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之前传-霓裳劫

作者: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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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这是曦微第二次登临玲珑山。过了月余,山上的草木更加葳蕤繁茂。之前淡绿色的山体,如今已然是一片墨绿。今日的曦微身着圆领胡服,石榴红锦袍翻卷如流云,将乌发束作男儿式戴上幞头,露出光洁额头。回眸一笑,既存巾帼的秾丽,又带着儿郎的飒沓。携上阿瑞、带上竹舀儿,三人倒是有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豪情,一路直上到了暨圆观。

      通报之后玄羽道长迎了出来。上一次在九酝星槎楼吃饭独少了曦微在场,今日见到本尊又身着男装,英姿飒爽的模样真是可亲可爱。

      “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曦微向玄羽道长打稽首礼。弄的一旁的阿瑞和竹舀儿一头雾水。

      “呵呵呵,二姐儿太客气了,请到里面进茶吧。”说着便将几人迎入自己的禅房。

      ?

      好一间精致的禅房啊!房间不大却处处彰显着屋主人的品味。玉案头搁着鎏金博山炉,沉香屑在透雕云雷纹的穹顶内忽明忽暗。羊脂玉镇纸压住《黄庭经》的残卷。笔架上紫毫未涸,半幅素麻纸浸着松烟墨痕。湘竹帘筛进的天光漫过冰纹釉茶瓯,瓯底沉着一瓣未化的蒙顶石花。乌木多宝架上错落悬垂着铜符、药玉葫芦与螺钿星盘。墙角老梅根雕成的香几供着越窑青瓷瓶,瓶中单插带露松枝。青砖地衣苔痕斑驳处,分明是刻意留出的残趣。大唐羽客的方外之地,终归要把道法自然之理,化作触手可及的风雅。

      “玄羽道长真乃品味大家啊。这里随便一个把件都价值连城!”阿瑞环顾四周,啧啧地不住称赞。此时,玄羽已经捧着茶具逐一摆在案台上,亲手为曦微等点茶。鹤颈铜壶嘴吐出三沸松涛,玄羽道长广袖悬腕,青瓷茶筅搅动建州兔毫盏。碾罗过的茶膏在蟹目连珠的水花里浮沉,渐次凝作雪沫青霞。他左手扶住冰裂纹釉茶托,右手忽地收势凝定,盏中乳雾竟幻出太极阴阳鱼之形。片刻间做好茶,在每人面前倾注一瓯。曦微捧起素麻布巾衬着的越窑秘色瓯,这云脚绵密恰似终南山的云海,压上一口,干香凛冽,舌尖回甘悠长。曦微直饮下一杯茶之后,拿出一支竹编的小金鱼摆件奉于玄羽。

      “感谢先前道长在王府帮我解围,再感谢道长请我一家去九酝星槎楼吃大餐。这是我猗猗阁的精品,万望笑纳。”曦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玄羽说道。

      “阿恕师傅的手艺真是绝世无双。”玄羽将这竹编的小金鱼置于掌心,真是活灵活现,精巧无比。“阿恕师傅的手艺世间无双,上一次在猗猗阁见他用竹编缮补瓷器就已经很厉害了。把个碎碗补的天衣无缝的。”

      “碎碗?什么碎碗?”曦微问道。

      “呃,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家里吃饭的碗破了,阿恕师傅用竹篾给修补好了。呵呵呵……”阿瑞一阵地尬笑。她可没同曦微说那釉盏破了的事。

      曦微见她如此古怪也不多问了,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锋又转回到这满室的精品上。

      “我本以为方外之人都善享清福,但看道长这满屋子的摆件,比滕王自己寝殿的布置也不让分毫啊。”曦微又饮了一盏老龙团,真是干香无比啊,好茶!

