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周小若猜对了，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胡千安红温了，但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红温，而是那种意义上的红温。

　　十七岁的男生还在长身体，个子还没发育完全，矮他小叔半个头。

　　白时生给他擦脸上的汗的时候，他能清晰地看见青年柔和的下巴，和同样红润柔和的嘴唇。

　　以及闻到青年身上时不时传来的薄荷洗衣液的味道。

　　胡千安感觉很奇怪，浑身都很奇怪，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只知道他莫名觉得有些脸红，想马上离白时生远远的、又忍不住想朝他再靠近一点。

　　天老爷谁来告诉他他这是怎么了——

　　“千安，你衣服都湿透了，我给你带了一套干净的短袖，你要不要先换上？”

　　白时生温柔低沉的嗓音此时在耳畔响起，呼出的热气轻轻地扑打在胡千安的鼻尖，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了，是冻着了吗？”白时生见他身子忽然抖了一下，关心地问道。

　　胡千安回过神来，猛地后撤了一步，眼神躲闪、脸颊通红：“没、没有，我没事，那个，叔，我先过去打球了。”

　　说完跟逃跑似的走得飞快，留下白时生一个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周小若真以为自己把胡千安打红温了，上场后还特意对善善说道：“这局你尽量少接球吧，我怕胡千安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善善听话地点点头，再度看向对面的胡千安时，眉头却压了下来。

　　刚打了几个来回，周小若就明显感到胡千安有点心不在焉的，心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好几次都没接到球。

　　周小若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在第三次捡回胡千安打出界的球后，周小若直接朝他走了过去，说：“千安，今天就先打到这吧，我有点累了。”

　　胡千安闻言恍惚了一下，点点头，说：“好的。”

　　这状态也太不对劲了吧？

　　周小若心下疑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就和胡千安一起走到了白时生身边。

　　还是让他小叔照顾比较靠谱，周小若想。

　　他向白时生解释了一番后，以“今天打累了”为理由，和他们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周小若还在担心胡千安的精神状态，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善善突然开口了：“小若，你喜欢胡千安吗？”

　　啊！？

　　周小若震惊地转过头看向善善，而后者丝毫没有觉得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神情几乎称得上是无辜且纯洁。

　　善善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周小若陷入持续震惊中，脑子里迅速把过去三个月和善善的所有对话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跟善善聊过这方面的事情。

　　一旁的金发男生安安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而周小若迟迟没有出声，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不应该问的，他让小若为难了。

　　他怎么这么自私……

　　“善善啊，”周小若斟酌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说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吗？”

　　善善一愣，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周小若内心长舒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擦了把汗。

　　原来是他想多了，他就说善善怎么会懂这些。

　　这样就好理解了。

　　周小若回忆了一下，说：“嗯……胡千安和我是初中认识的 ，他人很好相处，作为朋友我挺喜欢他的。”

　　说完，周小若又强调了一句：“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这完全是周小若的肺腑之言，虽然他确实喜欢男生，但对胡千安他真的半点想法都没有，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他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还是当朋友自在，其他的就算了吧，有点折他寿了。

　　“那小若在初中之前，还有其他好朋友吗？”善善好奇地问了一句。

　　周小若一愣，点了点头：“有啊。”

　　只是现在没有联系了而已。

　　闻言，善善突然沮丧地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好羡慕小若的那些朋友，那么早就认识小若了……”

　　周小若又一愣，看到旁边耷拉下来的金毛脑袋，他突然明白善善一开始为什么要问他喜不喜欢他朋友了。

　　所以狗狗原来是觉得委屈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小若不禁嘴角上扬，凑近到善善那边，故意说道：“善善，你怎么啦？”

　　善善应该不知道周小若是在逗他，虽然委屈，但努力抑制住不在周小若面前表现出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呀，小若。”

　　周小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抬手揉了揉那丛张扬的金发，说：“谁有你认识我早啊？我的第一个朋友可是你呢。”

　　准确的说，应该是第一个狗狗朋友。

　　善善懵懵地望向他：“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骗你我是小狗。”周小若笑着刮了刮善善的鼻子。

　　“小若才不是小狗……”善善小声嘀咕了一句，周小若听到后，笑容更灿烂了。

　　善善怎么会这么可爱。

　　解决了“小狗情感危机”后，善善似乎对“朋友之间的喜欢”这个概念特别有兴趣，回家后一个劲儿地问周小若，“我是你最喜欢的朋友吗？”、“小若喜不喜欢我呀？”。

　　问到最后，周小若都禁不住脸红了，只好顺从地回答他说：

　　“是，善善是我最喜欢的朋友，全世界最喜欢你。满意了嘛？”

　　善善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周小若发现，有时候哄狗狗，就跟哄小孩似的，感觉善善像和他年龄差巨大的弟弟。

