“李守业,看清了?这便是伺机而动的豺狼!玷污你部赤诚归化之心的毒瘤!”
      李守业扑到那头颅前,疯狂地用脚踹着,老泪纵横,嘶声哭骂:“畜生!畜生!你毁了我部前程!你对不起你身上流血啊!大人!小民有罪!养虎为患啊!”
      梅琮冷呵一声:“说!兀部给了他什么?如何联络?”
      “是金饼!还有千夫长的令牌!他们想趁乱劫营,掳走大人!”李守业战战兢兢道。
      梅琮手中的剑血迹未干。
      他轻轻用剑尖拍了拍李守业剧烈颤抖的脸:“此獠断你部前程,其罪当夷三族!然念你部赤诚可鉴,此罪止于其身!”
      李守业涕泪横流地行礼道:“谢大人明察!谢大人恩典!”
      话音一落,梅琮手中寒光一动——随着身首异处的声音。剑上新沾的血一滴滴落在毯子上,一片死寂。
      梅琮的目光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北夷部众,最终落在一个强忍悲痛、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的年轻人身上——那是李守业的儿子李继业。
      “李继业!”梅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民在!”李继业猛地抬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你父识人不明,招此祸端,按律难辞其咎。”梅琮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然,人死帐消。更念你部归化之心未改。其过,由你代偿!自今日起,你便是你部新任族长!”
      李继业重重叩首:“谢大人再造之恩!继业必约束部众,肝脑涂地,效忠殿下与大人!蛮兀杀我族人,辱我姐妹,此仇不共戴天!我部愿为先锋,踏平蛮兀巢穴,以血还血!”
      梅琮微微颔首,颇为满意。他不再看地上那颗被他踩裂的头颅,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梅琮转向肃立的将领,冰冷决绝的声音,传遍大帐:“传令三军。兀部豺狼,劫掠我关,虏我民众为奴——孕重之妇尚不免其淫威蹂躏!更有甚者,为防妇人逃跑竟活活断其足骨!更有虐杀老弱稚子为乐,令我大靖边民尽成刀下冤魂!此等孽种,安配存于天地之间?既——执行犁庭令!”
      “目标——兀部所有巢穴!此令即为殿下意志!即为我大靖天威!违命者、妇仁者,立斩!”
      “遵总督令!永绝后患!”号角凄厉,复仇风暴已然降临。
      ————
      帐帘掀动。
      赵昕带着血腥归来,目光第一时间穿透帐内众人,精准地落在梅琮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确认没有新增的伤痕后,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松弛。
      ‘令卿万不可出事。’
      看帐内已经换上的新毡毯与新面孔,他心中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后怕混合着滔天杀意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呵,敢在孤眼皮下耍花样!’
      但他面上不显,只急步上前,在梅琮身前堪堪停住,做出不知的样子,只关心着面前的这人——“令卿!”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紧绷:“方才孤不在帐中,可曾伤着?”他目光再次锐利地在梅琮身上逡巡,确认血迹并非来自梅琮。才转向李继业,带着审视。
      梅琮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殿下放心,不过一蛮子细作,妄图行刺,已诛。北夷部李守业族长受此惊扰,心力交瘁,由其子李继业接任。”
      李继业立刻上前,深深跪拜,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与狂热:“罪部新任族长李继业,叩见殿下!兀部细作害我父,乱我部,罪该万死!幸得总督明察!继业及我部上下,唯殿下马首是瞻!愿为先锋,踏平蛮兀,血债血偿!”
      赵昕目光在李继业脸上停留一瞬。
      ‘是个识时务的。’
      片刻,他才伸手虚扶住对方,声音沉稳威仪:“李族长请起。汝父之过,非汝之罪。汝部遭此荼毒,孤心甚悯。准你部戴罪立功,助王师荡平丑类!”
      “谢殿下天恩!”李继业哽咽叩首。
      赵昕不再看他,所有的注意力瞬间收束回梅琮身上:“那蛮兀杂种竟敢对你下手!其可诛也!”他上前一步猛地扣住梅琮的手腕,带着失而复得的惊悸,“令卿……”
      梅琮任由他扣着,捏了捏他的指节示意无碍。
      他目光转向舆图南方,声音清冷:“殿下,蛮兀自取灭亡,不足为虑。北疆将定,民心可用,军心正炽。”他指尖无声地点在南方,“当务之急,是挟此大胜之威,挥师南下!堂堂正正问鼎中原!”
      赵昕深深望着梅琮眼中的冷静与决绝交相辉映。此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硝烟与帐外隐约的复仇号角,都不如他重要。
      “好!”赵昕紧握着梅琮的手腕,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无匹决心——“待此间事了,孤便亲率王师,奉先帝遗诏正位大统,涤荡寰宇!”
      后世有史曰——‘天道昭昭,报施不爽!彼刃加我妇孺时,可曾一瞬踟蹰乎?牲畜似人则牲畜是人也?非人哉!然主政者亦当慎刑杀,唯彼等自绝于天人之际者,方行此雷霆之诛,以儆效尤,以安黎庶。总督梅琮承永帝之志,行此非常之法;永帝赵昕倚总督为肱骨,君臣效高祖之风,共挽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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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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