      “这些都是滕王府二位小姐的错爱,都是奉献于三清前的,小道我只是暂为保管而已。”

      “不是两位,现下只有一位了。”曦微摩挲着茶盏,语气突然变的沉重。

      “只剩一位?”玄羽道长不解地问。

      曦微留意了一下四周围,确认房间内只剩道长同阿瑞。竹舀儿小孩儿心性坐不住,应该跑到山里玩去了,等玩够了会回来找她们的。

      “滕王府三小姐李玉馥的尸体在自己居住的广云水榭被发现。据她的侍女说七月十九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曦微说完便看着玄羽。

      玄羽听到李玉馥的死讯,惊到半天回不了神,整个人僵在那儿。这个反应不是装的,李玉馥的死讯被封锁了,照此情形这位玄羽道长也是刚刚知道的。

      曦微见状又说道:“滕王和太妃命我调查此事。在王府里查问了一圈,也一一核对过。三小姐李玉馥在七月十九日午初刻从王府乘马车来暨圆观寻你,后因风寒在暨圆观内休息至酉初刻,在侍女的陪同下出了暨圆观乘马车,于酉正刻回到王府。在第二日清晨被自己侍女发现失踪。二十二日在水榭内发现尸体。”曦微把时间线说的十分明白。也点明了,李玉馥到暨圆观是为了寻他,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观内跟他做问询。

      玄羽听见李玉馥到观里是为了寻他,之后才失踪后又死亡,很是惊慌。

      “二姐儿,十九日小道下山去了竹编店,又去了九酝星槎楼吃饭,回到上山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初刻,并没见到三小姐啊!”

      “道长莫要惊慌,这个我已知晓。猗猗阁全店的人都能为你作证,三小姐李玉馥之死同你没有关系。”曦微先是安抚,然后接着说:“只是,王府内所有人都说那日她是为了给你送东西才到暨圆观的。你可记得从九酝星槎楼回到山上之后,可有人同你提起过王府三小姐来过,或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么?”

      玄羽定了定神,仔细回想那日的情形:“那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小道是从后山上来的,因为后山的路更近我的禅房。到了观内直接回房歇息了,没有任何人同我提起过当日三小姐来过。”

      “暨圆观有后山路么?你带我去看看。”

      “好,咱们这边走。”说着便起身带领曦微同阿瑞出了禅房。刚才几人是从正门进入,走了几近的院落才到了玄羽的禅房。这次是直接从禅房的另一侧转角过去便是一处山石景观唤作“水月洞天”。绕过这处景观,几人正准备向后面走去。正看见竹舀儿摇摇摆摆地从那边过来,手里还转着一个物件。

      “小猢狲,这半日去哪儿玩了。”曦微叫他。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出来玩了。刚才我去了那边摘果子,还捡到一样东西可好看了,你们看。”说着把手中转着东西递上前去。是一只整块玉雕成的笛子,比手掌长不了多少,上头还雕琢着一只玉蟾,趴在笛子一头,看上去十分精美。曦微拿过来仔细观看了一遍,递给玄羽。

      “这是何物?”

      “这就是那日三小姐李玉馥准备要送给你的物件。这是表姑娘柳正媚的父亲柳菁从河东带来的珍品。柳姑娘同我说,十九日清早这让三小姐李玉馥得了去,当日中午就叫了马车来暨圆观想着把这支玉笛送给你。”曦微又找到一条线索,需要把这玉笛也加入到整个事件里面。

      “竹舀儿,仔细说说,你是在哪里捡到这支玉笛的。”

      “刚才你们在禅房谈话,我觉得无聊便转了出来,过了这个山石景,下面都是野果树。我便下去转了转,沿着小径走到了上次道士小哥哥带我们绕山时路过的清泻潭。这个就是我在潭边的山石缝里捡到的。”

      “好,你头前带路,把刚才的路线再带我们走一遍。”曦微心里想着,若是玉笛出现在暨圆观,说明李玉馥确实来到过此处,不知发生什么变故了,玉笛才会失落在那里,先看看那儿的环境。

      竹舀儿在前走,几人在后面跟着。曦微不住的观察着后山的环境。原来这玲珑山的后山小径纵横交织,稍不留意就会迷路。这小孩儿还真认路,边走边说,把刚才来过的地方一一做了说明,最后走到了上一次她们驻足过的清泻潭。曦微记得很清楚,上次是从另一条路过到这儿来由玄羽带着走的,她还因为天气热,用潭里的水拂面降温。

      “那儿,就在那儿捡到的笛子。”竹舀儿指着一处山石缝儿嚷道。曦微看过去,山石缝儿内还生了许多野草野花,走过去,把笛子摆进去。“你看到的时候,是这样的吧?”