　　不过是很好哄的那一类。

　　于是成功“挤掉”胡千安在周小若心中的地位、荣升为周小若第一喜欢的朋友的善善，今晚可算是做了个美梦。

　　第二天去学校，善善也黏着周小若不放，一路上都挽着他的手臂，特别亲昵。

　　周小若也不介意，甚至可以说已经习惯善善时不时的贴贴了，定力强得可怕。

　　周小若在教室门口和善善分开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胡千安也到了。

　　周小若习惯性地和他道了声“早上好”，然而迟迟没有收到回应，他不免疑惑地看了旁边一眼。

　　这一眼把他吓一跳。

　　只见平日里向来活蹦乱跳的胡千安此时却跟灵魂出窍了一样，表情木然、眼神空洞，看上去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周小若不敢贸然开口，怕给他造成二度刺激，于是咽了咽口水，低头先看自己的书去了。

　　整个一节课，胡千安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比水里的王八还安静。

　　这真有点诡异了，周小若惊悚地想。

　　好在胡千安不是彻底变成了雕塑，还勉强保留了一丝人性。因为下课后，他突然发出了一句疑似人类的说话声：

　　“小若，能和你聊聊吗？”

　　周小若正低头背书，听到声音后一惊，以为胡千安的书包开口说话了，先是迟疑地看了他的书包一眼，再看了看他，才答道：“……可以啊。”

　　话音刚落，胡千安猝不及防地站起身，跟机器人刚学会走路似的走向门口，周小若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这个课间是个大课间，休息时间很长，胡千安带着周小若在校园的一处隐秘角落坐下，然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就在周小若以为要和他在这一直干坐着的时候，机器人发声了：“小若，我怀疑我是同性恋。”

　　周小若：……

　　周小若：啥！？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原地爆炸，引爆了周小若的大脑，连带着他的灵魂一起狠狠震颤。

　　万万没想到、平地一惊雷，居然不是他先向胡千安出柜，而是胡千安先他一步向他出柜了！？

　　亲娘嘞——咋恁玄乎——

　　说完这句话以后，胡千安就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待周小若的回复。

　　而周小若显然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他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你咋会这样想！？”

　　闻言，胡千安把双手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头发中，痛苦又绝望地低下了头，声音悲痛欲绝：“……难以启齿啊兄弟。”

　　他能说吗？他能说吗？他能说他是因为昨晚做了个春梦，然后春梦对象不仅是男人，还是他小叔，醒来后还发现自己那啥了，所以才会怀疑自己吗？

　　他能说吗！？

　　梦到跟男的那啥就算了，关键是那男的还是他小叔！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连自己以后埋哪儿都想好了。

　　这要是被发现，列祖列宗不得各打他八十大板、把他骨灰扬了后驱逐出家族族谱啊！？

　　胡千安整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一时半会儿难以缓过来。

　　如果没有周小若这个朋友在，他真要学日本人切腹自尽了。

　　看见胡千安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周小若暂时清醒了过来，极尽同情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理解你，兄弟。”

　　胡千安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顺口回了他一句：“你也是gay？”

　　“是啊。”

　　胡千安：……

　　胡千安：啥！？

　　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转头震惊地看向周小若，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震撼程度，好比自己用了三年护肤的精华液，今天突然发现上面的“华”字是拿纸粘上去的一样。

　　“等一下等一下！”胡千安紧急做了个停止手势，眼珠子瞪得老大，“你说的是真的吗？没在开玩笑吧？”

　　“没有。”周小若坦然地摇了摇头。

　　胡千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两位嘉宾都以让对方意想不到的方式，双双出了柜，真是可喜可贺……不是。

　　胡千安还没确定，周小若是确定的。

　　瞬间什么列祖列宗啊、骨灰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被胡千安抛到了脑后，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的好兄弟真的是同性恋。

　　比他货真价实得多。

　　“这么大事你咋一直没告诉我啊！？”胡千安难以置信。

　　周小若眨了眨眼：“你也没问过啊。”

　　胡千安：……

　　这倒是。

　　“所以、所以……你真的……喜、喜欢……”

　　胡千安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看上去还是不太敢相信。

　　“对，”周小若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我喜欢男生。”

　　一锤定音。胡千安信了。

　　他又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周小若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兄弟。”

　　胡千安懂了。

　　无非是跟他一样，晚上不小心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一些不可描述、醒来怀疑自己、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你呢？”周小若转头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男生？”

　　在他的印象里，胡千安可是个超级大直男，今天怎么突然宣布自己弯了？

　　“这个、这个嘛……”

　　胡千安毕竟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现在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定自己真的是，于是他双眼一闭，心想豁出去了！

　　然后把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周小若，省略了很多细节的那种。

　　周小若听完后若有所思，心想原来如此，一开始怀疑自己也是正常的。

　　“你目前属于直男微弯的状态，要下定论还早了点。”周小若说，“不急，慢慢来吧。”

　　“啊？”胡千安一头问号，“那你是怎么确定的？”

　　周小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答道：“因为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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