      “嗯,我刚才也是觉得那里有东西闪光便跳过去看看,结果是支笛子。”

      还是小孩子的眼力好啊!笛子这样掉在草里了,若是自己根本注意不到。

      曦微心里想着,难道是李玉馥自己走到清泻潭这边了么。如果是,为什么?这笛子又会是在何种情况下掉落在这里?

      曦微站在清泻潭边,仔细地向四周围观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长,请问这潭水是从哪儿发源的。”

      “哦,记得师傅曾经同我说过,暨圆观是先滕王凿山修建的。其实玲珑山本没有水系,为突显人文风雅特地造了着环山的水系。由于这儿地势低洼,所以环山水系在这汇集成为清泻潭,据说这里的地下水系是跟滕王府的水系相连接的。”

      曦微听到这儿,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李玉馥失踪了三日,全府上下都找寻不到,尸体却在三日后于广云水榭自行浮出来了。但是,想要证明这一点难度很大。

      “你可知道这环山的水系是如何分布的?”

      “小道不知,只是听师傅提起过。”

      “玄明道长是何时来到暨圆观的?”

      “师傅是五年前云游至此,被暨圆观钟灵毓秀的美景所吸引,便长留在此处。”

      “你是何时来的?”

      “小道是一年前来至此处,拜的师父。”

      “玄明师父来之前,这里可有别的师父么?”

      “有,是另一位道长,师父玄明刚来到此处也是先拜了那位为师父。后来那位前辈羽化成仙了,玄明才接任成为观主。”

      “以往王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来观里都在哪里驻足啊。这次听三小姐的侍女说她受了风寒,在观内歇息了一会,道长觉得会是在哪里呢?”曦微重新捋了一遍行程,觉得这个也很重要。

      “多半是厢房吧,观里会为上香的福主准备空房间休息、喝茶、过斋。

      “小姐会去你的房间歇息么?

      玄羽一听这话,脸一红说道:“二姐儿玩笑了。滕王府的两位小姐真是错爱了,小道哪有福气邀请到自己禅房。贵人们每一次来就只是进香、卜卦,奉茶也是在前厅。两位便是第一次进入我禅房的,姐姐。”

      阿瑞见他慌张失措地解释着,生怕她们不相信似的便笑着说道:“玄羽小兄弟莫要惊慌,就算有其他的姐姐进过你的房间我们也会替你保密的。”

      这一句又把玄羽弄了个大红脸。曦微觉得好笑,但是大脑很快又被案件的复杂性填满了。

      “刚才是你带领我们从前山上来,一路穿过庭院来至你的禅房。如果没有你领路,会有人直接进入内院禅房来找你么?”

      “我明白二姐儿意思。如果三小姐进到观内,想寻我会问观内的道童。那日一早我便下山了,观内的人都应该知道,必然会告知她我不在。不会有人在我不在的情况下,还带着三小姐入到我的禅房的。”

      曦微觉得很有道理。自己问玄羽这些问题是想确认为什么李玉馥的玉笛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方才是竹舀儿带着众人从玄羽的禅房向后山走了一路才发现的。如果李玉馥来过玄羽的禅房,那么她也有可能跟她们走同一条路线。但是,若当日玄羽没在山上,李玉馥就没有理由来到玄羽的房间,也不会走这条路线。还有一种可能性,李玉馥是从前山来到清泻檀,同自己第一次来暨圆观一样。只是这件事情十分古怪,一个王府千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

      两个贴身侍女都说三小姐是风寒入体要即刻找个地方歇着。病的如此严重,怎么还会去清泻潭?刚才玄羽说这玲珑山的水系跟王府的水系是相连通的。会不会李玉馥真正被害的地点是在暨圆观,尸首被扔进这环山水系之后,若干日才在滕王府水系的末端广云水榭被发现的呢?可是这又不对了,侍女马车夫都说那晚李玉馥是被马车载回了滕王府,所有人证和出入案牍都可以证明。死人是不会自己上马车的。自有了上次珠玑尸体被转移至龙山牧之后,曦微对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十分执着。这个解释不通,一切都解释不通。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时间就到了晌午,竹舀儿先不干了:“二姐姐,我肚子好饿啊,什么时候能吃饭。”

      玄羽道长说道:“不如就在观里过些斋饭吧。”说着带着几人走到前堂。玄羽到斋堂去准备吃食,曦微与阿瑞在当院的银杏树下坐了。阿瑞看四下无人便问道:

      “看出什么问题么?”

      “很有收获。那笛子掉的地方可疑,你也帮我分析一下。如果李玉馥到了暨圆观内找玄羽,人没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马车又在外院等着,正常情况是不是就应该当即折返回府,她为什么会去到后山清泻潭那边呢?刚才玄羽说清泻潭同滕王府内的水系是相连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是在这被害的,投尸于潭中,然后经过水系的运行,最终在滕王府内浮出。可我想不通,如果人在观内已经被害了,侍女和车夫都见证说‘三小姐受了风寒,在歇息一阵之后自己从暨圆观出来上了马车回府’这个说法怎么成立呢?”

      阿瑞闭着眼睛,仔细听完曦微的分析,想了一会说了这样一句话:“要不就是侍女和车夫串供说的谎话;要不那个侍候李玉馥已经被害,上马车回王府的不是她本人。”

      曦微听完半天没说话,她在审视这两种可能。阿瑞说的对,若要成立只能是二者选一。正在琢磨的时候,玄羽带着一个小道童出现了。玄羽提着食盒,小道童手里捧着托盘。

      “几位还是到我的禅房过斋吧。”

      “你的禅房如此精美,不怕被食物冲着么。”曦微笑着说。

      “不怕,不怕。”玄羽笑道,带着几人回到了他的禅房。

      小道童将桌案收拾干净,把盘碗碟箸一一摆好,从食盒内捧出斋饭。曦微看了看,都是这里的山珍,菌菇,鲜笋,和各式的面果子,还有罗汉斋面,里面有松仁板栗等物,十分精致的素斋饭。最后,小道童在食盒的最底层捧出一个大青瓷莲花浅盘,里面晶莹剔透盛着一大盘七色冻脂。这倒是稀奇,曦微不知是何物,便问这小道童。

      小道童十分脆快的答道:“此乃我暨圆观镇观之宝,九转太虚羹。取玲珑山阴崖石髓混入松针露,佐以金线莲、雪耳、茯苓霜,经九蒸九晒凝成半透明的太极纹。将《云笈七签》的存思法化入庖厨:黄精喻肝木,石耳代肺金,紫芝为心火,玄参作肾水,中央琥珀冻则是脾土。食羹一啖在口中便有一重境界在心。”

      “你这小道,把一碗羹汤都说的神乎其神的。难道吃一口羹便能飞升仙境了?”曦微逗弄着眼前的小道童。

      “福主姐姐别笑话我。师父要求小道对每一位吃九转太虚羹的福主都要说上一遍。这是我们这的特产,别的地方是找不到阴崖石髓的。每次滕王府的太妃和小姐们来进香的时候都点名要吃这一道冻羹。”小道童很腼腆地说道。

      “哦,王府小姐每次来都要吃么?那我问你,七月十九日有没有人到暨圆观,点名吃这道冻羹。”

      “有啊,那日滕王府的三小姐来过,本是要找玄羽师兄的,可那日师兄不在观内,三小姐便吩咐做这道羹,说是吃完再回王府。”小道童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情。曦微,阿瑞同玄羽同时眼前一亮。

      “那日三小姐是进完冻羹之后才下山的?

      “没有,那日她吩咐我准备冻羹,自己便坐在银杏树下,就是刚刚你们坐的地方等候。可是等我把冻羹准备好捧过去给她时,却见她好像跟着一个人往后院去了。我想三小姐应该遇到熟人了,便把羹用食盒盛了等她回来吃。”

      “她回来吃了么?”曦微接着问。

      “没有,小道最终都没有等到三小姐回来。以为是她不想吃了。”

      “你看清楚那日三小姐跟着的人长什么样儿了么?

      “没见到正脸,只看到一个背影。是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十分胖大,腰有这么粗。”说着自己用手比划着。

      曦微听到这里,再把刚才阿瑞提出的两种可能性反复思索,心里好像有些眉目。让小道童带着竹舀儿到斋堂过斋,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曦微什么都没说,把面前的菜蔬和面果子都吃了些,那九转太虚羹也分了一碗,一股脑地饮尽。这几日繁重的脑力劳动,急需碳水补充脑细胞。看着曦微吃饭的模样,玄羽想起了那日在滕王府过素斋时,胭脂姑娘也是大口朵颐,看她吃饭都是一种享受。可又想起那日还在前堂同王府的两位小姐一起叙话。而今,三小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看情况同暨圆观脱不了干系。若是那日自己没下山,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花朵一样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想到这里,不觉泯然悲泣。

      曦微吃饱了一抬头看见玄羽这副模样,知道他心理负担重了。笑笑说道:

      “前几日同柳姑娘一起翻看《庄子齐物论》,柳姑娘的一番见解对我甚有启发。她说执着于悦生恶死只是人为地弄个分别出来,违背了万物一齐的天道。三小姐经历了一番人世间的富贵,如今已是功德圆满,超然飞升了。不必难过,天道自有定论,从善者自有天助,为恶者人自戕之。你是修道之人,对此应更有感悟。”

      玄羽听罢点了点头。今日着男装的曦微多了一份英气豪侠;为三小姐的死因巨细靡遗地排查展现出了周至缜密;如今面对生死又有了一份从容豁达。这个姑娘是一块瑰宝,世间罕有的瑰宝。

      竹舀儿从外面吃完了饭回到禅房,见玄羽又痴痴的望着曦微,再一次发话:“道士小哥哥又在看二姐姐了。”本来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阿瑞忍不住喷了一桌子。

      ?

      日暮西沉,玄羽一路把曦微三人从山上送至山下。曦微见玄羽将那只竹编的金鱼挂在腰间,十分有趣。同他说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束发道冠是竹篾编的,便知是阿恕师傅的手艺。所以这次专程带了阿恕师傅另一件珍品。玄羽有些不好意思:“阿恕师傅的手艺在本地是独一份儿,早听说他有珍品‘栉仙人’,只是没机会领略。那道冠是之前师弟在猗猗阁定制的,除了道冠还有竹编的腰带,我师父十分钟爱。”阿瑞听闻此言便直接邀请来店里观赏“栉仙人”。几人就此分别,玄羽望着曦微三人依依不舍,直到身影消失在夕阳的暮色中才折返回去。

      姐弟三人迎着落日走在集市上走回猗猗阁。竹舀儿跑前面去了,曦微低头不语,眼睛看着地,一步两步地向前迈着走,云屐觅谶似的想着心事。

      “刚才那小道童的话,你心中可有些眉目?”

      “嗯,还有你之前给的提示。”

      “我给的提示?”

      “嗯,你说的‘不是侍女和车夫串供说的谎话;就是李玉馥已经被害,上马车回王府的不是她本人。’”

      “你觉得是哪一种?”

      “现在不好说,有些事情还需要再问问。”

      ?

      几人回到猗猗阁,趁还有些时间,曦微同阿瑞开始熬药。之前给阿恕师傅留下的药丸快吃完了,姐妹俩要再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发病的时候,按你的法子吃了药确实可以缓解。但也只能缓解,一发病还是头杵地一般的难受。”阿瑞很是心疼地说道。

      “没办法,现代医学可以微创治疗。这个时候没有,只能治标。其实阿恕师傅已经算是轻症了。前几日,柳正媚的父亲柳菁到王府了,我给他也摸了脉,情况很严重,基本上就个把月吧。”曦微感叹道,之前同柳姑娘说一年半载其实是安慰的话。

      “啊!这么严重还跑王府来做什么?就为让他姑娘同滕王结亲么?”阿瑞不太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第一,他自己可能不知道病的这么严重。这是柳家的遗传病,自小就有,他可能也习惯了。其二,他已经不想把女儿嫁入滕王府了。当着太妃、滕王所有人面前说明了的。”

      “怎么会,柳姑娘不是哭诉过,说她爹不顾她的心意硬要结亲么。这个时候怎么转性子了?”

      “很奇怪吧。但是太妃让我去给滕王传话,要持身中正,切勿冒进加入某个阵营当中。我觉得这话里有话,是不是现在有什么危机要发生,柳菁明显跟柳太妃不是一条藤儿了。要是柳菁自己跑到哪个阵营,而不想让自己女儿再跟滕王府有瓜葛,这是最大的可能。只是可怜了柳姑娘,到头来还是要被人摆布。”

      这个时候,竹舀儿蹦跳着进到小院儿了。

      “二位姐姐又给师傅弄药丸子呢。师傅说了那药可苦了。”

      “药丸子明明是蜂蜜和成的,怎么会苦呢。”

      “总之,师傅是不爱吃的。有什么办法能让师傅不用吃药病就能好呢?”

      “哈哈,方法倒是有啊,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到。”曦微眨巴着眼睛对他说道。

      “二姐姐快说,有什么办法。”竹舀儿着急地问道。

      “今日我们一起去的玲珑山后山有个阴崖,那里长着一种草叫‘璧合草’,状如人的心脏,无论多么重的心病,只要吃了‘璧合草’便都能治好。”曦微讲了个童话故事给竹舀儿,其实是哄小孩儿的,一旁的阿瑞听完也只是笑而不语。竹舀儿听着故事眼珠转来转去。

      曦微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在玄羽的禅房里说碗碎了?”曦微还记得阿瑞那时的尬笑。

      “呃,这个嘛,事情是这样子滴,就是你给我的,那个,邢窑的…… ”

      曦微一见阿瑞在这儿拉长音,便知道那个玉盏碎了。

      “拿出来我看看。”曦微佯装怒气。

      阿瑞看是躲不过了,只好找出锦盒在里面拿出那件已经被竹编缮好的釉盏。曦微捧在手里观看了许久,说了六个字:“比之前那个强!”

      ?

      姐妹二人此次多做出来一些药丸子,一部份留在店里给阿恕师傅用。另一部分曦微包好带回了王府。曦微刚回到王府便被传召至香苑,此时柳菁病情已经严重到口不能言的地步了。柳姑娘衣不解带地近前侍奉,眼泪更是没断过。曦微进到房中,太妃也在屋内坐了,不住地擦眼泪。这一屋子姓柳的都受同一种病症的折磨,也是造化弄人。柳姑娘见曦微来了,忙站起身上前拉住,话还没出口,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曦微一面安抚她:“你的身子也不好,不能太过悲痛。”一面上前观看柳菁的情况。

      眼看榻上的柳菁身后靠着软枕,人似枯荷倚霜,面色如浸过月华的冷瓷。唇色乌黑发青,每声喘息都扯动颈间青筋。见此情形,不用把脉也知道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曦微很是疑惑,这柳菁的确是已经病入膏肓,但病势也不应发展的如此之快啊!离上一次把脉才不过几日,怎会严重到了如此地步?猛然间,她发觉口不能言的柳菁的眼睛仿佛在动,是在召唤她。凑上去,只见那双眼睛不住的向下瞥着。曦微感到迷惑,这是指向了哪里?仔细分辨眼神的定位,像是指向自己的腰间。曦微腰间系的绦子上只有两个物件。一个是竹舀儿缝的小荷包,另一个是同那日送给玄羽道长的一样的竹编小金鱼。没错,柳菁的目光就是落在这金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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